天帝的沉默讓綏真眼睛一亮,她再接再厲的說道:“父君,天璣柱在這個時候倒塌,如若魔界來襲,仙界還需藉助四海的力量,要是您將挽姜嫁給東海太子,一來可以安撫東海,仙界與東海往後必定是親如一家。二來,也可以壯大仙界的兵力,令四海八荒徹底歸順於仙界。”
“父君,這個法子是再好不過的,仙界讓身份尊貴的五公主嫁到東海,正好可以化干戈爲玉帛消除此次間隙,否則,父君若是不願意,大可將我交給東海,我想,屆時東海南海必定有一場大戰,這個結局,是父君你想看到的嗎?”綏真一字一句的說着,話語清晰字字珠璣。
殿內安靜的只有風吹紙箋的聲音,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天帝重新坐回椅子上,一隻手搭在椅子上,另一隻手撐着額頭,明暗的光線打在臉上,輪廓大半隱入黑暗。
良久,天帝擡起頭,目光涼薄的掃向綏真:“下去吧,這次的事情,無論是爲了什麼,龍王已經死了,你這段時間待在仙界哪裡都不許去,等事情解決了再說。”
綏真冷笑着離開凌霄宮,看着芙蕖開遍金階明耀的仙路,心情大好。
她這段日子在南海待着,越想越覺得心裡的鬱火燃積,氣憤難平。
當初若不是西鑰雲裡的威脅,她早就把挽姜勾結魔界的事情稟告仙界了,何苦像這般說不得,就算不能說,她如今也想到了辦法。
這次剛好趁着東海這件事將挽姜嫁到東海去,以絕後患。綏真好心情的理了理凌亂的頭髮,她之所以敢說那樣的話,是因爲她確定一旦她出事,南海那羣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誰讓他們的把柄捏在她的手上呢,除非是死,否則他們永遠都不敢拿自己的把柄來賭。
她一定要阻止挽姜和西鑰雲裡,她看得出,西鑰雲裡對挽姜,絕非一般。
讓隨璟娶了挽姜,徹底與那個人斬斷聯繫,她就不信,他西鑰雲裡還能阻止。
慢慢的她已經走到了天后的鳳鸞宮,伸手摸了摸嘴角,一陣陣發疼,臉色瞬間陰沉,東海那幫人把龍王的死怪罪到她頭上,對她是半點不客氣,她堂堂仙界大公主,若不是顧及身份,她定要東海那幫人好看。
剛踏上鳳鸞宮宮門前的第一級玉階,就聽到裡面傳來激烈的聲響。綏真步子一頓,不再多想當即衝了進去。
大氣華貴的鳳鸞宮,此刻是琉璃碎青瓷裂,滿殿狼藉椅毀桌塌,一地滾落的珍珠瑪瑙光彩閃眼,破裂成渣的瓷器杯盞到處都是。
綏真望着站在大殿中央的陌容容,衝上去就是一巴掌。
“放肆!膽敢在這裡撒野,真是個沒規矩的野丫頭。”
陌容容麻木的轉過臉望着綏真,見她眼底那毫不掩飾的諷刺嫌惡,還有怒意,嘴角的冷笑慢慢的出現,然後,在綏真始料未及之下,擡手一個巴掌甩在她臉上,頓時讓綏真本就五彩紛呈的臉變得更加色彩斑斕。
“你打我!你敢打我?”綏真不可置信的捂着臉,尖聲淒厲的叫喊着。
“這是怎麼回事?”天后沉威薄怒的聲音在殿門口響起,接着一陣急促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那些跟在天后身後的仙婢們紛紛放下手裡的花籃動作麻利的去清理殿內的狼藉。
天后沉着臉走過來,望着臉頰都有些紅腫的兩個人,低喝道:“身爲仙界公主,你們可有半點自知,如今竟像那人間的潑婦動起手了,本宮的鳳鸞宮幾時經得住你們這般折騰!”
整個鳳鸞宮的仙婢大清早的就跟隨天后去了桃林裡收集花瓣,所以纔會讓陌容容這般直接的闖進來毀了所有東西。
“母后,是她砸了您宮裡的東西,我看不過去纔打她的,誰知道她不僅不認錯,還打孩兒。”綏真捂着臉,神色委屈的看着天后,手指指着陌容容,眼底的尖利如刀子。
天后這時看向陌容容,才發現陌容容正盯着她,那眼神,竟是噴薄的冰冷和徹底的怨恨,她心裡一驚,忙伸手去拉陌容容的手。
“容……”
“盧櫻,你好狠的心。我孃親待你如同親人,你卻爲了一己之私罔顧她的性命,你這樣的毒婦,根本不配做天后。”
殿內的仙婢方纔已經被綏真打發了下去,聽到陌容容的話,綏真怒不可遏:“陌容容!你再說一遍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陌容容冷笑,壓根不理會綏真,她只是看着天后:“你們瞞着我,卻瞞不了所有人,若不是去了一趟妖界,我到現在還被你們矇在鼓裡,當年要不是你爲了挽姜讓我孃親去攔住魔尊,她不會修爲盡喪法力全無,更不會在後來死的那麼慘,這筆賬,我一定會慢慢的討回來,你們給我等着。”
那天與帝無湮分道揚鑣之後,她直接離開了妖界,不料剛出了熾辛城,又是一大批的魔兵圍了上來,她一路逃一路殺,最後終是受傷過重從雲層中直直的掉落下去,醒來時發現自己竟然在鸞鳥族的領地,修養幾日身上的傷已無大礙,一次與鸞皇隨意的聊天中才得知,當年鹿宜若不是爲了保護天后,也不會落下滿身疾病修爲盡喪。
“容容,我沒有害你孃親,當時的情況你根本不明白。我承認,若不是你孃親竭盡全力攔住魔尊,我現在早已經不在了,你孃親的大恩,我一直記在心裡,鮫人一族本來只有幾十載的壽命,因你孃親的大恩,我將你與你孃親的壽命永遠的從冥界司命薄上劃除,可以與仙人一樣長生,容容,我待你不薄,你怎麼就看不到呢。”
說的最後,已是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她多麼想讓陌容容從心裡接受她,一直在費勁心力的討好她。鹿宜當初爲了她出死入生,現在她不在了,她想好好的照顧她唯一的孩子,可是這個孩子心裡裝的只有仇恨,只有報仇,她放不下她孃親的慘死,她是個孝順的孩子,只是這孝順,現在成了她活下來的心魔,成了她活着的唯一期盼。
天后心痛的想,陌容容從前有多愛她的孃親,現在心裡的恨就有多深刻,她沒有辦法消除她的仇恨,因爲陌容容說得對,鹿宜的死雖然不是她造成的,但是她也脫不了干係。
陌容容眉眼冷冽的看着天后,右手緊握的發白:“我孃親死了,因爲你而死。你以爲你做的那些能補償我孃親嗎,盧櫻,除非你讓我孃親活過來,不然,生生世世我都不會原諒你。”
一個踉蹌的後退,天后臉色煞白,她顫抖着雙脣看着陌容容,張口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根本沒有辦法,能夠讓鹿宜死而復生,陌容容她,分明是永遠的不會原諒她。
瀟灑的轉身,視線撞上一直沉着臉的綏真,陌容容冷笑的朝殿門口走去,空蕩蕩的左袖在身側盪漾着,孤單寂寥。
“哦,對了。”陌容容走到殿門處停下步子,轉過身望着天后,臉上揚着一抹詭異的笑容:“作爲報答,我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最寵愛的小女兒,仙界五公主挽姜,現在正在妖界和魔界少主廝混在一起,兩個人看上去感情可是好的羨煞旁人呢。”
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晴天霹靂,天后看着陌容容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想着方纔陌容容說的話,只覺得心口處有一口氣憋在那裡,眼前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陌容容剛走到芙蕖池,就看到一身紫袍的懷衣上仙從天際下來,步子穩當迅速的走進了凌霄宮。
她隨即立馬跟了過去,躲在窗子底下偷聽。
天帝的聲音響起:“懷衣,可有查出原因?”
躲在外面的陌容容將身子貼緊牆壁,等了半天也沒有聽見裡面傳出任何聲音,心下奇怪,剛想偷偷站起來從窗縫裡看看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懷衣的聲音正好想起。
“陛下,懷衣認爲,爲了六界安寧,這件事應當揭過不提。”懷衣的聲音帶着不同以往的低沉,暗含風雨欲來的嘯聲。
殿內響起桌椅猛的擦過地面的聲音,有些刺耳,陌容容就聽見天帝驚疑的聲音傳來:“此話怎講?這裡沒有外人,你但說無妨。”
陌容容伸手按住激烈跳動的心,她有些興奮的蹲在那裡,心裡有種強烈的感覺,懷衣要說的事情,定是足以震驚整個六界的大事。
她就是要看着仙界亂起來,就是見不得仙界這幫人過的逍遙自在。
又是半晌的沉默,靜悄悄的殿內,懷衣嘆息一聲,沉越的聲音再次慢悠悠的響起,卻好似震天的驚雷,震的仙識俱顫。
“天璣柱倒,九重天亂,四海八荒,怨氣不散,血流成河,生靈塗炭,仙有一人,天生反骨,如若留之,必有禍患,如若毀之,六界難安!”
一聲輕響,似有什麼東西應聲折斷,嘩啦啦的紙張翻飛聲裡,只聽見天帝開口,帶着些許的微顫:“那留不得毀不得的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