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風流王爺說不 玉臺碧 帝后
帝后
案桌上積着快兩尺厚的奏摺,高宗苦惱的揉了揉太陽穴。從前三省宰相還在時候,他煩送來的奏摺。一本本拿來看了,有再多的意見想法,都只能提起印章狠狠的蓋上去,表達已閱,照章辦理。
等到把老相們鬥得貶官致仕,終於可以隨心所欲的提起浸飽硃砂的筆寫下自己的意見,才發現累死個人。
他闔上眼,把頭往椅背上一靠。大概是累極了,不到片刻,殿裡竟響起了淺淺的鼾聲。肅立的內侍和宮女面面相覷。殿裡再暖,也不能讓皇帝就這樣睡過去,萬一着了涼,事情就嚴重了。
胡公公躬着身子,正打算走到皇帝身邊,正打算無意的輕咳幾聲喚醒高宗,殿外突走進來一人。胡公公一愣,正要開口,武后揚了揚手。
胡公公垂下了頭,躬着身子退開了。
淡淡的香氣傳入了鼻端,迷糊中太陽穴被輕輕的揉按着,高宗驀的醒了。
“皇上太累了,臣妾給你揉揉。”
耳邊傳來武后柔柔的聲音,高宗想拒絕,可她的手似有魔力,或輕或重時急時緩,隱隱漲痛的頭頓時舒服起來。
“皇后的手藝真好!”高宗閉着眼睛享受着,感嘆了句。
武后笑道:“皇上有空,臣妾隨時都來侍候您。”
高宗微怔,他有多少天沒去武氏宮裡了?自從她封了後,好像他和她之間就隔了層膜。他生怕她變得和崔氏一樣,擁有着能和自己抗衡的勢力。這宮裡連侍侯自己十幾年的胡公公都和滕王有關係。她曾是他的王妃,雖然從了他進了宮,她心裡就真的不念一絲舊情嗎?一日夫妻百日恩,她這樣無情,對自己又有多少真情?既盼着她對滕王無情,又對她的無情冷心。他的腳步就遲疑着邁不進她的寢宮了。
“臣妾召了太醫院的醫正,囑各宮妃嬪都遣一名心靈手巧的女宮去習**之法。這樣,皇上無論在哪位妹妹處歇着,都方便。”
她的聲音像春水一樣柔軟。她的話讓高宗頓時生出一絲羞慚。他冷落着她,防備着她,她卻在處處替自己考慮。
高宗睜開眼睛,握住了她的手。
手如青蔥。
武后飛快的睃了眼殿上垂頭肅立的內侍和宮女,花瓣似的脣淺淺的抿着,露出微微的羞澀。
三十歲的婦人,肌膚依然白皙緊緻。那一抹羞意泛起的淡淡暈紅,讓他想起了春天的桃花。
“媚娘。”高宗喃喃喊了她一聲,眼裡露出情慾。
武后瞟了眼案頭的奏摺,也不作聲,嘴脣微微動了動,神情似嗔似怨。
胡公公躬着身子小聲說道:“兵部戶部兩位尚書大人在外侯着……”眼神也不自然的從高高的奏摺上掃過。
“皇上,國事要緊,您先忙着。臣妾告退。”武后輕輕掙脫了他的手,抿嘴一笑,便要行禮告退。
“等批完了奏摺咱們一起走。”高宗手一緊拉住了她。指着那一疊奏摺道,“你幫朕分分,按輕重緩急。”
“是!”
最重要的莫過於徵西軍的軍情,以及大臣們送來的有關征西的奏摺。
武后看了眼手裡的奏摺,心裡一驚,不動聲色的放在了一旁。只用了盞茶工夫就分門別類的整理出來。
那最低的一摞是最重要的,高宗拿起看了,滿意的點了點頭,提起了硃筆。
武后已離開了龍案,連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輕聲在旁詢問着胡公公皇帝的身體近況。
秋陽斜斜的照進來,將她修長**的身體拉出長長的影子。頭上織金絹花與金飾越發燦爛奪目。
似注意到高宗的凝視,武后擡起頭朝他嗔了一眼,風情萬種,似在催他快一點。高宗心裡一甜,筆走龍蛇,半個時辰不到就批完了。看了看餘下的幾疊,高宗正要吩咐把這些不太重要和可以緩一緩的抱給六部堂官們處理。心念一動,又忍住了。抻了抻胳膊,笑着離了座道:“前幾日聽說御花園有早梅已經開了,皇后陪朕去瞅瞅?”
“好啊。”武后的眼神明亮,透出雀躍與欣喜,極大的取悅滿足了高宗。
帝后興致勃勃的登車去了。
梅林中早梅吐芳,武后驚喜不己:“臣妾恭喜皇上。早梅怒放,這是吉兆啊。西突厥終要敗在皇上手裡了。”
先帝戎馬半生,英明神武,也沒打下西突厥。高宗又是得意又是興奮。
把臂賞梅,夜宴昭陽宮,一宿好眠後,第二天高宗心滿意足的回到宣德殿,精神抖擻。他把昨日留下未批的奏摺看了一遍。滿意的想,分得極好,輕重緩急樣樣不差。顯然皇后沒有半點私心。
案上有兩封奏摺是從徵西軍連夜快馬送來的。參杜燕綏置欽差安危於不顧,不派兵接應。大軍主帥在沒得到皇上旨意的情況下擅自棄了帥印,陷二十萬徵西軍於羣龍無首的境界。臨陣換主帥是兵家大忌。杜燕綏害的軍心不穩,人心浮動。後又搶功冒進,獨自追殺賀魯。斥杜燕綏目中沒有皇帝無視軍紀,要治他欺君罔上的罪,請皇帝下旨抄家削爵免官。
武氏看到了奏摺,沒有提一句杜燕綏。
高宗想起了自己寫給蘇定方的那紙密函。
他囑蘇定方在大局將定的情況下,尋個錯免了杜燕綏的徵西主帥。仗要贏,他卻不想看到杜燕綏以徵西主帥的身份在殿堂上受封。他已經襲了勳爵。要封,就是實封。他不願意杜燕綏手裡有兵權。
高宗此時卻內疚着。腦子裡閃過杜燕綏和自己的交情。
他突然記起了還曾是少年時穿了內侍的衣裳躲在偏殿的帷帳後,八歲的杜燕綏捧着天策劍坐在偏殿裡。杜燕綏沒有動,他怕被父皇知道,也不敢動。左右看着無人的時候,杜燕綏卻跳下椅子,從懷裡拿了個紙包悄悄放在了帷帳後。又回去坐得筆直。紙包裡是塊胡餅,他吃得香,杜燕綏卻整整餓了一天。杜燕綏被內侍叫走了,這件事沒有告訴任何人。
後來選侍衛的時候,他本來很想選杜燕綏。他看到杜燕綏看自己的目光很奇怪。等杜燕綏第一個跟在滕王身後跳進水池時,他這才知道杜燕綏並不曉得自己的身份,以爲他只是個小內侍。怕他送了性命,所以沒有聲張。
再後來,他偷偷跑到侍衛們住的地方,他知道杜燕綏常常一個人坐在假山後發呆。他故意要在假山下面挖坑藏酒。杜燕綏幫他,還是沒有告訴任何人。
那時候,大哥是太子。親二哥有才。誰都想不到最終坐上皇位的是自己。
那時的杜燕綏救了個小內侍,他會有私心?
杜燕綏又幫着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藏酒,他會有私心?
權力讓人多疑。疑武氏想集權,就疑了她薦的杜燕綏。皇后沒有私心,杜燕綏自然更沒有半點投靠皇后和自己做對的私心。
高宗輕嘆着。蘇定方的密摺就在他衣袖裡。信上說杜燕綏發現了襲敵的良機,機不可失,所以未等他尋着錯,就主動讓出了帥印。他順水推舟,亮出密旨行了主帥之職。
蘇定方並不知道,他不敢告訴皇帝密旨是被杜燕綏撿去了送還回來的。而他這番話加重了皇帝的愧疚。
“聽說有羽林軍未得旨意封了杜國公府的門?”高宗叫來了主管北衙的柳大將軍,淡淡的問道。
柳將軍一驚,恭謹的回道:“聽說杜燕綏身爲主帥,私自掛印而走,差點害二十萬徵西軍羣龍無首。北衙幾位將軍怕家屬們鬧騰,蔡國公夫人又快生了,這纔派了一百羽林軍去護着。昨天娘娘道一百人不夠。又調了二百人去守衛。”
高宗眼裡涌起了譏諷。
如果不是杜燕綏領着探營的兵騎着快馬設伏。雖說欽差沒能順利冊封達度。但唐軍也沒那麼容易和達度一起一氣追到了賀魯的牙帳。
柳大將軍?姓柳啊!他怎麼忘記了他是廢后的母族柳家出來的人。
高宗站起身吩咐胡公公道:“去告訴皇后一聲,擺駕蔡國公府,朕要去探望杜老夫人。”
帝后臨幸蔡國公府?
柳大將軍大吃一驚。胡公公也愣住了。
“先帝常憶杜如晦的功績,對他的夫人崇敬有加。杜家只有杜燕綏一根獨苗,還被朕點了將。朕去寬慰老夫人,也是在寬慰所有徵西軍的家眷。”高宗說到這裡,突然覺得這主意甚妙。乾脆又補了一句,“眼瞅着要過年了,令戶部給所有徵西軍家眷備五十斤白麪。按名冊發放,不得有誤。”
胡公公快速的去頒旨。
旨意頒下,文官們口稱皇帝英明。武將們含淚誓死效忠。當天宮門前就跪倒了一地的軍眷,口稱皇恩浩蕩。
武后用崇拜的目光看得高宗臉皮發熱,心裡得意無比。
在百姓們的跪拜中,帝后的御輦浩浩蕩蕩駕臨了蔡國公府。
然而,蔡國公府前來接駕的卻只有個管家。
“先前羽林軍來封門,老夫人受驚臥病在牀。今日……今日少夫人發作了,正在生小少爺!”杜總管跪伏於地,不敢直視天顏,急着滿頭大汗。
高宗臉上僵了僵。怎麼這麼不趕巧?
明天再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