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
李天照站在客房裡。
一個女侍從進來,看見他在,愣了愣,旋即忙說:“啊,原來是房門是孤王開的呀?”
“滿屋餘香關不住,寄予相思隨東風。”李天照嘆了口氣,有點失望,卻又在意料之中。
他早知道雲暮煙會很早離開,特意起早了些,結果,還是沒有她早。
那女侍從以爲他在感嘆開什麼,見他出去了,聞了聞屋裡,分明有股沒聞過的淡淡香味,不由奇怪。‘這間房誰住過嗎?’
女侍去了洗澡間,確定是有人住過,白日裡問起來,竟然沒人進去照應過,又聽廚房的說夜裡有人在裡頭吃喝過東西,就越發覺得奇怪了。
李天照白日裡理會着事情,閒暇之餘還在想着雲暮煙不知去到了地方沒有,是否安頓的順利,有否物資上的短缺之類問題。
但是,他又抽不開身過去看看,越發尋思着,應該把事務設法分攤下去。
之前他有這想法,玄衣總勸他說,聯盟局面初定,正是讓大小事情走向有序的時期,當盟主的必須親力親爲,她會時刻陪伴相助。這時候若假手於他人,那諸般重要事情安排的就是他人所親近之人了。
李天照想到這裡,突然愣住了……
‘昨晚到現在,怎麼忘記想起玄衣了?也不知道她現在如何,應該快有消息了……’
這時又有人進來,李天照只好振作精神,面對又一輪請示與指示的循環……
雲暮煙一早離開了神威之地,回到孤行人們駐紮的地方,大羣人都在野外露宿,等着消息。
得知有了地方落腳,而且還有現成的空置房屋,衆人都很高興。
去的路上,夢中游不放心的湊近雲暮煙,關心的問:“孤王沒有沒什麼別的條件吧?”
“沒有。”雲暮煙答罷又說:“但我們得儘量避免給他添麻煩,萬一有避不過去的事情,也不能說是孤王收留的。”
“這個當然,我是說,孤王沒爲難你吧?”夢中游又問,那目光裡透的意味,才讓雲暮煙會過意來,知道是她大清早纔回來,讓大傢伙擔心了,難免會有猜測,就說:“這麼小看人家孤王啊?”
“誰敢小看他?只是早就有傳言,說孤王對雲首有想法,恐怕他挾恩圖報!雲首爲了大家,萬一受了他脅迫,我們絕對要替雲首討個公道!”夢中游說道最後,很是激昂。
“大傢伙有心了,但也不要太小看孤王,他也不是做這種事情的人。我們之間只是友情,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雲暮煙見夢中游放鬆了下來,又對旁人說:“雲首說了!她與孤王只是友情,誰再胡說八道,我夢中游第一個不放過他!”
當即有把聲音振奮異常的叫道:“雲首是孤行人,本來就不可能跟那孤王李天照有什麼干係!”
雲暮煙搖頭失笑,知道夢中游是藉機釋疑,省得大傢伙越來越多猜測的,她卻懶得爲此多餘解釋說明,就只說:“等到了地方,確定了環境狀況,立即奔赴各地,召集大傢伙過來。我會離開一段時間,在此期間,你們一定要小心隱匿,不要攙和外間的事情。一望到頭的調查,我會設法落實,你們不必再去。”
“雲首要去哪裡?”衆人都很關心,照理說現在這時節,雲暮煙不應該還有別的事情。
“雖然我們有暫時的生存之地,但要長久立足,最終逃不過要面對許多戰鬥的壓力,現在我們很缺乏力量,我需要設法多湊些萬戰將戰印。”雲暮煙如此說,衆人卻都不知道她如何能解決這種問題。
孤行人各村子積存的萬戰將印,早就全用了,結果那麼多萬戰將級的村主,卻都死在了幫助風武王作戰的一望到頭穀道。
現如今,他們滿打滿算,就十二個擁有萬戰將戰印的村主,可旁的孤行人,卻有許多,未來分散各處村子的那些都過來了,人數更多。
大家不集中在一起,難以生存;聚集在了一起,萬一有狀況,只憑這點戰鬥力,根本不足以自保。
雲暮煙若有辦法解決萬戰將戰印的問題,確實再好不過。
只是,她有什麼辦法解決呢?
孤行人們安頓下來後,雲暮煙派了夢中游的妻子,謊稱是玄天之地千山城的人去給李天照說了聲,兩邊的事情,以後也都由她負責聯絡。
李天照知道雲暮煙又獨自離開了,倍覺失望,原本他還計劃好了過兩天擠出時間過去一趟。
雲暮煙既然不在,他也就沒有去的必要了。
只是,李天照也很奇怪,雲暮煙到底去了哪裡……
百山鎮,百山林。
樵夫把烤熟的山雞遞給雲暮煙,見後者拿着山雞,卻沒有吃,只是盯着他,就嘆了口氣說:“你在外面瞎逛本來也就算了,我讓你去孤行人村子,本意是希望你增長見識,也有落腳之處,少惹麻煩,沒想到你卻成了孤行人的雲首,獨自扛起沉重的責任。現在又要覺醒力量,你最初跑出來,不就是爲了拒絕這種命運嗎?現在繞了一圈,又回到原點,那當初又何必出來?”
“不一樣。我不出來,就不知道自己是爲了什麼,總覺得是爲了既定的命運;我出來了,看到了,感受到了,這是爲自己的選擇而戰,是爲了自己選擇的命運而戰。”雲暮煙滿臉懇請之態。“請成全我!現在這局勢,我傾盡全力也未必能夠拼出好的結果,如果不能傾盡全力,只能看着他們一個個的死在眼前。”
“你有沒有想過,眼前的局面,針對你、本就是其中的一環?你這麼做,不是正中其下懷了嗎?”樵夫還是希望她仔細考慮,末了又說:“我曾經也希望爲孤行人做些什麼,但最後發現,真要改變處境,就得走入眼睛看得到的那些循環重複裡頭去,可那種,又與孤行人的自由絕緣,最終反倒是在夾縫裡求存,纔是兩者之間最合適的平衡。你做的,是我做過的;你選的,卻是我當初避開了的那個選擇。”
“那師父就看看,我替你走這條路的結果吧。”雲暮煙仍然主意不改。
“一旦你決定覺醒力量,你就再難以置身事外。”
“他們已經不會放過殺戮千影雲暮煙了!事已至此,要儘快讓大家強大起來,我必須去奪大地武王的戰印製作材料,必須自己能夠製作戰印,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真的是爭分奪秒,生死競速!”
“好,我可以幫你覺醒力量,但你準備,以何爲力量之源?”
“現在這時節,也沒有幾個選擇,最快的莫過於以血立威。”
“血武印是快……但也兇險,更得獨自承受許多壓力和苦痛。”樵夫嘆了口氣,見雲暮煙神色,也知道她既然打定主意要爲孤行人的處境竭盡全力,那也確實沒有別的選擇,再說勸的話,也沒有意義,就催促說:“吃飽了再開始吧。”
雲暮煙見樵夫是答應了,這才放寬了心,吃着東西,又敬樵夫酒,聊着孤行人如今的情況,突然又說:“對了,見過孤王。我覺得他的體印力量似乎已經停滯,師父覺得他是否已經有了覺醒血武印的基礎?”
“李天照一路孤劍,孤王的殺敵,還殺了那麼多萬戰將,體印力量早該停滯了,混沌印或許都已停滯。你想爲他提印?”樵夫搖頭道:“不要害他了,現在他有雙印之力已經夠嗆。”
“我只是覺得,像孤王那樣的人,早晚也需要人助力。但這提印秘術,幫得了別人卻幫不了自己,我也知道孤王現在不適合提印,只是想着,萬一將來我沒能撐住,在他需要助力的時候卻沒辦法幫忙的話,想請師父幫他一把。”雲暮煙這般請求,樵夫沉默有頃,最後點點頭道:“好,我答應你。其實原本他若走到那步了,又有機會的話,我也會給他多一條路選。”
雲暮煙很開心的具備敬樵夫說:“早知道師父因爲李天照而心不安份。”
“多少,會看到些過去的自己。”樵夫一口喝乾,望着天空,怔怔出神了片刻,又嘆道:“你跟他的糾葛越來越深,恐怕他會成爲你的歷練。”
“用孤行人的話說,順其自然。”雲暮煙說罷,突然又問:“師父呢?約定之期,師父真的要去見她?”
“吃了這麼多年的山雞了,還差一年,當然要去!”樵夫說時,眼裡透着熾熱的情緒,片刻,又笑說:“這信約,料想不會失效。”
“師父用事實爲證,當然讓她無話可說了!”雲暮煙又舉杯說:“爲師父預祝!下次再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順其自然!”樵夫哈哈一笑。
“嗯,順其自然!”雲暮煙也面露微笑,這是孤行人對許多事情的態度。
自由,原本就是順其自然的。
雲暮煙離開了百山林的十天之後,一個人揹着一大包的東西回了狹長亂戰之地。
孤行人們看見她披袍,戰靴上都沾染了許多幹涸的血,但問起,她卻不說具體,只是讓衆人按她說的佈置、以及做鍛造的各類準備。
孤行人們個個好奇,等到都準備妥當,開始鍛造材料,加工的時候,忍不住又問:“雲首讓我們鑄造的到底是什麼?”
“戰印。”
“戰印?”夢中游吃了一驚,旋即明白過來,驚喜交加的道:“難道隱士傳了雲首造印秘法?”
“師父知道大家的處境,因此傳我秘術,從今以後,我們自己製造萬戰將印,這第一批,可早兩百之數!”
孤行人們一片振奮歡騰之聲。
他們覺得,孤行人的未來,真正要改變了!
雲暮煙看着他們,想的卻是,不知何時會到來的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