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越來越多的宗派來到中域天府,千門仙比開始之日也漸漸臨近,天府的弟子早在仙比開始前三個月就已經全部撤離到天府後山,將整個前山的區域全部讓給了各宗各派的弟子入駐,天府中人山人海,也只有每百年一次的千門仙比開始之時,這個坐落在一重天中域的龐然大物纔會如此熱鬧。
很多東南西北域宗派弟子的到來,讓這個一重天第一宗派添上了許多生氣,無數修士聚在一起,喝酒,論道,鬥法,更有不少散修來到此處,出售自己多年探險所得,只是散修不被允許參加千門仙比,這是一重天各大宗派的排名之比,其中的造化,也只有各大宗派的弟子可得。
天府之內,時不時有浩然氣息傳出,那是個別修士終於在仙比開始前踏出了臨門一腳,獲得突破。
日子一天天過去,短短的三個月時間,對於修士來說連一眨眼的時間都算不上,不少修士一閉眼的入定就是數年過去,修爲越是高深,一次閉關的時間就越長,各大宗派中都有無數長老潛伏在山門中,數百年的閉關修煉,就爲了那一步登仙的突破。
明日,就是千門仙比開始之日,天府前山也安靜了不少,無數修士都默默在自己房間中做着準備,爲了在千門仙比中獲得儘可能多的造化,爲了自己的宗派,把自己的一身修爲調整到最好的狀態。
陳珺的房門在持續了足足一個月的緊閉後,也終於緩緩洞開。
女子伸着懶腰從房間中走了出來,身上透出淡淡的金丹氣息,一如既往的碧綠衣裙,精緻的臉上有幾分喜色,這一個月的閉關她也是有了不小的進步,天府中的仙氣對於女子來說就是一場小小的造化,在仙府內女子感覺自己呼吸都順暢了不少。
她還不知道道與仙的區別,懵懵懂懂地就踏上了修仙的道路,一重天很多人都是這樣,只有少部分的人才知道這世上道與仙的區別,而那些早早得知了的,又大多數地走上了修道的路途,除了小部分人仰慕仙意,爲了登仙而規避了道途。
“不知道小師弟現在怎麼樣了呢,現在我也是金丹巔峰了,這天府還真是得天獨厚啊,修煉竟如此快捷,難怪每次千門仙比都雄踞第一之位。”女子低笑了一聲,左右環顧了一下,卻發現這樓閣頂層正一片寂靜,夜色已深,走廊上只有陳珺一人靜靜站着。
“也不知道閉關多長時間了,怎地這麼安靜?”女子嘟囔了一聲,突地捂起嘴巴驚呼了一聲:“莫不是千門仙比已經開始了吧?不對呀,若是當真開始了,怎地沒人來叫我?”
陳珺關上自己的房門,向着左方緩緩走去,她記得蕭易的房間就在這左方盡頭,突破成金丹巔峰的她就像是一個小孩子做了什麼大好事,急切地想要獲得別人的認同。
不知道小師弟看到我如今修爲,會不會吃驚得下巴都掉下來。
女子歡快地走着,突然走過一個房間的時候,那房門打開,一個男人從房內走了出來,見到陳珺的時候楞了一下,隨後臉上就透出了深深的驚喜:“小珺?你出關了?”
陳珺笑了笑,後退了兩步,低了低頭:“王師兄好久不見,怎麼這麼晚又起來了?不會是修煉中被師妹驚醒了吧,那我可要好好道歉了。”女子臉上是帶着幾分疏離的笑,這讓站在門口的男人臉色黯淡了些許。
王孤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很快又換上一副笑臉:“這倒不是,只是明日便是仙比開始的儀式,師兄心底有些緊張,卻是心底浮躁,修煉不得力,就打算出去走走,小珺既然出關了,不妨跟師兄到這天府中四處走走?”
陳珺擺了擺手,輕笑道:“不啦不啦,我想去看看小師弟,既然明天就是仙比開始的日子了,小師弟也不知道呆在自己房間裡幹什麼,這一個月來他都呆在自己房間裡面麼?”
王孤城皺了皺眉,眸中閃過幾分憤恨之色,語氣也冷了下來:“蕭易師弟啊,小珺你可不知道,這蕭易師弟可是做了一翻不得了的大事呢。”
“哦?快些告訴我聽聽。”陳珺眼裡亮光一閃,突然又搖了搖頭笑道:“不必了,我自己去問小師弟去,王師兄你不是要四處走走麼,我就先不奉陪啦~若是有什麼新奇的物事以後要告訴我哦!”女子對着王孤城做出一個揮別的手勢,也不逗留,滿臉笑意地向着左邊繼續走去。
王孤城靜靜站在原地,良久之後才輕輕握起拳頭,原本儒雅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眼裡掠過憤恨的目光,男人冷哼了一聲,重又走回到房間之中,重重關上了房門。
陳珺倒沒有注意到王孤城的不悅,女子走到蕭易的房門前,卻聽到裡面傳出了三個不同的聲音,還有淡淡的酒香從中傳出,陳珺愣了愣,正尋思着是怎麼回事,卻聽到一個溫和的聲音透過房門傳了出來:
“沒想到小珺竟是出關了,金丹巔峰,可喜可賀。”
聽到這個聲音,陳珺臉色更是怪異,女子伸手一推房門,卻見正有兩男一女坐在房間內的椅子上,圍着一張石桌,石桌上擺着一葫蘆酒,蕭易正百無聊賴地把玩着手中一個酒杯,而剛纔發聲的男子正對着自己舉起酒杯,還有個白衣的女子背對着自己,可那淡淡的麝香是那麼地熟悉。
“陸師兄?韓師姐?”陳珺沒想到這兩人竟然也在,印象裡陸澗跟韓雪都是性子淡漠的人,很少與人深交,更別說在這麼晚一起聚首在別人的房間裡喝酒了,再看蕭易卻是一臉的無奈之色,彷彿這兩人的到來讓他也是始料未及的樣子。
看到陳珺推門而入,蕭易死寂的眼中突然閃起幾分促狹,隨後就看向了正低低笑着的陸澗,少年放下手中酒杯,語氣怪異地說:“陳師姐竟是出關了,真好,難怪陸師兄今晚竟有如此興致,跑來師弟房中喝酒。”
陸澗臉上的笑容一僵:“師弟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陸某隻是偶感修煉進入了瓶頸,前來尋師弟好好論證一番。”
“小珺,這一月閉關收穫不少啊。”韓雪笑着回頭,伸手拉住陳珺:“金丹巔峰,如此修爲在千門仙比中也可少幾分危險,多幾分把握。”
“每百年的千門仙比其中都有多處造化,就看我等能不能搶奪得那些造化了。”陸澗喝下一杯酒,低笑道:“陸某運氣不大好,應該是得不到什麼大造化了,反觀各位師弟師妹俱都天堂飽滿,是喜事之兆啊。”
“卻不知陸師兄什麼時候學習了算命之道。”蕭易笑着說:“不過陸師兄又在扮豬吃老虎了,我敢保證,仙比開始後,師兄定是會在其中好好撈取幾分大好處的。”
陸澗頓時臉上露出靦腆之色,輕咳了兩聲道:“怎麼會,陸某便是見到了造化,也會叫上師弟一起便是,蕭師弟一身修爲進境神速,也是一大助力啊,韓師妹一定也是打好了算盤要與蕭師弟一起的,到時候陸某腆着臉也要湊上去,分一點好處纔好。”
“陸師兄,你這話說得有歧義。”韓雪臉色一紅,嗔道:“什麼叫我打好了算盤與蕭師弟一起。”
陳珺好奇地看了看韓雪,又看了看一臉事不關己的蕭易,奇道:“剛纔我半路遇到了王師兄,他說小師弟這一月做了很不得了的事情,那是什麼事?”
“說到此事,可就是蕭師弟跟韓師妹的不是了,如此好事竟然不叫上陸某。”陸澗突然一拍石桌,指着蕭易:“蕭師弟一個人闖入妖森也就算了,李師弟回來尋求幫手,韓師妹竟也就那樣子便跟着去了,也不叫上大師兄一起,有造化也不能如此獨吞啊。”
“啊。。。”陳珺興奮地抓住了韓雪的手:“有造化?韓師姐你快給我說說。”
韓雪無奈,只得一一將跟李靖等人在妖森中的經歷說了出來,這一說就是一個多時辰,待到講完韓雪都感到有些喉乾舌燥。
“我怎就在這等時候閉關了呢,不然就能跟着你們一起去了,不過那御獸宗的人也太可惡了,竟然搶了你們的妖丹,在仙比中定要他們好看。”陳珺握了握拳,語氣裡滿是不甘與失落,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轉過頭看着蕭易:
“小師弟,你竟然有一個道侶?還是瑤仙門的姐姐?”
蕭易輕咳了一聲:“此事胡鬧,待我回去詢問家師,就算是真有此事,推了就是。”
陳珺點了點頭,少見地沒有起鬨,又看了看韓雪:“就是嘛,小師弟都有韓師姐了,纔看不上那什麼秦榛,我們韓師姐近水樓臺先得月,怎是那女人能比得上的。”
韓雪臉色通紅地拍了陳珺一下,嗔怒道:“小珺你是想死是吧,此事還提我可就要發怒了。”
蕭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臉色也有幾分尷尬,要說到他跟韓雪之間的事,還真是夠複雜的,只是兩人一心修道,那男女之事容易阻攔道途,他們又不識得什麼雙修的方法,要說互相的感情也就那一點同病相憐罷了。
“我還沒問,那千門仙比,到底是怎麼個規則。”蕭易突然伸手止住了兩女的嬉鬧,臉色也平靜下來,問。
陸澗臉上一片恍然之色:“蕭師弟還不知道仙比的形式是吧。”
“我們其實也知之不詳。”韓雪沉吟了一下,又道:“根據曾經參加過千門仙比的長老們所說,每次千門仙比都在天府的某個法寶之內。”
蕭易挑了挑眉。
“這天府是一個仙人所創下,在二重天也有一個天府,兩座天府相通,而且每三百年能從上界天府降臨一名大乘期修士下來,所以說各派之中,天府實力最爲強大並不是什麼虛假之言,它擁有着其他宗派所沒有的大乘期修士,而且數量不詳。”
這五重天有幾分規則,一重天的修士,一旦修煉突破了成鼎步入大乘,就會被強行接引到第二重天,如果能在大乘再進一步,登仙之時就能上到第三重天,所以三四重天也叫上重天,那是仙的領域,世間各族也多在上重天。
而四重天更是各族割據,每一個修煉到仙王之上的大能都會飛昇到第四重天,無論是下重天還是上重天,只要飛昇了,除非有空間法寶或者大神通,否則是絕對無法從上界降臨到下界的。
每一重天都有本土之人,並不是說二重天就全是大乘期的修士,只是大乘期修士都在二重天而已,二重天本身也有屬於自己的修士,也有築基期金丹期。一二重天還有凡人的存在,若是飛昇上重天,那就再也沒有了任何凡人的存在了,上重天之中,都是具有神通的修士,跟其他各族之人。
而一重天中,擁有大乘期修士的天府無疑是成爲了最強大的存在。
“傳說中天府的創始人成仙多年後,某一天降下一個法寶,那法寶能每三百年讓上界天府一名大乘期修士下界而來,至於這三百年一個的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天府之內大乘期修士的確存在的,只是不知道數量。”
“那法寶還有另外一個用途,每百年可以打開一次,其內自成小世界,那就是我們參加前門仙比的場地了,其中造化無數,更有不少法寶術法,還有不少上界大能的屍骨傳承在其內,可能是那天府的創始人取了上重天某個古戰場所化。”
“小世界中,有七七四十九座巨峰,相隔甚遠,我們便是要佔據那些山峰,每佔據一座山峰,就能將自身宗派的大旗插在其上,之後就能在山峰之中傳送,前門仙比會持續半年時間,半年過後,佔得山峰最多的宗派就是第一,其次第二。”
“千門仙比只會排出前八名,如果有一個宗派佔據所有據點的情況,那麼剩下的宗派就會按照剩下的人數與修爲進行排名。”陸澗低聲道:“每一座山峰都是一次造化,其上有各種大能留下的天地道意與靈氣,對於修行極其有益,而在那些山峰之外,也有不少遺蹟中有大造化。”
“每一次的千門仙比,那裡面都是一個屠戮場,爲了造化,爲了佔據山峰,各宗派的弟子都會以命相搏,佔據到的山峰也能被奪取,所以佔據所有山峰的念想不現實,一般來說能佔據十座左右,就已經能坐穩前三之座。”
“在那小世界之中,不止要爭搶山峰修煉,那無處不在的遺蹟與造化也會有人爭相搶奪,還有不少妖獸,不乏到達了分神境界的化形妖獸在那其中,各派弟子的爭鬥也會激烈無比,在那小世界中死去,並不會真正死亡,而是會如同經歷了一次輪迴一般,在外界重新甦醒,對於神識的錘鍊,有很大的好處。”陸澗說到最後,語氣蒙上了幾分深意。
在仙人的法寶中死去,還能凝練神識?
這話用來糊弄一些什麼都不知道的道修那是足夠了,對於蕭易卻是有幾分淡淡的危險意味。無償幫別人凝練神識,無論仙修道修,這對於一個仙人來說,不大可能,在那小世界中死去,肯定會有幾分不好的影響。
蕭易皺了皺眉,沒想到千門仙比竟然是如此形式,的確在其中歷練的效果是很好的,只有經歷過無數鬥法的修士,纔是真正的修士,但是那法寶的好處卻有幾分隱隱的陰謀在其內,只怕在其中死去,並不僅僅會錘鍊神識,還會帶來一些自身的隱患。
看來,在仙比之中,要儘量保存自身,萬不可隨意地就被淘汰了,在不知道仙人陰謀之前,那危害必定會關係到一個道修的切身利益,若真是那樣的話,這每百年一次的千門仙比,就是那個仙人的一個重大陰謀了。
“蕭師弟實力遠勝修爲,這一次的千門仙比我宗的實力也比往年要強大,單單是元嬰期修士就有兩人,金丹巔峰的修士也是比比皆是,其他宗門也差不到哪裡去,若想在仙比中獲得大造化,那就必須得活到最後才行。”陸澗笑了笑,低聲道。
“據說天府中有三名元嬰期?”蕭易突然說。
“明面上的消息就是這樣,每個大宗派都有一兩個元嬰期的修士,只是蕭師弟知道,明面上的修爲並代表不了什麼,你自己就是一個好例子。”韓雪挽了挽鬢邊的髮絲,淡然道。
蕭易點頭,隨後又皺了皺眉:“我們不知道其他宗派的真切實力,只怕在仙比之中佔據不到什麼有利的位置,雖說我宗實力也並不爲人知,這樣看似每個宗派都有自身優勢,這樣的話並不能預測到會發生什麼狀況。”
“所以在那小世界之中,我等須守望相助,不求能佔據很多山峰,到時候蕭師弟還請多多幫助門中弟子。”陸澗抱了抱拳,臉色肅穆:“在小世界中會發生什麼事情難以預測,韓師妹與蕭師弟等人經歷過妖森之事,想必臨危應變之力會比不少人厲害,到時候,還請蕭師弟多多出手,莫要讓我宗弟子在那其中折損太多。”
陳珺大大咧咧地笑了起來:“你們別這麼嚴肅嘛,一次仙比,我們都盡力了不就好了,反正都會有造化,那其中的造化你們也不要太過在意,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嘛,其他宗門的情況不知道就不知道咯,到時候打起來就會知道啦。”
蕭易跟陸澗不禁相視苦笑,他們也想有陳珺這樣的心態,可那仙比中有陰謀,想必那天府弟子也會不惜代價地盡力淘汰各宗的弟子,他們自然知道造化一事不能強求,然而在那其中,他們不能輕易地就死去!
他們是道修!深知道仙多年的爭鬥,要想無視那些危害實在是不可能,要想在那裡面活下去,就必須要跟天府弟子對上,到時候要想活下去的話,就只能努力戰勝他們,在那小世界中死去獲得那所謂的錘鍊神識的造化,也許對於道修來說是致命性的造化啊。
陳珺見兩人還是那副樣子,看了看韓雪,只見韓雪也是一臉沉吟之色,不禁嘆氣道:“你們在這裡想也是沒辦法的吧,別人實力如何,我們都只能迎着上了啊。”
“小珺此言差矣。”韓雪搖了搖頭。
“說到底,所謂比鬥,斗的不是各自的絕對力量,鬥得,一直都是情報,雖然在相距甚大的力量面前,情報只是個虛設,可千門仙比中最多人的宗派也不過百人,修爲也不會相差太遠,這樣的話,情報就成爲了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我看過凡人國度的一些書籍,其中有一項就是關於情報的。”
“爲什麼會輸,爲什麼鬥不過別人。”韓雪美眸裡含着淡淡的擔憂:“原因都是因爲,不知道。”
“不知道對方的強大,不知道對方的弱點,不知道對方隱藏了什麼東西,那些隱藏的東西,在凡人的戰爭中,叫‘奇兵’,或許只是小小的一個失誤,就能主導一場戰爭的走向了。”女子把玩着自己的頭髮:“這一回的千門仙比就是一場戰爭,到處都是我們的敵人,難道小珺你不想要獲得第一後回到宗門的造化麼?”
因爲陳珺並不知道道仙之事,韓雪也只得用宗門獎勵作爲說法。
“也對哦。”陳珺嘆息了一聲:“不過在這裡煩惱也是沒用吧,別的門派弟子,我們面都沒見過呢。”
陸澗思考了一會,也是無奈地聳了聳肩,男人苦笑:“也對,在這裡苦惱並沒有辦法,一切的事,都要等進入了那小世界,再做定奪,到時候的話。。。”男人拍了拍蕭易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蕭師弟,你就是我們的奇兵了,你若能在那諸多造化中修爲再進一步,或許能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蕭易輕輕點頭。
“好了,不說了,這天也要亮了,還有幾個時辰,千門仙比就要開始,在這裡說了一夜,當真是口乾舌燥。”陸澗舉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道。
韓雪拉着陳珺站了起來:“那麼這一晚叨擾蕭師弟了,我與小珺且先回去,等會集合的時候再見吧,兩位好好準備一番,這一回的歷練,定要力壓天府。”說完,女子也不管陳珺的掙扎,強行將女子拉走了。
她知道,陸澗必然有事情要跟蕭易說。
“蕭師弟,你一定很疑惑,爲什麼陸某一直如此看好你。”陸澗見那兩人離開了,臉色又黯淡了下來,此時他收去了平時的溫和與泰然,略帶一點疲憊地看着蕭易。
蕭易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看着陸澗。
“陸某跟隨師傅修道,至今已有三十八載,前十載,就是在蕭師叔的第十山上修行的。”陸澗喝下一杯酒:“蕭師叔說我天賦異稟,他日若是修道有成,必能登上三重天,成爲人族道修的一方強者。”
“然而就是我這樣的人,也依舊不是蕭師叔所找的人。”陸澗眉宇間有些淡淡的不甘,他看了看蕭易,長嘆:“想必你也能看出來,陸某這一身修爲一直在壓制着,陸某本想壓制自身修爲,成爲這一次千門仙比中,開陽宗的‘奇兵’。”
“陸某雖然修的是道,然而這一生的命運,都已經逃不過師傅與蕭師叔的掌控,他們安排好了我的一切,也安排好了你的一切,陸某很早就知道,我是爲了某個人而修道的,我並不是要成爲那個人的護道者,而是要一路修道,成爲一方強者,然後追隨在那某個人的馬後。”
“可是陸某不服!”陸澗突然擡起頭,臉上是兇狠的神色,他好像有些醉了,臉色潮紅,彷彿有什麼憋屈不吐不快:“陸某。。。不服!”
“我十歲修道,十年築基,築基之日全身通透,拒絕了來自天穹的成仙之水,僅僅築基初期修爲,就已經明悟諸多道意,天地真理,可以說我那十年築基,有大半時間都在感悟天地大道。”
“之後僅三年,陸某結丹,再三年,金丹巔峰,半步元嬰,卻將這一身修爲,一直苦苦壓制,壓制了二十二年!若是陸某此刻放開修爲,立刻就能一路晉升到元嬰期巔峰,如此資質,我深明大道,若不是修爲不夠,早已踏入明道之境,蕭師叔也曾預言過,若是我一心修道,不出三百年,就能到達成鼎巔峰,引來天劫。”
“可是這樣的陸某,卻只能追隨在,你的馬後。”
陸澗看着蕭易:“我不懂!我不懂蕭師弟你到底哪裡比我強!我修道的速度,必定比你快上數倍,我對道的參悟,也從來不會比他人差,蕭師叔說若是能再早兩千年,我一定會是他的弟子——他的弟子,全部都是道天強者!我師父也說,你的資質不比我好,但是他也說。。。”
雖然你資質絕頂,但是你這一生,無論修出多強的道果都好,終究是比不上蕭易那孩子的。
陸澗雙眼血紅,狠狠盯着蕭易:“我這些年的努力,我這些年的苦修,在你到來那一刻,全都變成了一個笑話!師傅說這是命,道修逃不開命運,除非能修到巔峰之境!我不明白,你我之命,有什麼不同,爲什麼我就。。。不如你!”
聽着陸澗的聲聲詢問,蕭易面無表情,他只是靜靜看着眼前滿臉漲紅的男子,不說話,一直傾聽着。
“不過,在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我就發現,我還真的。。。不如你。”陸澗突然苦笑了一聲,他的身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量,男人揚起頭,雙目無神:“蕭師弟,我不如你,我果然不如你。”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並沒有看到你有什麼勝過我的地方,但我就是從心底裡這樣子認爲了,我不如你,現在不如你,以後,也不如你。”
“但我還是不服。”
“讓我看看吧,讓我看看你到底有什麼地方勝過了我,我不知道你修的是什麼道,不知道你的極限在哪裡,也不知道你到底把道當作什麼,這一回的千門仙比,我將不再隱藏,我這一回,要好好跟你比一比,我要看看你,到底有什麼資格讓我陸澗,追隨在你的馬後!”
陸澗說完,彷彿被抽走了一身的力氣,癱然在椅子上。
蕭易突然笑了,少年取下腰間的酒葫蘆,放在了陸澗面前,拔出了塞子,臉色平靜:“這是我曾經喝過的酒。”
陸澗皺了皺眉,湊過去嗅了嗅那酒,臉色突然變了:“這。。。這酒竟。。。。”
“此酒是我師兄贈予我,喝下之時,我就斬去了自己的一生,我八歲喝下此酒,親手殺死了八歲的自己。”
蕭易又取下背後鐵劍:“這劍,也是我師兄贈予我,我在冰瀑下揮舞八年,一點點斬去自身凡心,將自己的心煉作一把鐵劍,在我心中的劍沒有完成之前,我發誓不會放下這把劍。”
“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也什麼都知道,我什麼都不想得到,但卻又想擁有一切。”蕭易站起身,轉身背對陸澗:“你只修一種道,但對我來說,世間大道,三千真意,我都可接受,你成的是自身真仙,證的是天地大道,無論你如何修道,如何斬去心魔,你還是陸澗,你還是你。”
“而我,我是蕭易,我成不了仙,證的是自身之道,不修天地靈氣,不習萬古道法,這條路,並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我是天降災星,帶給很多人不幸,我的師傅用一生修爲氣運爲我改命,從此我不再是我,他給我賜名,用蕭易這個名字禁錮了我的一生。”
“我心甘情願。”
“我修自身本尊之道,永遠沒有極限,對我來說,道就是道,道就是這個酒葫蘆,就是這柄鐵劍,就是我自己。我的一生不是被天所掌控,而是被我的師傅,被我自己的選擇所掌控,這一點,陸師兄,你做不到。”
“修三千大道,修本尊道,你做不到。”
“修道不會有極限,你也做不到。”
“把道看成是道,你也做不到。”
“你有很好的資質,有極強的道源,你能修出自身道天,你心性堅毅,你有逆天之意,然而要成爲蕭風之徒,本來就走的不是這條路,並不是你真的不如我,而是。。。你或許今後可以成爲蕭風,可以修出道果,成就道尊,你或許也能撕裂天穹,走出宇外,但你。。。終究不是我,你是陸澗,是你自己。”
“我師傅尚且自承不如我,只因爲,我秉承災禍而生,必定禍亂天下,我走的道,也只有我能走的道,不屬於這天地蒼穹,我不會思考誰不如誰的問題,而你卻去思考這些,若是成了心魔,那你,就真的不如我了。”少年笑着收回了酒葫蘆,走到陸澗身邊:
“至少有一點,你真的不如我。”
“八歲之後,我喝酒,就再也沒有喝醉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