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來有悅己者榮,此刻,端坐在梳妝檯前的黎沐晨卻明顯一愣。
她那雙在臉上細細塗抹的小手停下來,配合着臉上稍呆滯的表情,顯得尤其的……不一般。
而此刻黎沐晨心裡所想的卻是,她這樣的舉動究竟是怎麼了?
只不過是去探望一個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的人,她又何至於如此精心打扮?
當然了,她也絕對不會承認,這般細心地打扮是爲了去見那個人!
可即便心裡是這麼想着藉以平衡內心的真正情緒,但這動作卻已然繼續不下去了。
想了一陣,她擡起手來拿過溼巾在臉上胡亂擦了一通,混合着此刻內心裡有些紛亂的情緒,索xing再也不理會妝容如何,突然站起身。
黎沐晨不想給自己太多細想的機會,她這次去看望一下那個男子,只不過是良心上覺得過不去,僅此而已。
直到開車前往以前那個家的路上,她還如此地安慰自己。
可是遠遠看到那座別墅的輪廓時,她卻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那兒每一處草木,每一種顏色,甚至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她卻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以致於她光是這樣遠遠的看着,眼前就彷彿是朦朦朧朧的一片,讓她的雙眼開始酸澀不已。
儘量深呼吸了幾口氣,黎沐晨把車熟練地駛入地下車庫,推門,下車,動作一氣呵成。
兩腳落到地上,卻好似再也不肯移動分毫,彷彿是灌了鉛一般的無力。
又耽擱了一會,她調整好臉上的表情,吐出一口氣,緩步往前。
她的身後,某處隱秘的地方,一個閃閃發光的小點從始至終的閃爍着。
黎沐晨沒打算驚動任何人,故很小心地不發出大的動靜,想要直接推門進去。
卻在大廳就遇到了陳嫂。
“小姐?”陳嫂先是驚訝了一下,然後突然急走上前就拉住了她的手。
“陳嫂……”黎沐晨看到熟悉的老人,心裡深處的牴觸自然就鬆懈了不少,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
“小姐,你終於回來了,你回來就好,少爺他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他吧……”陳嫂說着就開始抹淚。
不行了?不會吧?
不是說只是普通的昏迷不醒麼?怎麼到了這會就成了快不行了?
黎沐晨心裡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她下意識擡頭往樓梯口的方向看去,那裡當然不會有人在。
“小姐,你就別生少爺的氣了,上去看看他吧……都三天不吃不喝了,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三天不吃不喝?
邢翊寒成仙了不成?
哦,那人昏迷着,當然不能吃喝拉撒這些了……
黎沐晨想到這裡,目光微微一動,反握住陳嫂的手。
她微微一笑,“陳嫂,我這就上去看看,別太擔心,會沒事的。”
“真的麼?小姐,我最擔心少爺萬一……小姐到時候一個人,身邊沒有人照顧……”陳嫂說到這裡又開始抹淚。
黎沐晨聽得心裡一緊,臉上不禁動容,這個忠心的老人,原來是擔心男子如果就這麼去了,她一個人會無依無靠。
思及此,黎沐晨的雙眼禁不住微微溼潤,握住老人的手緊了緊,“陳嫂,我沒事的,少爺也會沒事,相信我。”
陳嫂點了點頭,佈滿皺紋的眼眶還有淚水,臉上的神情卻舒緩了不少。
她就知道,只要小姐一回來,什麼事情都會過去的。
黎沐晨此刻心裡已經做了一個決定,無論如何,她都不會丟下陳嫂不管。
站在臥室門口,黎沐晨停住了腳。
此刻她跟那個男子只隔着一扇門,可她卻發現連擡起腳都那麼艱難。
微抿了下紅脣,她的思緒有些渙散開去。
那是一年冬天,她生病了,不是什麼大病,但卻高燒不醒。
爹地媽咪急得不醒,給她叫來了醫生開了藥也打了針,可是昏迷中的她卻死活不肯吃藥。
媽咪把藥丸化在水裡,喂她喝下去,可是,又苦又澀的藥水只要有一滴入到她嘴裡,立馬會用舌頭抵出來。
以致於到最後,一碗的湯藥就被她給浪費殆盡,但卻一滴都沒有到她嘴裡去。
高燒的溫度雖然沒有繼續上升,但也沒有降下來。
爹地媽咪陪了她差不多一下午,還是沒有絲毫起色。那時候燒的迷迷糊糊之際,她其實是有些心疼爹地媽咪的辛苦的,但是,倔強的她就是死活不想吃藥。
她還覺得特別委屈,昏迷不醒之際,她殘留的意識作祟,彷彿看到無數螢火蟲在眼前飛,有各種各樣美麗的光彩在眼前閃爍,她的思緒一緊之際,就看到一隻螢火蟲突然停在了她的紅脣上。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瞬間從心頭涌向四肢百骸。
她只覺得全身都好似被人輕捏安撫着,渾身軟綿綿的使不上力。
難道她是高燒壞了腦袋?
她是不是變傻了啊?
半昏迷之際,她驀地睜開了眼睛。
一張英俊非凡的男人的臉端端正正出現在她眼底。
是做夢麼?
黎沐晨不自覺伸出手去,在男子臉上輕輕撫摸着。
觸手可及柔軟彈xing的肌膚,還有溫暖的味道,這究竟是不是做夢呢?
手下不自覺使勁,想要證明男子是不是真的存在,聽說掐一下如果痛了就知道是不是做夢了。
於是,她用了大半的力氣掐着那張英俊臉蛋上的一層薄薄的皮……
“你難道想恩將仇報?”男子突然一把扯下她的手,大掌已然覆上她尖巧的下巴,眯着眸子問。
男子的語氣極其的輕淡,反覆真的只是一個詢問語句而已。
但只有她明白,男子的話裡蘊含着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信息。
只是,她不相信,這個夢裡面的男子真的敢把她怎麼樣。剛纔掐了那一下,她一點都不疼耶,肯定還是在做夢呢。
唔,她大約是忘記了,剛纔纖纖玉手掐的可不是自己的臉……
只不過,不到一分鐘,她就深深意識到了這一點。
當男子的薄脣含着一口湯藥帶着蠻力抵開她的小嘴,之後半誘哄半強迫的灌她喝下第一口苦藥時,她就更加明白了。
只是,隨之而來的第二口,第三口,乃至更多苦澀的液體隨着男人的舌尖蠕動,她一滴不落的全部香嚥了下去。
這該是……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啊!
一碗那麼濃且苦的湯藥,不要說她這個病人都不想喝,那個男人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一口含着在嘴裡,慢慢回味這個過程的呢?
只不過,黎沐晨醒來後已經沒有心情去追究這個事情誰對誰錯,又或者她第二日醒來神采奕奕跟沒病過一樣是誰的功勞了,因爲,她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初吻沒了!
初吻沒了!
這是多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啊!
黎沐晨在後來的日子裡,只會撫着紅脣傻笑不已,她的初吻終於獻給了想獻的人了。
雖然這種方式……有點奇葩,但畢竟是獻出去了。
只是那味兒不是很好啊。
黎沐晨回過神之際,突然發現自己已然在房間裡面。
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目光下意識看向大牀上,男子靜靜的躺在那裡,沒有一絲聲息。
她心裡一緊,再也顧不上思考怎麼進來的這個問題,擡腳就往牀邊邁去。
大牀上,男子依舊面容英俊,英挺的眉毛直飛入鬢,帶着一股勃勃英氣。
如果不是早知道這個男人是在生病着,她會以爲他只是靜靜的入睡了。
哪有人生病還這麼好看的,真是沒有天理!
黎沐晨暗自嘟囔了一句,乾脆在牀邊坐下來。
男子的右手臂此刻連着輸液瓶的軟管,有流動的液體靜靜流淌着。
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就靠這個營養液撐過來,意識到這一點,黎沐晨心裡突然有些難受。
此刻男子雙目閉合,捲翹的睫毛如死寂一般的沉靜。
他還是睡着的時候好!
至少此刻,他睡着了,就一點危害xing都沒有了。
至少,她就可以近距離肆無忌憚的打量這個男人了。
看,多好!
黎沐晨想着,一滴晶瑩的淚珠卻從眼眶裡落下來。
“寒哥哥……”
一聲輕嘆仿似囈語一般從女子紅脣吐出。
聲音發出來後,她才驀然一驚,這是她說的話麼?
剛纔是誰在出聲說話?
看着大牀上男子沉睡的容顏,她的心臟禁不住微微收縮着。
她緩緩伸出手,卻在半空中停住不前。
這畢竟不是在夢裡,她的手又怎可撫摸這個男子的臉?!
呆立了半響,女子微微垂眸,她的手想要收回,卻感到被一股力量握住。
驚訝擡眼,卻發現大牀上本應昏睡不醒的男子此刻睜開了深邃的眸子,一臉平靜的看着自己。
他,他怎麼醒了?
黎沐晨嚇了一大跳,都忘了要掙脫開男子有力的鉗制,而任憑纖細的手臂被男子緊緊拽在手心。
“是你來了麼?”邢翊寒突然開口說話了,聲音有些輕飄飄的。
到底是三日未盡米水,他的容貌雖然沒有什麼變化,但是語氣明顯的底氣不足。
黎沐晨微微抿着嘴,不想開口說話。
她實在是不知道在這個時候還能跟男子說些什麼?
寒暄一下,他吃飯了麼?白癡都看得出來他能不能吃!
還是問候一下身體感覺怎麼樣了?這樣顯得多虛僞啊。
女子心思沉重,心緒紊亂,但男子的視線卻一直緊緊盯着她,讓她感覺無所適從。
“你來了?還是我的幻覺?”男子微微暗啞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
邢翊寒等了下,見女子沒有吭聲,突然一把拽過她嬌小的身體。
黎沐晨在這股突然大力的拉拽下,禁不住靠向了男子的胸膛位置,俯臥在他身上。
“你,你要幹什麼?”黎沐晨緊張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這種姿勢她太熟悉不過了,難道此時此刻,這個男子想要……
思及此,一股怒求油然而生,心裡的怒氣自然就戰勝了那股恐懼感。
她突然擡頭,一邊大力掙扎,想要掙脫開男子的束縛。
“你來了就好!”突然,男子嘴裡好似嘆息一般吐出一句話。
她正擡頭的時候,就看到男子已然閉緊雙目,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