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帖上的日子寫着今天。
今天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
今天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定下終生大事的日子。
於是,她今天很早就醒了,整個晚上不斷的做着各式各樣的夢,不同時間段的經歷在她的夢境中縱橫交織,倒像是又浩浩蕩蕩的回顧了她跌跌撞撞走到今天的路。
夏憂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蒼白的臉、蒼白的脣、長長的黑髮,活脫脫一個厲鬼。好吧!她就是厲鬼,她要去會會親手將她投到地獄的死神!
可是,她立即又改變了注意,今天,她是要去祭奠自己滿盤皆輸的愛情,即使沒有人爲她的人生負責,至少她自己該做些努力,努力的構築最後的美好,不要讓她的人生或是愛情看上去那麼單薄,縱使沒有志得意滿的金碧輝煌,至少也還擁有折戟沉沙的悲壯美麗。
她用最精緻的筆觸一寸寸勾勒自己的臉龐,幾乎是一絲不苟、錙銖必較的,她要讓自己的愛情定格在最美好的瞬間,就像它的開頭那般美好,美好的少年、美好的少女,即使發生着不愉快的爭吵,也還是美麗的讓人屏息靜氣。她知道他一定會配合她的,他從來都是亮眼的存在,從來都不會讓她的愛情風景畫落下遺憾,尤其是在今天這樣一個萬衆矚目的場合,他作爲毋庸置疑的絕對主角,更是斷無可能刻意的行事低調了。
很好,剛好,她也難得的想要張揚一次。
她竟然對着鏡子笑了,縱使眼下那紅頁刺眼依舊,縱使她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在發散着痛意,可是,她的心卻抑制不住的泛濫出一種被疼痛榨取出的興奮,她描繪着眉毛的手指微微顫抖着,她覺得自己怎樣也畫不好眉梢,於是煩躁的一次次的擦了重新勾勒,直搓弄的細膩的眉頭皮膚都被紅痕密密實實的覆蓋……
她選了很豔麗的口紅,因爲她發現自己的臉色不管怎麼用粉底調整也還是慘淡的厲害,當蒼白悸動的嘴脣浸染了火焰般的顏色後,她覺得自己看上去瞬間變得犀利了不少。
到了髮型的時候,她只是簡簡單單的盤了個鬆弛的髮髻,稍稍的燙捲了鬢角留出的碎髮,整個人就綻放出說不出的慵懶、倦媚。
至此,總算是結束了浮華的裝扮,一大早便起來折騰讓她的身體吃不消的疲憊,她跌坐到沙發裡懶懶的倚靠着,望着不遠處的臥室牀上攤開的衣服,她暗自決定了挑選那件純白色的輕紗曳地晚禮服,白色代表着聖潔,她覺得自己在這樣的一天該是乾乾淨淨的。
邁開腳步往外走的時候,她不禁捂住了小腹,痛,從早上開始就持續的痛着,此刻,竟開始不斷的有潮溼溫熱的液體涌出她的下身。
她隱約意識到什麼——
之後,她漠然的笑笑,堅強的挺直背脊,反正只要再痛這一下子就可以永遠的解脫了,忍一忍就過去了!
她昂然的揚起臉龐,如同昔日那個驕傲的少女一樣目標堅定、義無反顧的踏上既定的征程,只不過,那個時候是奔向起點,而這一次,是無論如何都要走向終結了。她不斷的告訴自己,即使再痛、再難過也要堅強的笑,既然驕傲的來到這個世上,就要用同樣的態度笑着看回去。
花辰大酒店的宴會廳中,正在上演着一場舉世矚目的訂婚儀式。
凌雪徹並沒有如同人們預期中的容光煥發、英姿勃勃,相反,今天的他,臉色有些蒼白、有些灰敗,甚少出現在他臉上的疲憊此刻竟然能被媒體敏銳的鏡頭輕易的捕捉,一向對人生的每一場秀、每一件工作都要求的盡善盡美的凌雪徹這是怎麼了?這可是他人生最莊嚴肅穆,也是最被萬衆期待的華美樂章,可是,他卻怎麼看上去有些不在狀態,即使是笑,也笑得發僵,還有那些新郎官該有的意氣風發?去了哪裡?難道說是爲了準備這場盛大的世紀婚禮,由於事必躬親,太過勞累纔會造成這樣的狀況?那倒真是得不償失了。不過,這場訂婚宴的確是籌備的極其隱秘,甚至連最有人脈的幾家報社都沒有嗅探到任何端倪,真的是直到凌雪徹前兩天親自公開宣佈婚訊,一切的籌備工作纔在大衆面前昭然若揭。
所以,對於這樣猝然而至的終身大事,各種各樣的猜測衆說紛紜,有人說,是因爲夏憂的第三者插足而讓楚憐心以死相逼,也有人說,是奉子訂婚,還有人說,是夏憂死纏爛打,讓凌雪徹疲於應付纔出此下策的。
總之,娛樂圈林林總總的私密,又怎是一雙眼能看得清、一張嘴能說得清呢?不過都是大衆茶餘飯後的打發時間的談資罷了,誰也不會真的將誰的猜測當成準繩,每個人心中自有滿足其某方面心思的愉悅調子。
於是,當夏憂的身影此刻意外的出現在高高在上的二樓觀望臺時,包括凌雪徹在內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大家都不會想到在這樣一個其樂融融的場合她居然還有勇氣——並且絲毫不以爲恥的端立在衆人的上方,居高臨下的鳥瞰這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的盛大婚宴,就好像她才該是這場宴會的主角似的。
此刻的她白衣勝雪,臉色卻格外的蒼白,在這樣蒼涼的背景下反倒更加突顯了她那清晰透徹的眉目。她的整個人慘白慘白的,卻唯獨一抹幾乎刺眼的瑰麗的紅,浮現在她柔細的脣上,這樣對比強烈的色差竟然讓她產生出某種驚心動魄的美。
突然之間,夏憂笑了,在衆人頭頂之上的二樓走道處,望着下面熱情洋溢的人們喜笑顏開。
這是她生命的告別宴,想不到居然這麼對人來捧場。
好,很好,有這麼多人可以親耳聽到她的涓涓笑言,知道凌雪徹是怎麼樣的始亂終棄,看到他是怎麼樣親手扼殺掉一個女人純潔無瑕的愛情,又或是怎麼樣慘絕人寰的碾碎一顆對他全然不設防的心。
她的面色涼白,卻笑靨如花,她的手輕撫着自己的小腹,目不轉睛的凝望着他,她那燦亮的眼眸中若有似無的藏匿着一抹脆弱的憂傷、一抹惆悵的怨恨,而她那始終帶笑的臉龐上這一刻浸潤着的卻是訣別的溫柔:“凌雪徹,我是來送你禮物的,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走掉,你看,我們的孩子他在哭呢——”伴隨着涼爽的溫度,頭頂上方的中央空調吹出的冷風徑直的播撒在她柔軟的潔白長裙上,輕巧的布料就那樣恣意的飛揚開來,撩起的裙襬上端的是一片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
所有的人剎那間都被這詭異莫名的場景駭得呆住了,來不及設想什麼就那樣眼睜睜的看着她從高高的觀望臺上縱身一跳——
恍惚間,她的身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不——”接着,她感到自己下墜的身子好像有那麼一瞬間的止息,之後又很快的隕落下來,隨着一聲沉重的悶響,她失去了意識。
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震住,一個個都像傻了一般只知道佇立在原地,不斷的懷疑着自己剛剛看到的景象——她跳下的一瞬,秦韜突然出現扯住了她的裙襬,之後紗質布料被硬生生撕破,他奮不顧身的翻身跳下圍欄,緊緊的摟住了她的身體,然後在落地的一瞬,用自己的身子擋在了她和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