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一般的神秘通道的外頭,是琉璃一般的鏡面。
鏡面鑲嵌在密室的最深處,同一個房間裡,還有三層樓高的,額上長角、背生鐵翼的黑色的鋼鐵巨人,以及……白襯衫的女生!
雖然身體是雙胞胎姐妹中的一員,內中卻是不同的靈魂,手中提着一尺左右的鋒利的刀刃,立在鋼鐵巨人前,擡起頭來,異樣的安靜,而又充滿着無法訴說的哀傷。
在她的周圍,腦袋,斷手,殘肢,斷體……以及滿地的鮮血,構成了一副地獄般的唯美,血的顏色,在鏡中反光,鋒利的刀身流螢着十字形閃耀的冷光,冷酷的表情,悽絕的眼眸,遙遠的年代,無法忘卻的回憶……
到底,已經過去了多少年?
八百年……又或者是九百?感覺上,已經過了很久很久……又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印象裡,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來自長江南岸的、小有名氣的俠客。
像她這種人,原本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跟他生出交織……直到那一天,他就那樣殺入了皇宮,重重護衛,無數高手,都無法阻擋他的到來。
那是她第一次與他交手,憑藉着獨一無二的遁法,她成功的阻止了他,把他擋在了重病在牀的父皇的宮殿前。
“你很厲害!”那個時候的他,以無比凝重的表情看着她,“你擋得住我,但是你擋得住即將殺到的元軍嗎?擋得住元魔皇嗎?”他咧着嘴,綻開爽朗的笑容:“我是來幫你們的!”
那個時候,沒有人相信他的話,所向披靡的元魔鐵騎,戰無不勝的蓋世魔王,壓迫着整個神州大陸的陰影。而自稱要幫助他們的,不過是來自積弱的宋國的一個、他們以往甚至連名字都不曾聽聞的少年俠客。要怎麼樣的絕望,纔會讓他們把希望寄託在這樣一個人身上?
然而……他們偏偏就是這樣子的絕望!
垂死的父皇,給了他這樣子的機會,而他也的確沒有放過。暗地裡的合縱連橫,以她從所未見的知識和戰略,悄然的破壞着元魔皇的一次次計劃,在無聲無息中,推動着歷史潮流的轉向,連她都不由得一次又一次的爲他天縱的才華而驚訝。
——“紫夢,如果我告訴你,我是來自不同世界的未來,你信嗎?”
——“我信……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信!”
——“哇……你還真是好騙!”
猶記得,在那個月光如水的夏夜,自己輕輕的偎在他的懷中,聽他念着她從來沒有聽過的、動人的詩詞,聽他訴說他拯救蒼生的理想,他說快了,他們的時代馬上就會到來,一個沒有元魔皇的時代,一個更加美好的時代。
她聽他說着,她從來不懂的東西,民主、法治、經濟建設……全都是她不懂的名詞。
那是一個充滿了更加光明和美好的,讓她憧憬的未來,而她也相信,這樣的未來很快就會到來……
直到……那些人的出現!!!
腳步聲,在她的前方緩緩響起,一個束着頭髮、帶着霸下拳套的青年男子,與一個提着黑色鐮刀、穿着薔薇旗袍的青年女子,慢慢的走了進來。
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名爲孫英奕的青年男子,與喚作陳凝芸的青年女子對望了一眼,都有些驚異和錯愕。
方自除掉“靈魂拷問者”嘉爾姆和貝希摩斯的兩人,自然沒有想到,更深處竟然是這樣子的一幅畫面,黑錦緞的老大潘盛和他所帶的手下全都被殺,每一個都被分了屍,切割處乾淨利落,驚恐的表情,散落的屍身,幾乎是風捲殘雲般的屠殺,根本沒有給他們反抗的機會。
白襯衫的女生,就站在那高大的黑色鋼鐵巨人的前方,在她身後的書檯上,還放着一本紅色的書。那鋼鐵巨人,足有三層樓高,額上長着雙角,背上生着黑翼,雖然在現實中是第一次見到,他們還是認出,這鋼鐵巨人,就是在八九百年前,曾經出現過的“魔蚩尤”。
雖然是以傳說中的大荒兵主蚩尤的八十一個兄弟爲造型,實際上動用的卻是不屬於那個時代的黑科技,原本以爲所有的“魔蚩尤”都已經被毀去,卻沒有想到,這裡居然還剩了一個!
站在“魔蚩尤”前方的女生,嬌小,卻是冰冷,手中握着鋒利的刀刃,血的顏色,在刀鋒緩緩的流淌,刀尖閃動着十字形的冷光,彷彿在訴說它對鮮血的渴望。
陳凝芸右手倒提着黑色鐮刀,左手擡起,兩指在眼睛前輕輕抹過,兩隻眼睛散出靈光,注視着魔蚩尤下的女生:“身體和靈魂波動不同,她身體裡的是其他人!”
其實就算她不說,孫英奕也看得出來,雙胞胎姐妹中的任何一個,可都沒有這樣的本事。雙拳在胸前碰撞,發出一聲震響,他看着白襯衫的女生:“能不能告訴我們,你到底是哪位,和這裡發生的事有什麼關係!”
女生慢慢的擡起了尖刀,刀光在她的眸中反射着冷漠的殺意:“你們……是灰色視野的人?”
兩人再次對望了一眼,孫英奕沉聲道:“沒錯!姑娘是……”
刀尖,朝向了薔薇旗袍的青年女子:“那把冥神鐮刀……是我的!”
她知道冥神鐮刀?薔薇旗袍的女子心中微動……她說這把鐮刀是她的,然而這把鐮刀在灰色視野裡已經放了八百多年,在那之前,它的主人是……
如此銳利的刀法,八九百年前曾經曇花一現、世人根本沒有機會了解的魔蚩尤,外頭的宮殿,番漢合時掌中珠……冥神鐮刀的舊主人……失傳近千年的冥神法系……
看着白襯衫的女生,她緩緩的說道:“夏神宗的女兒……西夏公主……李紫夢???!!!”
李紫夢,西夏的公主,冥神法系最後的傳承者,在反抗元魔皇的浪潮中,曾經發揮出強大的作用,但最終沒有能夠阻止西夏的覆滅,在西夏滅國後失蹤,有人說她死在了元魔大軍的鐵騎下,也有人說她帶着原本足以對抗元魔皇,卻因爲某些原因而未能完成的神秘武器隱藏在了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就是你們這些人,殺害了他!”冰冷的刀光,凜冽的殺意。
“你們不但害死了他,你們還害死了千千萬萬原本可以拯救的黎民百姓!”刀鋒緩緩的移動。
“我一直不肯離開,就是爲了等到你們這些人!”手臂一點一點的縮回。
“你們一定會來的,爲了《斷界禁書》,你們必定會出現!”白色的襯衣向後飄動,“我留在這裡,就是殺了你們,爲我的丈夫報仇……爲那些原本不應該死去的人們報仇。”
陡然間,白襯衫的女生猶如炮彈一般射出,刀光在虛空裡切割出絢麗的軌跡。下一刻,一聲震響,精光四射,尖刀與冥神鐮刀撞在了一起,陳凝芸雙手緊握冥神鐮刀,在那相對巨大的鐮刀下,僅只一尺長的尖刀挑動了泰山,冥神鐮刀向後翻起,陳凝芸失衡後仰,刀光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朝她的雙房之間追襲。
嘭!空氣震動,雕着神獸霸下的拳套從側面衝向白襯衫的女生,快速,精準,空間震出方形。刀光卻在一瞬間移動,將空間拉出神秘的裂口,縱連貝希摩斯的“厭棄的黑噬”也沒有辦法攻破的四方體,如同氣球一般被切開。
“冥神法系?”沒有想到自己的四龍空間被對方瞬間切開,孫英奕脫口而出,拳頭卻是不停。
霸下拳套與冥神鐮刀互相支援,然而女生的速度實在太快,在他們身邊鬼魅般遊走,刀鋒與刀鋒的交錯,四龍空間與刀光的碰撞。拳頭與鐮刀將能量織成電牆,不斷推進,白色的少女卻在壁面上如履平地般的掠過,剎那間到了他們身後,嬌軀迴旋,手臂大幅度的揮動,刀鋒劃出的軌跡彷彿神秘的符文。
刀尖劃破方形的四龍空間,擊中劈來的冥神鐮刀,一聲嘭響與一道精光,青年男子與青年女子同時被震退。
“就算你殺了我們,也沒有辦法爲那個人報仇,”孫英奕喘着氣,“那已經是八百多年前的事了,而且哪一戰,我們灰色視野也死了很多人。”
“那是你們自找的!”白襯衫的女生,陰冷的逼近,“高過車輪者殺!一人反抗,舉城盡滅!血流成河,十不存一!他做錯了什麼?他只不過是想要拯救那些被屠殺、被虐待的人們,他只不過是想要帶給大家一個更好的未來,如果不是你們這些人……如果不是你們……”
聲音變得淒厲而冷酷!
“嗯,我知道你恨我們,恨殺死你丈夫的那些先人,”陳凝芸提着冥神鐮刀,左手與柄端之間的鐵鏈,嘩啦啦的響動,“但就算這樣,我們也有我們必須要這樣做的理由,從古到今,我們的先人,也在爲了他們的理想不斷的犧牲、奉獻,爲了守護這個世界,他們一批批的死去,但是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們,從來沒有人把他們當成英雄。他們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戰鬥,流着血,流着淚,你可以怨恨,可以憤怒,但是他們無法怨恨,無法憤怒,因爲從一開始他們就知道他們選擇的是一條什麼樣的路。你,可以把他們的罪孽,發泄在我們身上,但是我們絕不接受,因爲只有我們……只有我們……”
冥神鐮刀,緩緩的提起,薔薇旗袍的女子,充滿着哀傷:“……知道他們是無罪的!”
“所以,錯的不是他們,錯的是那些明明有希望被拯救但卻無辜慘死的百姓,錯的是想要拯救大家的他,對吧?”白襯衫的女生,尖刻的道,“這就是你想要說的?”
“我說過,你可以把所有的罪惡推給他們,然後發泄在我們身上,”冥神的鐮刀,斜斜的劈斬,倒提着鐮刀的青年女子,認真的回視着她的目光,“但是我們……不、接、受!”
“是嗎?”一尺長的尖刀,掉了個頭。白襯衫的女生,左手往右肩指去,右手倒提尖刀,與左手形成十字交叉,“那麼……就去死吧!”
驟然間的轉身,雙臂的揮動形成大圓滿的環,飛揚,擴散,整個室內都像是被新的世界所覆蓋,有日出,有月落,星移斗轉,萬象森羅,女生變得異常的高大,束髮男子和旗袍女子在這一刻,渺小的就像是神靈腳下的螻蟻,刀尖在旋身的那一瞬間開始切割,就像是開天的盤古、以其至高無上的神威揮動手中的巨斧。
天爲之開,地爲之裂,日月星辰爲之崩碎,最多不過就是0.1秒的時間裡,猶如經歷了一個世界的形成和毀滅。刀鋒切割着空間,切割着時間,以創世神般的驚天動能,切割向刀尖下微塵一般的兩人。
難以形容刀尖下的兩人這一刻的震撼,此刻那白襯衫的女生,原本嬌小的身影在他們眼中是無法形容的高大,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在崩壞,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就像是創世的神靈輕易的造就了世界然後又摧毀了世界,而那高大的白衣女生就是此界任性的神靈。
霸下拳套與冥神鐮刀將它們的能量發揮到了極致,四龍空間內密密麻麻的電光交錯,織成了山一般的高牆,那大至可怖的刀尖挑上了萬電從生的四龍空間,就像是被颶風掃過的、不堪一擊的小木屋,四龍空間一層層的崩潰,如刀划水,如雷掃葉,全無一絲阻礙。
切割,不斷的切割,所有崩散的事物,日月也好,星辰也好,山川也好,河流也好,一個個碎片,隨着刀鋒的推進,在同一時間分了開來,那充滿震撼感的畫面,簡直讓他們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慄。他們當然知道,這一切並不是真實,這些都是遁法形成的術數領域,但心中的驚駭卻是怎麼也無法阻止。
所有的一切都在切割,縱連原子也不例外。刀鋒推進,死亡推進,衝擊着魂魄,衝擊着心靈,衝擊着他們所能感受到的一切的一切。
冥神法系——天、猷、滅、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