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也是熱血沸騰,莫說是曹玉,若他懂武功,他都想操刀加入戰團。
霍十九一手緊緊摟着小皇帝的肩膀,眼一直盯着蔣嫵的身影,只見她在敵陣中穿梭,殺近敵軍聚集之處,從背上摘下一小個壇,以火折點燃引線,奮力擲向金兵之中,罈子破碎,隨着發出一聲爆響,大火呼的燃了起來,數名金兵當場跌落地上,周圍又有人馬都渾身着火亂竄的。
金兵都是騎兵,馬匹見了火又一次受驚,紛紛慌亂逃竄,一時間只瞧見以火爲中心,周圍至少有上百金兵的馬四處散開。先前的破竹之勢蕩然無存。而蔣嫵又策馬奔向敵軍輜重之處。
他的黑色身影與胯下黑馬柔和在一處,如同一陣狂風捲過,所到之處金兵死傷不計其數,愣是被她殺出一條通往後方的血路。
在蒼茫平原之中,在遠山白雪映襯之下,在馬匹嘶鳴,喊打喊殺聲充斥的慌亂戰場上,她的身影雖瘦小,可她所過之處一人不留的狠勁兒和周身上下烈烈殺氣,就連站在山頂的小皇帝和霍十九等人都能感覺得到。
“好!果然真好漢!”小皇帝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若我大燕國將士各個都有如此膽識血性,各個能這般以一敵百,江山何愁不穩!”
此時狼狽不堪的英國公和安然無恙的文達佳琿也找到小皇帝這處,聞言一同望着山下已大亂的敵軍。
文達佳琿也看到了那一人一騎,驚訝之下,銳利的眼波閃了閃。
大燕軍兵也都激發了血性,原本被擊的上了山逃竄的精兵們在趙將軍的指揮下,怒吼着衝下山,原本一千三百人的隊伍此時雖然只剩下不到八百人,可依舊在山底入口處形成一道堅實的鐵壁。
若衝殺敵陣,八百人對金兵如今剩下的約四千人是微不足道,但守住黃玉山要塞。利用地形阻擋金軍的進攻,在金軍沒有了輜重彈藥,投石器和弩炮都不起作用的情況下,八百人若拼盡全力。仍可一搏以待援軍。
山上終於安寧了。
英國公跌坐在地喘着粗氣。身後的宮人和隨行官員侍衛死傷無數,屍橫遍野,餘下的人都在想法子撲滅大殿的火。
霍十九與小皇帝、文達佳琿三人並列站在倒塌的石像之前遠眺戰場。
小皇帝道:“英大哥,虧得那些百姓,咱們才能得救,回頭定要重重的賞賜,還有方纔那漢子,都要好生封賞。”
霍十九眼看着金軍後方上千人縮小包圍圈,將輜重燃燒之處團團圍住,他的心擰緊一般的疼。
文達佳琿黯然道:“雖攻山不易。但圍剿方纔徹底壞了他們大事的那些人卻是輕而易舉。皇上所說的封賞,改成追封吧。”
小皇帝臉色一變。雖聽出文達佳琿言語中的諷刺,卻也知道他說的或許沒錯。小皇帝也開始難過。
一陣寒風吹來,樹梢積雪簌簌落下,在遠方廝殺之下。他的周圍卻只餘傷者的哀叫,一切都顯得那麼寧靜。
霍十九抿着脣,吩咐身旁的人去搜索傷員。這時在敵軍重重包圍之下,他已經找不到蔣嫵的身影。
曹玉這廂下山,撿了一把金軍的大刀殺了一名金兵,奪了匹戰馬,就急匆匆往敵軍後方殺去。尋找那個嬌柔的身影。
方纔她孤身一人在硝煙之中殺出重圍,奮力斬斷軍旗的英姿,就如同烙印一般刻在腦海裡。
旁人不知道她是誰,可他知道她的身份。
他們方纔被圍在山頂,燕軍無力抵抗,若是再任由金軍的弩炮和投石器轟炸片刻。怕是黃玉山上的人將無人倖免,莫說文達佳琿,就是皇上與霍十九,連同他都要葬在這裡。
蔣嫵懷着身孕衝進敵陣之中燒燬輜重彈藥救了山上的人是迫不得已。可這會子若讓她在敵軍中逗留,那就是他的不是。
他不懂婦人身體的那些事。可好歹也要保護她的周全,將她活着帶出包圍。
曹玉瘋了一般的劈砍,身上墨綠色的大氅染血,成了點點片片黑褐色的血漬。
就在他殺入重圍的一瞬,正看蔣嫵橫刀立馬的擋在幾名燕國尋常百姓打扮的人身前,長刀寒光閃過,又劈倒兩人。
可金軍人多,倒下兩人,自又有人補上。
她在保護那些百姓!
曹玉心頭震動,她的本事,本能夠逃走的!她殺敵毫不手軟,但對生命依舊存有憐憫。
曹玉不再多想,飛身而起,幾個起落到了敵軍中央,旋身力劈將包圍的四人斬落馬下,隨即翻身躍上蔣嫵的馬背將她護在身前,撥馬就向外殺去。
蔣嫵已是氣喘吁吁,嬌小的身形被曹玉護在身前,只得垂着刀問:“你怎麼來了!阿英呢!”
“爺無恙。”曹玉手握繮繩的同時,將蔣嫵整個圈在懷裡,另一手揮刀又斬一人頭顱,“你怎樣了!”
蔣嫵早已累的汗流浹背,搖頭道:“我沒事,可那些人……”
“你已盡力了。敵衆我寡,咱們護不了他們。你別忘了,你還有爺,還有腹中孩兒!”
曹玉說話時,已帶着蔣嫵殺出重圍,金軍或許也懼怕曹玉,並不十分阻攔,只將所有的刀槍都使在方纔燒燬輜重的那些燕國百姓身上。
烏雲速度不減,狂衝出來時,在蔣嫵和曹玉背後是一聲聲慘叫。更有人高聲罵着:“老子就是拼死在這也值了!”
蔣嫵一瞬淚盈於睫。
那個聲音她認得。
方纔她牽馬下玉嶺準備幫襯李成華帶領的那六十名錦州城守軍時,本已抱着必死的決心,誰知她剛翻身上馬,就有一百五十名魁梧漢子陸陸續續出現在她眼前。
那些漢子有的騎馬,有的步行,人人都沉默的望着她。
爲首那人三十出頭,穿了一身土黃色的粗布棉襖,粗聲粗氣的問:“二寨主吩咐我們保護夫人,必要時候聽從夫人的吩咐。夫人,你要去哪!”
蔣嫵當時騎在馬上一言不發,只看着不遠方的戰場,胯下烏雲不耐煩的噴着響鼻。似要立即馳騁。
那人似看穿蔣嫵的心思,道:“夫人,你一個女流之輩,還是老老實實呆着吧,戰場不是你去的地方!”
蔣嫵一指黃玉山的方向,“咱們的皇上,還有我丈夫和我爹,都困在那裡。如果他們死了,燕國就更亂了,不出五載。燕國江山就會被金國蠻子踐踏,老百姓要給蠻子做豬做狗……蠻子的投石器和弩炮厲害,援兵太遠,一時半刻趕不到,山上的守軍又下不來。我現在要去燒了蠻子的彈藥輜重。你們要攔嗎?”
那羣漢子望着她嬌美的面孔,聽着鏗鏘有力的話,頓時間匪性大發,高聲罵着金國人狗孃養的,更難聽的罵孃的都有。
爲首那人回過身,一揮手中大刀:“幹他孃的金國蠻子!我張六斤今天就是拼上這條命,也不能連個娘兒們都不如!小娘們敢去燒蠻子的輜重。難道咱們帶把的不敢!”
那些漢子被激出滿腔豪情,紛紛高聲應和,蔣嫵就笑着帶上黑色蒙面,帶着這一百五十名初次見面卻滿腔熱血的好漢,一同衝進了敵陣,成了錦州那六十名守軍的支援……
如今。她被曹玉帶出敵營。
可那一百五十名好漢和錦州的守軍,還有李成華,都留在了戰場。
方纔那聲“老子就是拼死在這也值了”,就是張六斤的聲音。
略一殺出重圍,曹玉就一手掐着蔣嫵纖腰將她抱起。又橫放在自己身前讓她坐在他腿上,盡力減少震動。
烏雲帶着二人,沿着山下奔向玉嶺,漸漸遠離了戰場。
曹玉這才減緩馬速,問:“夫人,你還好嗎?”
蔣嫵在他挪動自己時,就知他的意思,這會子並無扭捏,道:“還好,我來的路上一直在吃周大夫給的藥,每日調養着,身子好得很。”
“那就好。”曹玉將大氅摘了裹着蔣嫵渾身和頭臉,道了聲:“得罪了。”就以平緩的速度,帶她繞過玉嶺,一路上都讓她橫坐在他腿上,又穩住她的身子盡力減少震動。
到了後山,已是十分安靜所在,曹玉扔了二人染血的兵器翻身下馬。
蔣嫵剛要自己下來,就被曹玉接住,以大氅裹着,橫抱着快步上山,輕聲細氣的解釋道:“夫人方纔已經勞累,還是儘量減少動作。剛纔衝殺是迫不得已,您的命都可豁出去了,也無暇考慮腹中胎兒,可現在不同。”
蔣嫵知他說的對,只得頷首閉目養神,由他代勞。
從後山上山,並無臺階,也沒有路,曹玉運起輕功,動作很快。烏雲跟在二人的後頭,像是跑過這麼一場又見了戰場廝殺場面很是快活,腳步輕快的上山,還快樂的打着響鼻。
蔣嫵靠着曹玉的肩膀,渾身的汗出透了,這會子裹着曹玉的大氅倒是暖和,細細的感受小腹的位置,只感覺有一丁點疼,倒像是從前小日子來時那種細細絲絲的疼,又覺得身下並無熱流,這才放心。
曹玉說的對。
剛纔爲了救霍十九,救蔣學文,救山上的皇帝,她奔入敵陣時候根本就沒想過活着出來。如果她貪生怕死,霍十九他們都死了,她活下去又有什麼意思?既然將生死置之度外,孩子她也就沒考慮。
現在纔有些後怕。
霍十九活着,她也活着,孩子如果有事,他們都會傷心。
但她也慶幸自己跟着來了。否則弩炮再狂轟亂炸一陣,燕軍根本就沒有抵擋金軍的能力,黃玉山上怕無人能倖免。
如此糾結着,不多時就到了山頂。
昨晚姥爺搶救。我在醫院呆了一宿,導致昨天沒更新,那種情況也沒有倒出空來請假,對不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