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霍廿一急的面紅耳赤,脫口道:“你還有心思管我,你小兒媳婦都要被賣去當妾了!”
“啊?”這下子輪到霍大栓與趙氏傻眼,“什麼小兒媳婦?”
霍廿一也顧不得許多,當即直言道:“我與蔣大姑娘情投意合,可是蔣大人說什麼都不同意她進咱們家的門兒,還說要將她賣給薛家的公子薛華燦做妾。蔣大姑娘是京都聞名的才女,如今淪落到如此境地,到底是我害了她……”說着跌坐在圈椅上,仿若被人掏空了靈魂一樣失去力氣。
霍大栓還在消化着霍廿一的話。趙氏略想想,已經想通了。其實前一段日子蔣嫣在霍府小住時,她就已經覺得那姑娘不錯,人雖不如蔣嫵美豔,卻是端靜閒淑,蕙質蘭心,又識大體,舉止談吐文雅到讓她覺得自慚形穢。那樣的書香門第的小姐,能看上她家阿明?
蔣嫵這會子卻已經平靜下來。冷笑了一聲:“那薛華燦就是個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當初我爹在詔獄,我們求助無門的時候他還登門來大言不慚,要我們姐妹都給她做妾,他來保護我們周全,這會子我嫁給阿英,他居然還敢賊心不死?!當初他在外頭造謠,我就該一腳踢廢了他了事,免得他在去禍害別家姑娘!”
“大嫂……”霍初六聞言吞了口口水,好彪悍的嫂子……
提起當初這件事,罪魁禍首不就是霍十九麼。霍大栓心情一瞬變的很差,狠狠的瞪了霍十九一眼。
蔣嫵已看向霍廿一:“阿明放心。嫂子給你想辦法!這事兒涉及到你與我長姐一輩子的幸福。我就是搶也要將人給你搶來!”大不了宰了薛華燦那混蛋!
霍十九眼觀鼻鼻觀口。卻扶着蔣嫵道:“夫人稍安勿躁,既然是大姨姐的喜事,岳父大人心意已決,我們做小輩的也只有恭賀的道理罷了。”
蔣嫵聞言一愣,看向霍十九。
霍十九笑容溫和,說出的話對霍廿一來說卻是極爲冷酷的:“我這就吩咐下去,預備厚厚的一份禮,給大姨姐做添妝。也不至叫夫人在岳父大人面前跌了體面。更不叫你們父女之間再起間隙。”
霍十九的話,着實等於一盆涼水兜頭澆在霍廿一身上。
是啊,大嫂是霍家媳婦,但也是蔣御史的女兒,他憑什麼就認定大嫂一定要幫着他去鬥自己的親爹,人家父女關係憑什麼要爲了個外人毀了?再說,大嫂當初嫁進霍家時,其中內幕細節不可爲外人道,她嫁給大哥是委屈之極的,他憑什麼就認爲她一定會希望嫣兒也嫁給霍家男子。
霍廿一彷彿被抽了骨頭。一瞬癱軟在椅子上。
霍十九拿了公筷,給蔣嫵佈菜。“吃啊,你不是愛吃這個嗎。”
蔣嫵若有所思的舉箸吃飯。
餐桌上的熱鬧氣氛蕩然無存。
飯畢,蔣嫵回到臥房,霍十九果然去帶人張羅起賀禮添妝來。
霍大栓和趙氏都很無奈,將霍廿一叫到屋裡來訓話。
霍大栓道:“你大哥做的也沒錯,人家蔣大人雖然不是官兒了,但是聲望猶在,你說人家是那樣的門第,咱們家又是這般,人家哪裡會甘心再嫁過來一個女兒?你呀,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趙氏惋惜的搖頭:“到底是咱們對不住蔣大姑娘,若非有此一事,恐怕蔣大人也不會急的將人賣了給人做妾。”
霍廿一心痛的道:“她那般才情,做皇后都綽綽有餘,如今淪爲人妾室,恐怕她也活不成了。到底是我無能,害了她……她若有個萬一,我也……”
話沒說完,霍大栓大巴掌已經賞了過來,打的霍廿一一個趔趄,臉上瞬間腫起一朵花兒。
“你個混賬王八犢子,這會子你跑這兒跟你爹你娘面前來說這些話,當初你咋不知好生掂掂自己的分量!你害了人家不說,這會兒不知想轍去,到要死要活起來,你也算個爺們兒!老子還不如打死你,就當沒生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呢!”霍大栓罵着,揚手又要打。
趙氏忙推着霍廿一出去,攔着霍大栓道:“當家的,你能不能別裹亂……”
霍廿一出了門,聽着屋裡趙氏勸說霍大栓的那些話,眼淚禁不住涌了上來。
怎麼辦,他已經不知道他該怎麼辦了。那麼好的嫣兒,就要淪爲人的妾室。要知道妾通買賣,薛華燦那樣的公子哥兒,保不齊還記恨之前“裸|奔”一事,到不知道要怎麼折磨蔣嫣,玩夠了就送人賣人也都有可能。
蔣大人那樣一個清官,爲什麼不肯對自己的女兒好一些,蔣嫣畢竟是他的親生骨肉啊!難道被所謂的“污染了貞潔名聲”,這女兒就可以隨意捨棄嗎?
正胡思亂想時,突見霍十九快步而來,見了他,彷彿沒看到他臉上的淚痕,道:“我正要去蔣家送賀禮,你與蔣大姑娘畢竟相好一場,也一同來吧,也算咱們家多出了一個人去。”
霍廿一猛然擡頭,望着霍十九時眼中仿若點燃了火焰,似要將霍十九拽進來一同燃燒似的。
在孩子心目中,父親是座山。可在他的心中,大哥纔是他的大山。只是世事無常,他想不到他心目中的大山會有轟然倒下的一天,想不到崇拜的人,如今變作這幅樣子。
他壓根也沒有指望霍十九會幫忙,但也沒有想到霍十九爲了討好他的岳丈老泰山這樣主動,還拉着他一同去。
罷了,他不也正愁想要見蔣嫣一面而無法麼。跟着霍十九去,也正好。
他必須要勸說蔣嫣,就算爲妾,也要好好保全自己,要等他功成名就來救她於水火。就算她做過別人的妾室,他也不會介意,一樣要迎她做妻子。
霍廿一吸了口氣,點頭道:“好。”
誰料想原本很平靜的情緒,到了門外一見門口那紅彤彤的長龍隊伍時,一下子又點了火。
霍十九笑着道:“時間倉促,我只準備了六十擡的添妝。不過呢,咱們霍家出馬可不能輸了人場。我的那些義子乾兒都已經趕來,還有我的手下也已經部署好了。”他翻身上馬,曹玉也策馬跟在他身旁。
霍十九見霍廿一還杵着不懂,道:“廿一,上馬啊。”
霍廿一攥緊了拳頭,在心裡反覆告訴自己,“這個貪官奸臣是他哥,他可以將來功成名就之後爲民除害,卻不能罔顧親情現在就宰了他……”
也不知霍十九怎麼想的,那送賀禮的隊伍極盡張揚的離開了霍家,繞城往名師坊帽檐衚衕去,一路上有錦衣衛護送,場面甚是壯觀。
越是接近帽檐衚衕,霍廿一的心就越是糾緊。他在心中演練的一遍遍要對蔣嫣說的話,這會子卻好像都忘的一乾二淨,腦子裡就只剩下蔣嫣的音容笑貌。
他甚至想,如果蔣嫣想不開,他該怎麼辦。
如此糾結着,隊伍就在不知不覺中到了帽檐衚衕。
讓霍廿一回過神來的,是驟然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他茫然擡頭看向蔣家院落,只見一小廝堵在門前,扯着嗓子也壓不過鞭炮聲,急的跳腳,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家大小姐如今正在談婚事,都說了老爺沒空見客!”
這時鞭炮聲緩緩停了。
霍十九從懷中掏出一頁香箋,上頭飛揚的字跡寫的簡單直白,他看了之後忍俊不禁,隨手交給馬前跟隨的一名千戶
那人是個粗嗓門,咳嗽了一聲,以震山響的聲音高聲道:“聽着,我們是霍家下聘的隊伍!我們霍家二少爺看上了蔣家大姑娘,今兒個下聘,明兒個頭晌就來迎親!歡迎各路賓客明兒來霍家吃喜酒哇!”
這麼一喊,蔣家門前倏然寂靜。門前攔路的小廝已經目瞪口呆,喃喃道:“不對啊,薛家纔來送了買妾的金資……怎麼,怎麼又來……”
霍十九一揮手。
隨從上前扒拉開小廝,就將六十擡的聘禮呼啦啦往院裡擡。
下聘來的都是錦衣衛,哪裡就是人阻攔的住的,不一會蔣家院裡都堆不下了,還沿着街擺了兩行。
聽到動靜的蔣學文已在蔣晨風和薛大人、薛華燦的陪同下出了院子。
霍十九依舊端坐馬上,劍眉微挑,秀麗眸中是毫不掩飾的輕蔑,隨意對蔣學文拱手:“岳父大人。”
不等蔣學文破口大罵,霍十九就已冷淡看向薛大人身後的薛華燦,慢條斯理文質彬彬的道:“我們明兒個巳正來迎親,歡迎薛大人以及薛公子前來湊個熱鬧。”
點明瞭時間,無異於給要買妾的薛家下戰書。
這已經不單單是霍家和薛家、蔣家的鬥爭。更是清流與奸臣之間的鬥爭了。
圍觀的許多百姓有聽信兒前來的,都開始七嘴八舌的罵起了“霍英狗賊”“強搶民女不成”“沒天理沒王法,霍英狗賊不得好死”之類的話。
可霍十九卻似聽不見,還衝着已經呆愣住的霍廿一淡淡一笑。回頭吩咐道:“回去吧。”
下聘的隊伍,連同錦衣衛和霍十九的那些義子們,就人潮洶涌的離開了帽檐衚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