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隆票號中,楊曦才命人送聽雨回府去,就有下人飛奔着跑了進來,“東家,錦寧侯方纔命人來傳話,說是錦州城老太爺的事兒他會幫忙看管的,請您放心。”
楊曦聞言面上一喜,想不到今日見了蔣嫵,因着場面不大合適就沒好張口請求幫忙,現在霍十九卻主動伸出援手了。
前思後想,她便知定是她的舉手之勞讓霍十九心裡舒坦了,纔會有此一舉。
“來傳話的人呢?”楊曦道:“快請進來好生招待。”
“人說了話就走了,說是出城去錦州傳信。”
想不到錦寧侯那樣奸名在外的人,竟是這般通曉事理的,“快去告訴唐公子,叫他不必擔憂外公了,事情已經解決了。”
“是。”
楊曦歡喜之時,英國公卻是滿面愁雲慘淡。
“什麼神醫,呸!國公爺就是太過寬仁,那等誤人的庸醫就該拖出去砍了!”隨從小心翼翼的討好。
英國公盤膝坐在馬車中,冷淡的回道:“也不怪他。”怪的是他傷的太重,那個殺千刀的賊人,竟這麼損!
身體上的傷會慢慢的不痛,可心裡上的恥辱,怕終他一生都無法改變。
他放不開,放不下,就連結髮的老妻,他都覺得她看他的眼神兒不對,更不要說國公府裡那麼多的下人。
鬍子掉光了,他能黏上假的做樣子。可是下頭那話沒了。他能拿什麼代替?英國公心內的恨,已經非一般人可以理解和承受。
“來人。”
“是,國公爺。”
“將今日線報呈上來。”
“是。”
隨從將方纔快馬加鞭送到他手中。可國公爺心情不好不想看的線報雙手送入馬車。
英國公接過,隨意翻看,當看到今日皇帝竟然出宮的消息事,“咦”了一聲。
“這小猢猻,好端端的竟出宮了?走,咱們進宮。”
英國公隨口吩咐,語氣已聽不出息怒。着實讓跟車的僕從們鬆了口氣。
到了皇宮,自然是無人膽敢阻攔英國公的馬車。一路暢通無阻,不多時印着“蔡”字標徽的華麗馬車就停在了御書房所在院落前。小內侍們見是英國公來了,急忙規矩的到近前來行禮。
“國公爺安好。”
車伕雙膝着地雙手撐着跪撲在馬車前,將背脊努力擺正。英國公就探身出來。在僕從的攙扶下踩着車伕的背下了車。方站定,自有僕從爲他披好了毛色光亮的黑貂絨大氅。
小內侍在皇帝身邊伺候,也從未見過皇上有這樣大的架子,且英國公此舉還是在宮中發生。英國公如此強勢受寵,他們誰敢怠慢?
引路的小內侍將腰弓的更彎了。
英國公隨口問:“皇上今兒出去了?”
小內侍被問的心頭一跳,說實話怕皇上動怒,不說實話怕英國公不饒,煞白着臉,戰戰兢兢回道:“奴才不在皇上身邊兒伺候。這等事只有景公公知道。”
英國公腳步不緩的踏過青磚鋪就的地面,眼角餘光瞧了那小內侍一眼,笑道:“你這奴才倒是對皇上忠心耿耿。來人吶,帶下去,賞賜些好吃的好用的。”
“是。”英國公的隨從便上前來一左一右的架着那個小內侍,不過十三四歲年紀的內侍雙腳騰空,瞪圓了雙眼不可置信的被往外頭帶去,連叫一聲都不敢……
那人被帶走。自有其他的內侍引路,英國公又笑問:“今兒皇上出去了?”
“出。出去了。”有個小內侍嘴快,“是錦寧侯接出去的,二人都穿了便服,約莫兩個時辰時間,半個時辰前回來的。”
“你這狗奴才,皇上的事兒也是你隨便可以亂說的?”英國公勃然大怒,道:“把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拉出去,重打五十板子!”
“國公爺!”小內侍撲通跪下,連連磕頭:“您要知道的,奴才都說了呀,您怎麼還要罰奴才!您……”
“不過是考驗你們的忠心,你卻這般靠不住,若皇上身邊都是你這種蠢材,江山還能穩固嗎?皇上的安全還可靠嗎?帶走!給老夫重重的打!”
又一個內侍被拖了下去。
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左右怎麼做都不是。
英國公既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還擺出一副爲了皇上肅清身旁之人的模樣。
小皇帝和景同早已在屋內將外頭的一切看的清楚,可是二人都沒有動作。
小皇帝的臉上強繃着一個笑容。他必須要忍耐,在不能一擊將敵人致死時,輕舉妄動是大忌。
忍耐之事畢竟也做了這麼些年,小皇帝在英國公面前裝傻裝呆裝懶惰是強項。英國公推門進來時,小皇帝正拿生瓜子逗雀兒。
英國公行了半禮,小皇帝立即笑道:“快請坐下,今日怎麼想起來看朕?”
“臣聽說皇上微服出宮了?”
小皇帝知道瞞不住,也不扯謊,直言道:“是啊,錦寧侯說是集市上好玩,朕一想在宮裡也卻是悶得慌,就與出去散散心。”
小皇帝回答的如此誠懇,英國公反倒不好多問什麼,沉吟片刻,才眼帶笑意道:“外頭龍蛇混雜,可亂着呢,就算有錦寧侯照顧着,皇上也還是要謹慎纔是,您是萬金之軀,咱們朝廷還指望您呢。”
“你就別笑話朕了。朕不是這塊材料。”小皇帝瞧着雀兒將生瓜子嗑出清脆的響聲,笑容更加歡喜了:“朕只管有好吃有好玩,別的一概不問,全憑你去處置發落一切便是了。”
“皇上,您已經這個年紀,切勿玩物喪志,老臣輔佐皇上,那必然是似然無憾的,可皇上也要考慮祖宗的基業纔是。”他是好話說盡,就算小皇帝不成材,也不能算是他不教導才引起的禍事。再說天下悠悠之口何足懼?
小皇帝有些不耐煩的模樣,卻還強自笑道:“英國公能者多勞,朕可就依靠你了。”
“老臣多謝皇上愛重,可是皇上……”
“你不必多言,朕知人善用,就算是祖宗知道了也會誇讚朕呢。”
英國公躬身拱手,彷彿十分委屈的模樣,“皇上說的是。”
小皇帝繃緊了神經,與英國公周旋了片刻,終於盼得人告辭。
英國公一走,小皇帝就彷彿精神崩潰了一般,瘋狂的衝進內室裡,抽出一把匕首,將牀上的枕頭被褥紮了個稀爛。
景同眼瞧着皇帝如此,唬的三魂七魄似都要昇天,開始猶豫着皇上越來越暴躁,到底要不要去稟告霍十九。
而英國公坐在自家的華麗馬車上,想起宮中的事和小皇帝那張臉,終究是冷笑了一聲。
回府就喚了人來,“你去告訴吏部的趙三裡,他賣官鬻爵的那些狗屁倒竈的事兒,老夫可都知道了。”
下人領命去了,不出半個時辰,趙三裡就帶了厚禮,誠惶誠恐的親自登門。
英國公將其晾了一個多時辰,眼瞧着趙三裡已惶恐的快要崩潰,這才見了,手了他的禮,吩咐道:“你家侄女不是在皇上身邊兒做個嬪麼?你去叫她……”話是湊在趙三里耳畔說的。
趙三裡聞言,眼睛瞪圓像銅鈴,卻不敢質疑,也不敢辯駁英國公,只有連連點頭答應的份兒。
轉眼間便已到了臘月二十九這日,宮裡忙着明日的除夕夜宴,百姓家裡也都預備着過年。可是卻有個令人震驚和懷疑的消息就如三日來不曾停下的大雪這般紛紛揚揚的飄灑開了。
“夫人,夫人!”冰鬆撐着紙傘,在冰雪路面上小跑着往趕到演武場,剛拐過月亮門就摔了一跤。
蔣嫵正與霍十九手下揚着的死士喂招,見狀聞到:“怎麼了?”
冰鬆手腳並用的爬起來,也顧不得摔疼了,連忙道:“外頭現在都傳開了!”
“什麼傳開了?”
冰鬆覺得不好當着旁人的面說起,就到了蔣嫵近前,附耳道:“說是咱們皇上,不能,不能人道了。”
“什麼?”蔣嫵驚愕不已,這種事是如何傳開的?
“夫人別不信這件事八九不離十,據說是宮裡某一位貴主兒求家裡幫忙給皇上找名醫,這才走漏了消息的。”
紙包不住火,況且,英國公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他這樣一個驕傲自大的人,如何會不想拉一個墊背?小皇帝那裡可是現成的人選,連造謠都省了。
“這是滿城皆知?”
“是啊。”
那麼霍十九也知道了。
她早就想對霍十九說,這件事瞞不住,就算他們和小皇帝身邊伺候的人都小心着不走漏風聲,可是這件事並非是只有他們知道,敵人也是知道的。
如今已經可以斷定,此事是英國公報復性的手筆。
小皇帝這會子,已經快瘋了吧?
明日除夕夜宴,小皇帝要如何面對文武羣臣及其家眷?又要如何以平靜的心情去面對即將到來的後果?
沒有了傳承的能力,江山不穩!難道一個被皇帝認爲乾兒子的七斤,還要起到傳承的作用?
小皇帝怕是早就想這樣,才故意造成七斤是他血脈的假象,就是怕將來皇位沒有傳承。
蔣嫵越想越覺得事情就像是一團亂麻纏在了一處,無法解決。
而且她現在最擔心的是霍十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