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質疑君王的決定,那是要殺頭的大罪,一個回答不當或許就要腦袋搬家。可是納穆畢竟滿腔忠誠,不願文達佳琿再繼續爲了一個女人如此行事。種種破例,他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也深知文達佳琿是一心都爲了錦寧侯夫人。
納穆猶豫着,許久才梗着脖子視死如歸的道:“是,臣質疑陛下的決定,金國與燕國本就是短暫的和平,陛下不想法子弄死燕國那個小皇帝就罷了,怎麼還找神醫幫他治起病了。他好與不好,與金國又有什麼相干?說白了,陛下就是放不下錦寧侯夫人,臣冷眼看着都清楚呢!您這般爲了她做事,甚至連金國的利益都不考慮,臣着實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納穆說罷,一個頭磕在地上,額頭碰觸着冰涼的地磚,那涼氣似能隨着血液流進心頭似的,心中掂量着或許他馬上就要被拉出去砍了。
誰知頭頂卻傳來文達佳琿低沉的笑聲:“就知道你是這麼想的,你很好,沒有編那些個瞎話來糊弄朕。起來吧。”
“陛下?”納穆愕然,擡頭就見文達佳琿隨意的衝着他擡了下手,就如往常那般。
納穆起身,心中便升騰起希望,又勸說道:“陛下當以國事爲重啊,不過是個女人,若陛下喜歡,將來廢了燕國皇帝,江山都是陛下的,一個女人難道還愁不肯爲您折腰麼?臣冷眼瞧着,錦寧侯夫人是女中豪傑,愛慕的也定然是這天下最英偉勇敢的男子。”
文達佳琿聞言搖搖頭:“你說的對,但也不對。蔣嫵她的確愛是愛慕最英偉勇敢的男子,可是那樣的人在她眼中只有霍英一人。”
“可陛下也不能爲了她放棄那麼多,您爲她做的實在夠多了。”
“朕就是這樣的人。”文達佳琿直視着納穆,道:“朕若真心待一個人。就是會如此,你們或許會覺得朕任性,並非是君主的最佳人選。但朕既然能做,就能爲自己的行爲負的了責。”
“臣不敢!”納穆唬的臉色發白,又撲通跪下了。
文達佳琿笑着搖頭道:“什麼敢不敢的?朕管得住人的言行,難道好管得住人心裡想什麼?”
站起身,負手緩緩踱步,道:“朕是得不到她。那又怎樣?朕的確是幫燕國小皇帝尋神醫治病了。又如何了?真正兩軍對壘,若要朕去弄死個病歪歪的小毛孩子,朕也是不屑一顧呢。更何況。你當沒有霍英輔佐的話,燕國皇帝能成什麼氣候?”
“陛下太自信了。”納穆喃喃。
“朕若不自信,今日也走不到這一步。納穆,你的一番好意朕心領了,今日就不治你犯上之罪,你也注意這些,朕不希望看到你做不該做的事。”
納穆這會兒心念百轉。很想學燕國言官御史那般一頭碰死以死明志。可是文達佳琿這樣固執的人,他既做了決定,那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會更改,莫說一頭碰死,就是死十個納穆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斬草除根或許纔是最好的辦法。
陛下也說若無霍十九輔佐,燕國皇帝就什麼氣候都成不了。那不如將禍害都一併除去罷了。也免除後患。
若陛下真有怪罪下來的一日。大不了他以命相抵,也算爲金國做件大事了。
是以納穆沒再反駁文達佳琿的話。只應了下來,又回道:“英國公府裡的人送了禮來。”
“那老鬼還不死心?”文達佳琿撇嘴道:“叫人送還回去。別讓人覺着咱們小家子氣眼皮子淺。”
“是。”納穆便起身退了下去。
同一日英國公被同一人兩次拂了面子自然是氣悶得很。小皇帝這裡得了消息時已經是次日清早。聽聞小綠的回話,禁不住撫掌大笑:“那老東西也有這般吃癟的時候,金國蠻子也算做點好事!”
“奴才也這麼覺着呢。”景同將琺琅彩福祿壽喜的小碗雙手呈上,“皇上嘗一嘗今日的八寶米粥。”
小皇帝接過碗,以湯匙緩緩攪動着,又問小綠:“到底怎麼說的?金國蠻子就直接將禮那麼給擡回去了?”
“回皇上,正是如此呢。蠻子還說,禮單那件事兒只與錦寧侯談。你英國公算是那顆蔥。”
“哈哈!”小皇帝爽朗大笑,“到底還是英大哥的本事,能將蠻子那樣蠻橫的都籠絡住。也多虧了有他在,朕才能這般高枕無憂不必整日裡犯愁。”
小皇帝對霍十九如此讚譽,景同自然隨聲附和。
小綠卻是斟酌着言辭道:“皇上,您不覺着奇怪麼。”
“奇怪?”小皇帝笑容漸淡,挑眉問道:“怎麼奇怪了?”
“皇上,錦寧侯封地距離金國本就臨近,且與金國人也打過招呼,奴才還聽說金國大長公主曾經瞧上過錦寧侯,想結秦晉之好來着,如今蠻子皇帝來了,卻只認錦寧侯,也就與錦寧侯對話時纔會配合,這不奇怪嗎?若是真不愛財物,金國蠻子哪裡會在晚宴上獅子大開口?這般愛財物,英國公所贈的那樣貴重的禮,又爲何會退了回去?”
小皇帝眯起眼,淡淡道:“小綠,你是在暗示朕,英大哥或許會與金國人勾結?”
小綠跟隨小皇帝這段時間,對他的習慣與表情掌握的也清楚了。雖然這會兒小皇帝表現出憤怒,但疑惑的種子早已經在他心裡埋下了。也知道自己說的小皇帝真真聽了進去。
“奴才不敢,奴才哪裡敢暗示什麼,只是奴才深受皇恩,就要爲皇上分憂,奴才瞧見的事兒不可能瞞着皇上。”小綠鄭重的叩頭。
小皇帝半晌才擡了下巴,是以景同將人攙扶起來。自己慢條斯理的吃粥。
景同心中不喜後來居上的小綠,可也知道小綠是皇帝培養的人,自己這樣尋常的內侍是如何也趕不上的,又見他們竟然有不約而同的目的,都是瞧着錦寧侯不順眼的,他恰好做了他想做的事,是以對小綠也極爲恭敬。
小綠見景同這樣跟在皇帝身邊的老人都如此對待自己,不免有些得意。
“罷了。”小皇帝用罷了一碗粥,才道:“你這樣說也是一心爲了朕,朕不怪罪你。不過往後再不可有這等言論。若再叫朕聽到,可就不是今天這樣容易了事的了。”
“皇上?”小綠驚愕,小皇帝這樣嚴肅,他竟絲毫看不出他是在搪塞。他竟然信任錦寧侯?
小皇帝放下精緻的琺琅彩小碗,已經食慾全無。
霍十九雖然有時行事作風強硬了一點,經常會罔顧他的意思,若說他們之間因爲七斤的事情有點隔閡,又因爲霍家人出事的事霍十九的性情有些變化,這些都是事實,是他親眼所見的。但若說霍十九背叛燕國,與金國人如何了,除非有證據擺在眼前,否則他是不會信的。
小綠有心想勸小皇帝多上心霍十九與燕國皇帝之間的事,門前卻有小內侍來傳話:“皇上,錦寧侯求見。”
“請進來吧。”
不多時候,霍十九就與曹玉一同進來,行了禮後道:“皇上,臣尋到一神醫……”
霍十九將沙神醫引薦給小皇帝時,蔣嫵正與楊曦在霍府的小花園裡散步。
“……你真的打算離開京都?”
“是啊。”楊曦搖着紈扇,柔聲道:“夫人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我是爲何要離開。雖然我那樣說皇上宣召我的事,可那畢竟是自欺欺人,皇上到底會不會對我動手那都是未知的。我不希望留在這裡成爲活靶子。不論是哪一個權貴,我都鬥不起。”
蔣嫵頷首,眉尖微蹙道:“離開的確是個好法子。可是你在京都的基業呢?”
“倒還好,這段日子我冷眼瞧着,南方的發展空間或許更大,票號的營生再如何也就是這樣了,我打算去南方瞧瞧,或許還有更有趣的生意等着我做。”
“有趣?”
“是啊。太平日子也不太多了。”
蔣嫵便側頭看向楊曦。她姣好的面容上總有從容自信的笑容,好像什麼事都在她的算計和掌控之內。或許唯一一個不好掌控的就是曹玉吧?
若曹玉心悅旁人,她還可以安慰寬解她,或者直接做個紅媒成就一段好姻緣,可偏偏現在她的立場根本不好開口。
“你已經定了幾時動身了嗎?我去送你。”
“回頭定下來我會告知夫人……打算從天津衛乘船。如今瀟哥兒與葉姑娘的親事也定了日子,在京都我也是無牽掛了。”
“唐公子會與你一同去嗎?”
“他呀,閒不住的,若是回錦州去怕要憋悶壞了,這次去正好帶上他一同開開眼界。錦州那地方,若沒出來見過世面還覺着很好,現在卻覺得不夠施展了。”
“楊姑娘是真正胸有大丘壑的人,我真的很佩服。”
得如此誠懇的誇讚,楊曦溫婉笑道:“錦寧侯夫人才是真正讓人佩服的一個,雖然對侯爺的事情我知道的很少,可有時候也會想,若我站在你的角度會如何,答案就是我這個人是個逐利的。明知虧本的事是不會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