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說的哪裡話,我們住的稍遠一些,平日裡夠不上,且前兒家中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是以這些日子沒得閒回爹孃身邊侍疾,當真是辛苦大嫂和三弟妹了。爹孃身邊有你們在,我與玉茗也都放心。”唐氏溫和的說着場面話。
錢氏和於氏的臉上掩不住的尷尬。
蔣家本家位於京都城西南方永定河畔的宛平縣拱北城,不是住在塞外大漠,也不是住在如今被金國大皇子佔領的錦州和寧遠,若真的想來探望,一天時間如何也到了。況且,即便不能親自前來,蔣家連個能跑腿送信兒的下人都沒有?
當初蔣學文被下詔獄,蔣晨風曾回本家求借銀子,可祖父卻說“家中如今尚未分家,一切開銷都是公中所有,就算要挪用也不能說用就用,如今你大伯父在外頭未歸,還要等他回來商議了在說。”
蔣晨風當時求了再求,還是碰了一鼻子灰回來,到了家中惹得唐氏大哭了一場,罵蔣老太爺心狠,又罵那些人勢利,平日裡佔盡風光時候他們走動的也勤,一旦攤上事兒,背後指不定怎麼罵蔣學文招惹是非,是借些銀子,又不是要分家,難道蔣老太爺做不得主,還需要大伯父同意?
後來蔣晨風要再去,唐氏阻攔下來,說是“咱們要口志氣,拼了命也要將人救出來,往後與他們少往來。”
蔣學文回來後,沒有提起本家的事,唐氏也樂得不理會那些絕情絕義的人,想不到這會子他們自個兒貼上來。
錢氏絲帕沾了沾眼角,嘆道:“爹也是的,當時晨哥兒來,我們竟都不知道,還是後來聽了娘身邊兒的丫頭說了才得知的。若要知道晨哥兒去了,即便爹不允准,我私下裡也是有幾個體己的。”
三嬸於氏連連點頭,表示她也是那樣。
蔣嫵看慣了世態炎涼,只覺得大伯母和三嬸爲了自保,其實也並未做錯什麼。
人性本惡,自私自利之心人人皆有,趨利避害也是本能。所以她不恨緊要關頭棄她而去者,只更珍惜能與她同甘共苦不離不棄者。
這會子,她心內平靜,並未因危難時刻對方沒有給予幫助而惱怒。
可唐氏與蔣嫣、蔣嬌並不是這樣想。危難時刻,同宗親戚尚且不如外人,如今太平了,蔣嫵還即將成爲霍指揮使夫人了,他們還有臉貼上來,還將過錯都推到老人身上。
蔣嫣都替他們臉紅。
蔣嬌沉不住氣,眨巴明亮的大眼好奇的問:“大伯母,從拱北城到京都很遠嗎?”
錢氏臉上笑容掛不住了。
唐氏到底是寬和的,心內再氣,也不願妯娌之間當面鬧的不快,瞪了蔣嬌一眼,“長輩們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
蔣嬌忙低垂了頭道“知錯了。”
三嬸於氏見狀笑着轉移了話題,“他三叔說,侄女兒出閣是大事,特地預備了豐厚的添妝來。嫵姐兒的嫁妝娘也說公中給出,我們這會子也給帶來了一部分。”
錢氏也笑着點頭稱:“的確如此。我瞧着你府上使喚的丫頭也不多,咱們這樣人家雖不是大富大貴,可也不至媵嫁的丫頭也出不起,我今兒特地帶了些來,都是選得一些大方特體,辦事麻利的,回頭嫵姐兒自個兒挑挑,看中了哪一個就帶了去,相不中的就留下來服侍你父親母親。”
蔣嫵淺笑:“多謝大伯母。”
“哎呦呦,有多大的事兒了,就值當你謝我。”錢氏拉着蔣嫵柔滑的手,感覺到她手心略有薄繭,像是劈柴拿斧頭所致,心下鄙夷,又玩笑似的說:“嫵姐兒好福氣呢,往後成了指揮使夫人,可不要忘了咱們這些個親戚。”
蔣嫵感覺到錢氏指尖在她手中薄繭處徘徊,心內就是一動。
這些日練習出刀練的勤,手上起了繭子,大伯母都能察覺,將來她是要與霍十九做夫妻的,他難保不會察覺,她有素來在人前不展露功夫,更不可能在霍十九面前流露出真功夫來,到時難免叫人疑心。
她要想法子遮掩纔是。就算去不掉,也要想個其他正當的法子。不然就做些粗活吧。
家裡清貧,丫頭僕婦不多,蔣晨風雖然是個少爺,也經常會劈柴和說是活動身子,她回頭也去劈柴好了,好歹能遮一遮,還能練練臂力呢。
蔣嫵心內豁然開朗。
而她不言語時,錢氏只當她羞澀,又與唐氏和於氏說起話來。
不多時,外頭喬媽媽已經領着張羅了飯菜,擺在前廳。冰鬆和幻霜進得門來行禮,“飯菜已經預備齊了,請夫人姑娘們移步。”
唐氏就招呼了妯娌先出去,蔣嫣則與蔣嫵一同引蔣姝和蔣婉到外頭去。
依着規矩,地當中的屏風將兩邊兒的席面隔開,一餐飯吃的也算是賓主盡興,衆人都默契的避開了先前蔣學文下詔獄的話題。
用罷了茶,眼瞧着天色已經暗淡,蔣學文就吩咐喬媽媽去張羅預備住處。
蔣家統共一進,面闊三間,家裡兒女幾人已經將各屋佔了,如今大伯父和大伯母帶來兩個女兒,三叔和三嬸帶來一個兒子,另外還有隨行貼身服侍的小廝婢女,趕車的車伕,跟車的小子和婆子,統共十六七人,這會子當真是安排不下。
蔣學文犯了愁。就算將庫房的東西都丟出去,大家夥兒睡地鋪也住不開,除非住院子……
唐氏便悄悄地與長女商量。
蔣嫣道:“不然就留女眷們在家裡,讓爹和晨哥兒陪着大伯父和三叔他們去住客棧?”
仔細想想,似也只能這樣。
唐氏就吩咐喬媽媽去悄聲回了蔣學文。
蔣學文聞言擺擺手,吩咐喬媽媽退下,心內掂量着,又吩咐婢女給蔣崇文和蔣宗文續茶。
大哥和三弟來一趟,偏偏家裡住不開,還要讓人住客棧去,他的覺得若開口是極跌面子的。
正當這時,銀姐突然快步到了廊下,道:“老爺,霍指揮使來了。”
蔣學文聞言,臉上頓時一黑。
他此生最跌面子的事就是要將女兒送到霍英狗賊的身邊兒去。偏偏這人不知分寸,趕上這會子來,是成心讓他難看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