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嫵聞聲回眸,正看到未來小姑滿臉燦笑,拉着個身材高挑,長得與霍十九有五分相似,身着淡藍長衫的青年走來,仔細瞧瞧那青年容貌與趙氏有七分相近。
“嫂子。”霍初六到了跟前屈膝,親熱的拉着蔣嫵,就指着霍廿一道:“他是我二哥。”
蔣嫵將鐵杴戳在地裡立着,與霍廿一相互見禮。
霍廿一望着蔣嫵時,臉紅到脖子根兒,低頭不語。
趙氏笑着走來:“丫頭不必拘謹,他叫廿一,如今也有了表字,單字‘明’。”
“一個霍英,一個霍明,聽着就是哥倆兒!”霍大栓拄着鐵杴,爽朗道:“話說當初老子給這些兔崽子取名可憋壞了,十九還好說,生在臘月十九,叫個生辰就是,孃的偏偏老二生在七月二十一,他早前是叫霍二一的,後來人都說難聽,一個男兒家做什麼總叫‘二姨,二姨’的。好歹有個老街坊是個肚裡有墨水兒的,說二十一按着黃曆上就是廿一,他才叫的霍廿一。”
“你還有臉說!”趙氏瞪霍大栓,“你們不知道他,當年生了老二,他蹲門口憋了三天,最後偏說先取個賤名好養活,非要叫個‘木頭’,依我說,再聰慧的孩兒叫了木頭也給叫傻了。”
霍大栓赧顏,不服氣道:“那我還叫個‘大栓’呢,我不也沒傻!”
“你不傻?也沒見你精!”
……
眼看霍大栓和趙氏竟拌起嘴來,互相揭短不亦樂乎,蔣嫵新奇的眨眼。
前世是孤兒自然不必說,今生有了家,父母姊妹對她都真心實意,可父親、母親卻是相敬如賓,從未見過如此這般熱鬧的時候。或許他們自持長輩身份,不在兒女跟前這樣說話吧?
可這會子蔣嫵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放鬆。
其實除了霍十九那人人品壞些,霍家人還是不錯的。
霍廿一眉頭擰成疙瘩,見霍大栓和趙氏心情都比往常好,着實是在爲霍十九終於要娶親而歡喜,不免煩躁。再看蔣嫵,更覺惋惜,嘆道“好好的姑娘,卻要被那混蛋糟蹋。”
原本熱鬧場面瞬間變冷,霍大栓夫婦忐忑的望向蔣嫵。
蔣嫵卻拿起鐵杴,沒事人似的繼續翻地。
霍大栓這才鬆了口氣,在蔣嫵背對他們時踹了霍廿一一腳。霍廿一躲的倒也快,一下就躍開了。氣的霍大栓吹鬍子瞪眼睛,又不好大嚷,只得眼看着霍廿一大搖大擺倨傲離開。
此時的外院書房,霍十九已換了件寶藍色雲錦道袍,長髮重新束冠,面沉似水負手站在窗前。
聽雨俯首貼地,“是奴婢伺候不周,沒有保護好姑娘,才叫姑娘落了水。請爺責罰。”
“你也知道是你伺候不周?”霍十九聲音溫和又冷淡。
聽雨背脊生寒,依舊跪伏,“是,爺吩咐奴婢好生伺候姑娘,奴婢違了爺的意思。險些讓姑娘遇險,當真萬死難辭其咎。”
霍十九回身,並不發話處置,而是問:“姑娘今日都做些什麼,可有何異動?”
聽雨沉吟,道:“姑娘爲人溫和疏遠,其實並無異動,只是看戲時,新昌侯家的宋小姐故意打翻果盤髒污了姑娘的衣裳。奴婢伺候姑娘隨二夫人去更衣回來的路上,冰鬆曾焦急的叫嚷過‘姑娘你在哪兒’,我道是因爲假山岔路多,我又在與碧香套話沒留心才叫姑娘走失了。後來姑娘卻說是她故意與冰鬆逗着玩兒的。”
霍十九沉吟:“在假山石陣中?”
“是,就是比鄰雪梨院的芙蕖苑。”
“然後就有婢子,不留神將姑娘撞落水了?”
“的確如此。”聽雨頷首,“爺,奴婢覺得其中必有蹊蹺。尤其是那婢子被鞭屍時,她老子娘和兩個妹妹都在場,哭的是肝腸寸斷,我後來打聽,據說那婢子的爹是個爛賭鬼,欠了一屁股饑荒,人說要將他女兒都拉去抵債呢。”
霍十九沉思片刻才道:“你去吧,伺候姑娘不周,罰俸三個月,若再有下次,就拔了氣門兒吧。”
聽雨連忙叩頭:“是,奴婢再不敢了,奴婢告退。”
聽雨退下後,霍十九又斜倚窗櫺立了許久。他在分析今日聽聞時,曹玉似影子一般站在他身旁,卻又不叫人感覺的到他的存在。
直到下人來傳話:“晚飯已經預備得了,太爺請老爺去用飯呢。”
霍十九才收回心思,與曹玉回了內宅。
用過晚膳,霍十九親自將蔣嫵送回家。一路上蔣嫵囑咐冰鬆回家不準提起落水之事,又叫冰鬆將英國公賞賜的十兩銀子自個兒收起來做體己,這才進了家門。
此時已是天色大暗,從前唐氏不大舍得燈油錢,屋裡都只點一盞燈,今日繞過影壁卻見前廳燈火通明。
蔣嫵問銀姐:“家中來了客人?”
銀姐笑道:“可不是呢,老爺的一位同僚帶着家眷來拜訪。”
蔣嫵挑眉進了屋,正看到蔣學文、唐氏與一對中年夫婦分賓主落座。蔣嫣和蔣嬌則在一旁,陪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說話。
那少女生的身量高挑,穿了件牙白色的細棉褙子,墨髮梳了雙髻,許是聽見有人進門,回頭看來,只瞧見英氣勃勃一張俏臉上,有一雙與蔣嫵相同的飛揚劍眉。
蔣嫵見她,心內大讚一聲好。
她最喜歡這種英姿煥發的女子,前世的她便是如此。今世託生了個楚楚可人的軀殼,身量也嬌小,若非劍眉隨了蔣學文,再加上她自己閱盡滄桑的眼神兒,她還真要做個純粹的柔弱女子。她不僅羨慕起此女的身量容貌了。
蔣學文此時已經笑着道:“嫵姐兒回來了?來見過你仇伯父和伯母。”
仇將軍?英國公口中的那位?
蔣嫵略斂額,不動聲的上前行了禮。
仇懋功與夫人任氏笑着頷首,給了蔣嫵一對金累絲的鐲子做見面禮。
唐氏就笑道:“嫵姐兒去與你長姐一同陪着裳音說說話兒吧。”
不等蔣嫵做答,那英氣的姑娘已到了蔣嫵跟前,利落屈膝,乾脆道:“我叫仇裳音,你就是蔣嫵吧?你不必擔憂,就算嫁給霍英狗賊也沒什麼大不了,他氣數已盡,你很快便能脫離苦海。”說着還鼓勵的對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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