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裡,涼音的眼晴漸漸泛紅,心裡無比酸澀,再往下看,卻是一連好幾句的對不起……
他的字跡十分好看,至少與她相比,好看的太多太多了。
一看就知道,小的時候沒少練習。
她垂了垂眸,一滴眼淚悄然落下。
打溼了信紙,也將那好看的字悄悄浸溼……
“一直想同你說對不起,但這種話,當面實在說不出來,就在這兒說吧……”
她默了默,卻是二話不說便將信給放回了盒中,爾後抓着熒火石,飛快的跑出了院子。
但信紙上的一字一句依舊深深的刻在她的腦海裡,越是去想,心裡便越發疼痛,淚如決堤。
她好像看見了他在寫信時委屈自責的神情,因爲信上的字句,是真的充滿了愧疚。
他說:“對不起,昔日見你受罪,沒有伸出援手,對你各種利用,最後害你失去了孩子,是我不對。”
他說:“對不起,後來奪走兵器,四國民不聊生,又是利用了你,害的兩城血疫漫延,是我不對。”
他說:“對不起,一直拿着你送我的東西,幹着傷害你的事情,自私的想留住你,卻用瞭如此卑鄙的手段,依然是我的不對。”
他說:“如今,你並不欠我,我亦對你少了虧欠,從此江湖陌路,兩不相見。”
“這一次,是真的不再見了。”
她淚眼婆娑,一衝出院子,便狂奔了出去,爾後騎上馬,沿着山路下山而去。
她知道了,知道他在哪了。
即是回了納爾族,他不開心的時候,必然會去那個日出甚美的地方吧?
他那麼喜歡看日出,待會太陽出來了,一定會出現在那裡的吧?
夜色漸濃,那高高的山上,森林之中,一匹馬兒瘋狂的狂奔着。
馬背之上的人影模模糊糊,但是她手上亮光卻十分顯眼,速度快了,就好像有一道光,自山上緩緩而下。
直到天邊泛起了絲絲亮光,她才終於衝下了山,在那諾大的草地上,一路狂奔。
到了那個小路旁,因爲路太小的緣故,她便又下了馬,一跑狂奔。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強烈的風拍打着她的面龐,終於,她跑出了小路,而與此同時,天邊也泛起了絲絲紅光。
她忽然覺得,今日的日出好美好美。
看着坐在懸崖邊的那個背影,她氣喘吁吁,眼淚卻是止都止不住了。
“歐陽子昱,你太過分了,就這樣子躲起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前方的背影微微一僵,他緩緩回眸,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極美的容顏。
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模樣,那虛弱非常的模樣,那謫仙一般妖嬈的模樣,是歐陽子昱?
他的面具呢?
還有他臉上的疤,難道,他用了她的藥嗎?
驚訝之時,卻見他又緩緩回過了眸,“我明明已經將那石頭還你了,爲何你還是找到了我?”
涼音一臉凝重,“別說這些了,你的身體如何?流了那麼多血,一定虛弱極了,我的藥房裡有不少補血的藥,你……”
“你真的夠了!”
歐陽子昱大吼一聲,後又緩緩道了一句,“我好不容易纔放手,好不容易纔變成這樣,你爲何還要來找我?又爲何要來救我?”
說着,他緩緩起身,“現如今,世上的人,一定都巴不得我快點死吧?我將天下毀成這般,定然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了吧?”
涼音搖了搖頭,“不是的,沒人要你死,我是來救你的!”
“救我?”
他一聲冷笑,“我不需要人救,從來都不需要。”
說到這裡,他才緩緩轉過了身,這才發現他的身子十分瘦弱,兩隻手的手腕上都綁滿了白紗,雙脣蒼白,弱的好像風一吹,就能倒下,直看的涼音好不沉重,他卻一臉平淡。
開口又道:“不過,既然你已經來了,那便再好好看你一眼,做個告別好了。”
一聽到“告別”二字,涼音忽地便慌亂極了,“什麼告別?你想做什麼?”
“你別過來!”
歐陽子昱冷冷開口,後才道:“我已經在信上說過了,這一次,真的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不過我很聰明,便知你定然能找過來,所以給你留下了美好的一面,至少給你留下的印象裡,我不會是永遠都戴着面具,至少這一刻,我能自信的說,我的容貌並不比那他洛瀟然差。”
涼音輕輕搖頭,“你不需要與他比,你是你,他是他,你們是不一樣的。”
他苦澀一笑,“是呢,正是因爲不一樣,所以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說着,他又緩緩望着她道:“你知道嗎?對於天下,我並沒有輸。”
“但是於你,我輸的徹徹底底。”
她的身子微微一僵,後又緩緩垂下了眸,“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他輕輕搖頭,“不是的,你沒錯,就如信上所說,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一直自作多情,亦是我一直都認不清現實,走不出過去。”
“我一心要天下大亂,可天下亂了,我卻並不開心,因爲納爾族還是沒有回來。”
“我努力着,費盡心機的,就是爲了再一次看到納爾族的黃昏。”
說到這裡,他又苦澀的笑了一笑。
“可是再也沒有。”
涼音輕輕搖頭,想說什麼,卻是什麼也說不出。
他一臉愁苦,後又緩緩垂下了眸。
“我終於發現,早在貪婪的人們,將納爾族的美好一一奪走之時,早在我離開這片土地,在陌生的地方,眼睜睜的看着那些族人,朋友,死傷無數之時,早在我的母親爲我擋下一刀之時,那道溫暖的黃昏,便再也不會有了。”
“就像我等的再久,黃昏的那一頭,也不會有歸來的父親了。”
說着,他苦澀非常。
“我嘗試過忘記那些過去,然後開始新的生活,可是無論我如何嘗試,每當夜幕降臨,我都會感到無窮無盡的恐懼,我才發現,那些所謂的過去,永遠也過不去了。”
“我還是會看到族人慘死時恐懼的目光,母親護我時無助而又自責的神情,我忘不了那些瘋子將我推入蛇窟的事,更忘不了曾經那麼美麗的家園,現在變成一地荒蕪的事實。”
“我害怕人們會發現我怕黑這個糟糕的事兒,可我更怕黑暗裡那些變態的瘋子,與一羣又一羣的毒蛇,我的記憶依舊停留在自己光着腳丫,一步一個血印的離開蛇窟之時,腦海裡的美好,忽然之前,全都變成了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