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煜的半身隱藏在書架的陰影下,另一半暴露在窗外灑進來的月光之中。
他的嘴裡叼着一隻煙,黑色的煙身,金色的濾嘴——黑俄羅斯。
煙霧自顧子煜單薄的嘴脣中緩緩吐出,變幻着不同的樣子飄散在空中。將他整個臉變得朦朧而深不可測。
常助理剛剛出來,就見顧子煜這個樣子,宛如一座沒有氣息的雕像。便知道他這已經不止是心情不好了。
顧子煜一隻手還在轉着手指上的婚戒,那裡面還刻着安怡的名字。
顧子煜沒有看常助理,他的眼光落在窗外的一片黑夜之中,眉眼披着陰影,顯得更加的深邃而神秘,讓人畏懼。
“常助理,做兩手準備,撬開丁瑜的嘴。”
“知道了顧總。”
“去忙你的吧,我想一個人呆着。”
“是。”
常助理退出去後,一個人到了樓下,站在一旁的兩個黑衣保鏢見他下來了,也不說話,依舊站在那裡目不斜視,一看就是口風嚴謹的。
常助理擡眼望着沒幾顆星星的夜空,嘆了口氣,多事之秋啊。
天光乍現的時候,顧子煜終於從別墅中走了出來,他披着那件黑色的外套,面色有些白,看着樣子像是又熬了一夜。
常助理連忙走了過去,“顧總,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不用,直接去醫院。”
顧子煜身上有濃重的煙味,還有一絲絲不太可聞的血腥氣。
常助理心裡明白,他是人精一樣的人,不該問的一向不問。
“昨天晚上醫院來電話了麼?”
“沒有的。”
“那就是安怡到現在都沒有醒麼?”
“應該是。”常助理不敢貿然回答,“夫人多休息休息養養身子也是好事。”
顧子煜不可置否,只是問道,“車裡有我的衣服麼?”
“已經爲您準備好了。”
常助理一向有先見之明,這點讓顧子煜很有好感。
顧子煜在後車座換完了衣服,順手就將脫下來的衣服扔在一邊,嫌棄的說道,“不用洗了,直接處理掉。”
他們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早晨八點多了。顧子煜進了病房,就見安怡正倚着牀頭,看着手裡很早就爲顧安寧準備好的小衣服,那是他跟安怡一起選的,連體褲,後面還帶一個小小的恐龍尾巴,十分可愛。
安怡修長白皙的手指慢慢的撫摸着手中的小衣服,眼睛愛憐的不得了。
顧子煜看着她的樣子,就覺得十分的難過。
他靜靜的走了過去,然後摟住安怡沒說話。
安怡將手中的小衣服放下,雙手抓上顧子煜抱住她的手,整個人靠在了顧子煜的懷裡。
“我們去看看安寧吧?”
安怡搖搖頭,“再等等吧。”
顧子煜微微皺了皺眉,以前安怡都是急得不得了的想要去看安寧,這次怎麼突然間不去看了。
他擡起頭看着安怡,輕聲問道,“怎麼了?”
“沒事。”安怡回答道,她的聲音卻一點都不像沒事的樣子,含着淚意委屈的要命,“我怎麼沒看到丁瑜?”
安怡提起丁瑜更多的是在轉移話題,不過說出來了,才發現真的是沒有見到丁瑜。
顧子煜蹭了蹭她的頭髮,“到底怎麼了?誰給你委屈了?”
他有些心疼,“安怡啊……我見不得你受委屈,所以有什麼事情你一定要跟我說,好不好?”
安怡點點頭,她一動,眼睛裡的眼淚就隨着掉了下來,直直的砸在顧子煜的手背上。
安怡隨手抹了兩把,“我就是在想安寧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受苦,我小的時候曾經有一位先生說我命格不好,一輩子註定要經歷磨難和困苦,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你替我擋了這些苦難,所以上天就將這些原本我應該承受的,都轉嫁到了安寧身上?”
顧子煜冷着語氣說道,“所以你就想着離安寧遠一些,你不見他,就不會將應該你承受的磨難給安寧是不是?”
顧子煜的語氣又冷了一些“要是還是不行呢?你是不是打算離開我?讓這些屬於你的困苦回到你的身上去?”
安怡擡起頭,水汪汪的大眼睛紅紅的望着顧子煜,不點頭也不搖頭,但是顧子煜知道,安怡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胡說!”
他的怒火突然間就像星火燎原一樣的燒了起來。
顧子煜眉間的溝壑越加深邃,他的聲音清清冷冷卻又堅定的如同蒼山勁鬆。
“安怡,你是我的妻子,是我這一生最愛的人,就算我會爲此一無所有,我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你一向是瞭解我的,對我來說,顧安寧沒有你重要,這世上的任何人和東西加在一起也沒有你來的重要。如果說上天真的要你遭受困苦和磨難,那麼我會讓他俯首稱臣。”
顧子煜是冰川中的火焰,他漆黑的眼睛中像是有無數的火種,只要安怡離開他的視線,這些火種就會連成一片,燃燒起沖天的火光。
安怡抱住他,“是我不對,我太消極了。”
顧子煜捧起她的臉,伸手擦乾她未乾的淚痕,“我認識的安怡不是這樣的,她告訴我這世上沒有什麼能讓她低頭的。安怡,安寧會一直陪着我們的,就算他不在也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本就沒有什麼值得你這樣的厭棄你自己。”
安怡點點頭,她也在心裡暗暗的埋怨自己,怎麼能這麼想事情,怎麼會變成了這樣。
安怡擠出一個笑容來,“丁瑜呢?我想問問她安寧的情況。”
聽到丁瑜的名字,顧子煜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了下去,彷彿烏雲壓頂。
“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
顧子煜撫摸着她的頭髮,“安寧這次病情突然加重就是丁瑜搞得鬼,他是故意的,我已經將她監控起來了,直到她願意爲安寧診治爲止。”
顧子煜沒有隱瞞安怡的意思,安怡很聰明,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去遮掩,而對安怡這種聰明人,任何一個細小的偏差都會讓她發現,繼而讓她更加的不信任,不如和盤托出。
安怡的臉色一白,“是不是因爲我籤的那份治療計劃?”
“跟那個沒關係。”顧子煜說道,“丁瑜給你的治療計劃是正確有效的,但是她並沒有按照這個去治療安寧,所以安寧纔會突然病重。”
顧子煜並沒有說出丁瑜的方法,他不願意安怡背上沉重的心裡負擔。
他前面已經說了真話,所以安怡對他後面的話也深信不疑,坐在牀上垂着頭,“丁瑜是最好的病毒學專家了,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
“我已經叫了白兮回來,他們現在已經在飛機上了。”
“衛忱怎麼辦?”
“衛忱也跟着回來了,他沒事了。今天下午你就能看見他們了。”
安怡點點頭,“白兮回來了我就放心了好多。”
“是啊。所以你就放心的養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安怡心情好了一些,搖着顧子煜的胳膊,“我們去看安寧吧!”
顧子煜戲謔的看着她,“怎麼,夫人你現在不擔心了?”
“哎呀,走吧!”
“行,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顧安寧的情況並不好,手術之後到現在都沒有醒過來,高熱不退,肺部的問題依然嚴重。
叫托馬斯的外國醫生正在記錄各種數據,見他們兩人來了,點點頭,又繼續了手中的工作。
安怡不想打擾他的工作,又實在是想了解狀況,於是小聲問道,“安寧他……現在還有生命危險麼?”
“是的夫人。”醫生回答道。“這種病毒現在已經開始變異了,所形成的生命鏈十分的可怕,我們現在沒有成功的技術去消滅這種生物鏈。不過這種變異是可逆的,朝着推進變異相反的方向應該可以將病毒還原。”
安怡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托馬斯醫生繼續解釋道,“現在只要知道丁瑜教授當時用了什麼才導致了變異,就可以恢復病毒的本性,不然繼續變異下去的話,會更加難處理。”
安怡透過透明的封閉窗戶看着裡面的安寧,他現在只能生活在無菌病房中,任何人都不能隨意的進出病房。
“等到安寧長大了,我們一定要告訴他,他小時候最常在的地方就是重症無菌監護室,我和你只能在這裡遠遠的望着。”
顧子煜點點頭,“跟,得告訴他,他總是嚇唬他的媽媽。”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三輛黑色瑪莎拉蒂開進了醫院。前後兩輛車裡各下來四個黑衣保鏢,之後中間的車上纔下來一男兩女。
年紀最小的姑娘有些着急,抓着男人的手就撒嬌道,“衛忱哥哥快點了,這都幾點了。”
衛忱比走的時候又消瘦了一些,氣色也不是很好。
“走吧,子煜他們在樓上。”
他們剛剛下飛機的時候顧子煜就知道了。衛忱說不用他派人來接,顧子煜也沒跟他客氣。
白兮跑在最前面,連門都沒敲就闖進了安怡的病房。
看見躺在牀上的安怡,頓時一雙大大的眼睛就開始眼淚汪汪的了。
“安怡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把丁瑜師姐介紹給你們的,都是我不好。”
安怡摸着她的頭,柔聲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不是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