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皇大腦一片空白。
是他……聽錯了嗎?準備後事?老七才二十歲!怎麼可能!
二十年之前,化天道長的話歷歷在目。
“唉……先天之毒,世間無解,壽命二十歲終,若皇上憐惜這孩子,便對他好點兒吧……”
二十歲。
三天之後便是二十歲了。
他真的……逃不開嗎?
衛皇眼底閃過絕望和頹廢。
他是天底下的皇啊!他是整片河山的帝王啊!爲什麼?爲什麼連自己兒子的性命都留不住?
二十年前,他這帝位留不住心愛女人的心,二十年後,他這帝位竟然留不住自己兒子的性命!
那要這江山,要這天下還有何用!
衛皇頹然坐下,一臉死寂,渾身冰冷。
廳內衆人都聽到了太醫的診斷,一時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多嘴。
早知道這衛七皇子是個短命鬼,沒想到偏偏今天給昏過去熬不住了……嘖嘖,這一天來的可真巧啊。
此時,大皇子和劉皇后站在一起,聽到南太醫的診斷後,兩人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底的喜色。
太好了!只要這癆病鬼死了!他們前段時間受到的怨氣就會一掃而空!
這真是今天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而二皇子,則微微垂着頭,眼底閃過殘忍的光——老師說的果然不錯,這老七就算再怎麼得勢,再怎麼得父皇的喜歡,活不過二十,那一切都是浮雲,不足爲慮!
呵呵。笑到最後的人,纔是最後的勝者。
而屋內其他人,雖然沒有出聲,但眼底或是惋惜、或是感概、或是驚駭、或是釋然,各種情緒一閃而過。
唯有凌若,剛推門而進,便聽到這句話,呆呆地僵在原地,再怎麼蓄力使勁兒,腿都擡不起來,身形都不能挪動半步!
怎麼會……準備後事?
這些太醫都是傻子嗎!氣血逆行都診斷不出來?
她想衝出去抓住那些太醫的衣領狠狠抽後者兩個巴掌厲聲質問——誰給你膽子?誰說衛央活不下去了?準備後事?
你他媽給自己全家準備後事吧!
可手指在顫抖,雙腿如灌鉛,僵硬
在原地,寸步不能行。
屋內的氣氛陷入膠着,衛皇這一會兒,頭上頻生了無數白髮,就連臉上蒼老的皺紋都深刻了許多,他擺擺手,話裡全是哀痛和疲憊。
“你們先出去吧,都去皇池吧,那兒準備好了酒席和桌椅,還有戲臺子,你們去吧,朕就不陪着了。”
此時此刻,衛皇如同一個蒼老的老人。
劉皇后眼底一閃,“陛下,您……”
“朕讓你們滾出去!”
衛皇猛然扭頭,怒視劉皇后,眼底殺意一閃而過,“聽不懂話嗎?皇后若聾了就早點把後宮大權交出來!一堆人巴着盼着等着求呢!”
劉皇后身形一僵。
再不敢多言,瑟縮地轉身,眼底帶着怒氣,聲音裡卻不敢露出半點怨怒,“諸位,本宮領你們去皇池。”
“多謝皇后娘娘……”
一堆人跟着出去,屋內的空氣瞬間涼了下來。
衛皇喘了好幾口氣,才平復掉心中的痛意,扭頭,見有一道女子的身影還站在外面,怒道:“你是誰?怎麼還不走?當朕的旨意是放屁嗎?!”
正是凌若。
凌若啞着嗓子,澀聲道:“回陛下,臣女是周家……”
“朕不管你是誰!現在!立刻!馬上!給朕滾出去!”
衛皇勃然大怒,扭頭瞪着那不知死活地出聲者,待看清那人的五官是,神色僵在臉上。
許久,試探地問道:“你是?明珠郡主?”
凌若點頭,眼底是白霜的眼色,她知道自己和衛皇的身份差別,知道這個時候她應該下跪,因爲在皇宮之中,最是看重禮儀和尊卑。
可她不願下跪。
只要她動這個念頭,她就會想起衛央昏迷之前說過的話。
我怎麼能讓若兒因爲你我之事爲任何人下跪?
這是她聽過的最動人的情話!
因此,固執着,冒着哪怕得罪衛皇的風險,筆直地站着,一身素衣,如寒雪欺霜,滿是泠然不屈的氣節。
“你跟你娘,真的不像。”衛皇卻直接忽略了她的不尊,盯着凌若看了許久,緩緩道:“你孃親性子柔軟的跟水一樣,而你卻像一塊堅硬的金,鐵骨錚錚,一身肅然。”
“女兒家……這樣可不好。”
凌若沒有料到,衛皇跟她說話的語氣,會是一副長輩的姿態,會慈祥地跟她舅舅一樣。
不過。
凌若眯眼,擡頭,直視衛皇,“臣女,覺得這樣很好。”
衛皇被噎了一下,卻沒有生氣,又看了凌若幾眼。
絕美的少女眉目如畫,可瞳孔和脊背卻帶着異樣地固執和堅定,彷彿世間一切事都不能折斷她都不能打倒她,都不能讓她彎了腰!
這樣的氣質,跟整個衛國的喜好和風尚格格不入,但無疑,這樣的女子,一生能活的很好。
如果當初婉君像她一樣……也許就不會發生後面的悲劇了。
衛皇嘆息一聲,指了指身邊的椅子,“確實……這樣,很好。你坐吧。”
凌若也不推辭,把椅子一拉,坐好,眼神掠過幔帳後面生死不知的衛央後,心尖一顫,腥氣涌到口鼻當中。
是血的腥氣。
凌若閉眼,又擡頭,用盡渾身力氣控制住自己的嗓音,“七皇子的身體……”
衛皇的眼神猛然犀利,後又頹成一片,似烈日下被灼熱的日頭曬乾的芭蕉葉,垂在地上,垂垂老矣。
嘆了一口氣,“你也回京多日了,想必知道衛央活不過二十歲吧?”
凌若瞳孔一縮,“臣女以爲,那都是無稽之談。”
話音斬釘截鐵,帶着篤定和確切,似沙場征戰的大將軍,氣勢凌人。
衛皇又看了凌若一眼。
這個他親封的明珠郡主,連他都看不透……
無稽之談。
呵呵。
衛皇擡眸,眼神亦落在牀上的衛央身上,透過紗幔,他能看見衛央白如薄雪的脣色。
“今天之前,朕也以爲是無稽之談。可事實告訴朕……天底下沒有無稽之談!”
“有!”
凌若猛然起身,篤定地望着衛皇,眼神居高臨下地逼視,似是想要衛皇把剛纔說過的話給嚥下去。
“就是無稽之談!”
“衛央絕不可能亡於二十歲!”
篤定的語氣,斬釘截鐵的神態,嚴肅的雙眸還有緊繃的五官。
衛皇差一點就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