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了一杯熱茶給珠蓮,夏夢凝輕聲道:“先起來,到底怎麼回事,說來聽聽。”
珠蓮站起身子,坐在一邊的繡凳上,哆哆嗦嗦的捧着茶杯,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夏夢凝看了看一旁鎮定自若的九兒,問道:“你說,怎麼回事?”
九兒臉色雖然蒼白,卻並沒有像珠蓮一樣發抖到不能自已,見夏夢凝問自己,忙把事情的經過跟夏夢凝說了一通,直到最後一個字,才展露了小女孩的性情,吧嗒吧嗒的流了淚。
夏夢凝在心裡讚歎九兒的心境和穩重,愈發的覺得當時收攬她是多麼明智的決定,如今見她站在那裡流淚,心裡微微一疼,輕聲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吳青拍了拍桌子,眉毛一皺,“好大的膽子,竟敢欺負我九兒妹妹,實在是可惡,待我抓得賊人,定要把他剝皮抽筋。”
吳青性情雖然灑脫不羈,卻也貴在坦誠直率,平日裡除了辦夏夢凝吩咐的事情以外,最喜歡的就是和九兒一道進出,雖時日不長,兩人之間卻是培養了深厚的友誼,所以當九兒說完事情經過後,吳青才如此憤怒。
“你閉嘴!”夏夢凝白了她一眼,“還嫌事情不夠亂啊,這個衝動的性格什麼時候才能改改?”
吳青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又坐回凳子上,一臉希冀的望着夏夢凝,“你給點指示吧,園子裡最聰明的就是你了,你一定知道是誰害的九兒妹妹。”
夏夢凝看了眼吳青,並沒有生她的氣,只是相處的久了,兩人都知道了彼此的性格,所以說起話來也沒太多的隔閡,如今被吳青這麼一說,夏夢凝反倒思量起來,“若說是衝着我來的,那便是抓了你們也沒用,更何況我如今樹敵太多,哪裡能找得到是誰下的黑手,不過,今日之事卻也不是無跡可尋。”
“在哪裡?”三人幾乎同時問出口,都十分期盼的看向夏夢凝。
夏夢凝拿着娟帕攪了攪,“你們想,若是有人想暗地裡害我,那便是說明她不敢明着動手,如今她在你們回來的路上動手,自然就是知道了你們今晚上要出去,這人不敢明着動手,自然是在暗地裡監視着竹枝園,你們倆好好想想,今日你們出府之前去了哪裡,碰見了什麼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都說出來。”
九兒和珠蓮想了想,九兒先說道:“珠蓮姐姐帶奴婢去了李管家那裡換碎銀,然後我們就直接出府了。”
珠蓮忙點頭,“是的,我收拾了東西,便和九兒去了李管家那裡,然後就直接出府了。”
夏夢凝喃喃的重複一遍,“李延?”說着,又搖頭道:“李延不會有異,上一次我救了他兒子,他感激的很,再說了,李延在府上做事這麼多年了,一直是剛正不阿的性子,要不然也不會讓自己的婆娘還在廚房打雜。”
其他三人也知道情況,九兒淡淡道:“小姐,奴婢今日去那管家處,見那廚房採買婆子採買的食材中,有一樣特別奇怪的東西。”
夏夢凝看了看她,“哦?什麼東西?”
九兒想了一會,“奴婢不是很確定,只是覺得很是熟悉,現如今想起來,卻是像極了白甘參。”
珠蓮和吳青不覺有異,夏夢凝卻心裡一驚,“你看清楚了,如何確定的?”
九兒點點頭,“奴婢瞧了好幾眼,這白甘參生在南方山脈的陰涼之處,奴婢小時候曾經去挖過拿到集市上去賣,許多大戶人家都用白甘參煲湯,不僅美味而且滋補,只是這白甘參卻對女人有着致命的效果,長期服用,只怕是會不孕。”
此言一出,珠蓮驚了一驚,夏夢凝點着頭道:“白甘參生性陰涼,卻有着世間罕有的美味,男人喝了它做的湯,自是益氣延年,有大補之效,可唯獨女人不能碰,若是尋常喝它做的湯,只怕會終身不孕,若是懷有身孕還用這道湯,只怕會滑胎。”
“是不是那採買的婆子巧合買回來的?”珠蓮在一邊問。
夏夢凝卻是搖頭,“府上曾不用白甘參,只因那雖是大戶人家能用的,可咱們是丞相府,什麼樣的好參沒有,便是那些個做香包的紅參,都是比白甘參要貴上許多,你說,府上會有誰喝呢?”
四人陷入了沉默,夏夢凝想了想,好一會才說,“不管怎樣,你們今日遇險,定是這府上的人所爲,甚至就是與那管事房裡面的人脫不了干係。”
“小姐要不要調查一下?”九兒在一旁問。
夏夢凝點頭,“明日一早,去管事房找幾個人來修修外廳的桌子,把李延叫來。”
九兒點着頭,夏夢凝看了看她們,“你們先下去吧,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珠蓮和九兒相攜離去,夏夢凝瞧了眼沒動彈的吳青,撇撇嘴道:“怎的,這點心就如此美味,若是喜歡,端走就是。”
吳青笑嘻嘻的坐到夏夢凝身邊,自懷中取出一樣東西包裹在手中,神秘兮兮眨眼睛道:“我今日出府去了大師兄那裡,他給了我這個,要我務必交給你。”
夏夢凝拿着茶杯輕輕的在手上轉了轉,可心裡卻是起了波瀾,“什麼東西?”
吳青伸手放到夏夢凝面前的桌上,斜着眼睛道:“我可不敢看,師兄說了,這東西只能給你一個人看。”
夏夢凝被吳青的語氣逗笑,掩着嘴笑道:“本以爲你的脾氣桀驁不馴,沒人能差遣得了你,可今日一看,卻不是這樣,說,他給了你什麼好處?”
吳青一副‘被你看穿’的表情,摸着胸口裝模作樣的嘆氣,“想我堂堂一代女俠,竟然被人當了信差,還要受這等拷問,天理何在啊?”
夏夢凝揮揮手,“打住打住!不說算了,受不了你這副模樣。”
吳青跳下小榻,走到門口時又探回頭來,“師兄教了我一套很厲害的劍法,作爲報酬,我就來給你送信物,好好享受,我先走啦。”
邊說着,邊對夏夢凝眨眼睛,門簾一放,便沒了蹤影。
夏夢凝搖頭笑了笑,喝下手裡的茶,把茶杯放到一邊時,不經意的觸碰到了桌上的荷包。
輕輕拿起來,夏夢凝看見荷包之上繡了幾朵海棠花,針法是傳統的雙回針法,海棠花栩栩如生,輕輕解開荷包,夏夢凝仔細的瞧了瞧裡面,是一張信箋。
抖落開來,蒼潤挺拔的字體便映入眼簾,這樣看來,倒真的是字如其人,夏夢凝想了想,垂眼看去,只見信箋上只寫了一句話,“多日不見,可安否?。”
夏夢凝瞧了瞧,又仔細的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把整個荷包翻了個底朝天,最終確定只有這一句話,纔有些賭氣似的把信箋和荷包一同放在桌上,支着下巴想了好一會。
可安否?可安否?夏夢凝磨着脣瓣輕輕的念,覺得長孫允就是問了一句廢話,他的性子不像是這麼含蓄的人,夏夢凝換了姿勢,趴在桌子上,想起自己自從認識長孫允以來,自己所經歷的種種,不知不覺的,竟然開始懷念起來。
坐起身子取了筆墨紙硯,夏夢凝執筆蘸了墨汁,剛要落筆之時便又收了回來。
他只問自己可安否,自己要怎樣回呢,夏夢凝左思右想之時,一大滴墨水便從筆尖墜落,在潔白的宣紙上迅速暈染,成了一個奇怪的黑點。
伸手拽掉面前的紙,夏夢凝重新鋪平了一張,蘸了蘸墨汁重新寫道,“近來瑣事纏身。”剛一寫完,夏夢凝便又覺得不好,他只問自己一句話,自己要給他回好多句嗎?
想了想,又重新鋪了一張,重新再寫。
時間一點點的溜走,夏夢凝守着燭燈寫了大半宿,卻是一張滿意的都沒有,寫到最後,手腕都隱隱發酸,索性扔了筆,坐在凳子上看着滿地的廢紙發呆。
“小姐……還沒睡嗎?”
門外傳來九兒的聲音,夏夢凝急忙吹滅了蠟燭,匆匆道:“無事,這就睡了。”
藉着月色爬上牀,夏夢凝拿起荷包仔細的看了看,食指和無名指拉動着荷包的繩結,慢慢的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起牀,珠蓮打了水進來,夏夢凝已經穿好了衣服坐在牀上,珠蓮放下銅盆,瞧見了地上的一堆紙團,有些疑惑。
夏夢凝自菱花銅鏡中瞧見了珠蓮的神色,低頭去淨面,低低聲音道:“昨晚閒來無事,臨摹了些字帖,寫的不好,你先去收拾了吧。”
珠蓮應聲低下身子去收拾,夏夢凝看了看,又想到了上面的字跡可能會被旁人看到,便又說道:“收拾了拿去燒掉,別被別人撿了去生出什麼是非。”
珠蓮狐疑的擡頭看了看夏夢凝,不知道什麼時候小姐有了晚上習字的習慣,不過主子的事情自己本來就不能管太多,便也不問,低下頭去繼續收拾。
夏夢凝心裡還惦念着昨晚上的荷包,手上拿着木梳慢慢的打理着髮絲,門簾就被刷的一下掀開,吳青風風火火的出現在面前,夏夢凝嚇了一跳,瞪了瞪她道:“大清早的來這幹嘛?”
“師兄說了,今天要我來拿你給他的回信,信呢?”吳青看着夏夢凝,問道。
夏夢凝拿着梳子的手不自然的擺了兩下,“我沒寫,你去告訴他就好。”
吳青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看了看夏夢凝,轉眼瞧見了跪在地上正在收拾紙團的珠蓮,嘴角揚起一抹笑容,“好吧,我這就去回。”
說着,轉身跑開了。
夏夢凝失身的望着鏡中的容顏,悠悠的嘆了口氣,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太在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