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只有宮府還在忙碌。
本想着闔府上下披紅掛綵的,可以喜慶幾天,奈何樂極生悲,只得被迫拆除。
拆紅綢,摘燈籠,收拾桌子,打掃院子,還有門前的血漬,都要清洗乾淨。
待宮吟飛從許家回來的時候,宮府已經恢復成原來的樣子,看不到一個喜字,也感受不到一丁點喜慶的氣氛,有的只是莊嚴和整肅。
許家下得馬來,只見宮府門前蹲着兩個威武雄健的石獅,三間鋪首銜環的大門,門前站了一老一少,兩個衣着體面的人;正門不開,只在東邊開了個角門供人進出;正門之上,是一塊玄色描金的“敕造永寧侯府”六字匾額,匾額左右各是一盞由紅色桐油紙糊的,半透明的氣死風燈,燈肚是金色的“宮”字。
楊福全最會審時度勢,繞過宮吟飛,先笑着向許明三人連鞠三躬:“問親家老爺安,問親家太**,問親家二爺安。小的是宮府總管楊福全,有招呼不周的地方還請親家老爺、太太和二爺別見怪纔是。”
雖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但女兒生死未卜,許明哪有心情跟一個管家在這寒暄客套,又不能不請自入,只得板着個臉站在那裡。
何氏也是“夫唱婦隨”。
只有許世傑知道變通,忙拱手含笑:“楊總管有禮了。”
“哪裡!哪裡!親家二爺太客氣了。”楊福全忙做了個請的手勢,“三位快請進吧。”然後回頭吩咐止水,“給親家老爺們帶路。”
止水應是,便將許明三人引去東邊角門。
宮吟飛無奈搖頭,跟了上去。
楊福全退後半步,湊到宮吟飛的身邊:“……太夫人還在侯爺房裡,已經叫乘風去通知了,不過老太太那邊已經睡下了,小的沒敢去打擾。”
宮吟飛走路帶風,淡淡“嗯”了一聲。
楊福全便知是合了他的意思。
這楊福全年輕時還只是宮府的一名小廝,因籤的是賣身死契,終生不可外放,便一心一意爲宮家做事。
他爲人中庸,並無一技之長,能做到總管家這個位置,全憑在宮家有三十多年的資歷。
至於審時度勢這方面,只能用“熟能生巧”來解釋了。
許明夫婦一心只記掛着許娡的安危,根本無心欣賞宮府的氣派。
倒是許世傑留心瞧上一瞧。
角門進去是個寬敞的院子,院子當中一條大甬路直通儀門;儀門內院子更大,且院中鋪滿三尺見方的花崗岩石,四通八達;迎面一座丹墀連着五間正房,軒峻壯麗,金碧輝煌。
止水引領衆人上了丹墀,進了正房。
許世傑擡頭見廳堂上方一塊赤金青底的大匾,匾上勁刻三個斗大漢字“興雅堂”;匾額下方是一條紫檀木雕螭首的香案,香案中間供着三尺多高的青綠古銅鼎,銅鼎左邊是琉璃寶瓶,右邊是八寶鎏金盒;廳中十六張楠木圈椅排成兩列,每兩張圈椅之間隔了一架楠木雕花的茶几。
此間便是宮府的會客廳。
由興雅堂後門出去,左前方便是通往後院的垂花門。
止水只送到垂花門口便肅然退下,由二門上的婆子繼續爲衆人引路。
許明等人才進了二門,太夫人便迎出來。
“親家老爺、太太,有失遠迎。”太夫人只是客氣,面上並無喜色。
這種時候,誰都笑不起來。
許明依舊拉沉着臉,不說話。
何氏見同樣是女人,心裡就有些過意不去,又一想,宮家太夫人好歹是三品的誥命夫人,理當尊敬。
於是蹲身一禮:“民婦見過太夫人。”
“快請起。”太夫人虛扶何氏一把,垂頭愧疚道:“是我宮家對不住你們,還要請你們多多原諒。”
何氏聽得出太夫人的誠意,趕緊握了她的手說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隨即左右看了看,“如今娡兒在哪?”
太夫人忙側身,親自爲其引路:“在正院新房,請隨我來。”
正常來說,後院是不準外男進入的,只是今天情況特殊,又是許娡的近親,故才允許許明和許世傑進入。
一行人上了左邊的抄手遊廊,直通正院。
由大門進去,繞過石雕花開富貴的影壁,便是三間小巧的穿堂。
穿堂過後又是穿堂,不過比前面的三間更大更寬,是五間帶耳房的正房。房內上方同樣掛着一塊烏木青底的匾額,匾額上是略顯娟秀的“素歆堂”三個字。雖與外院的興雅堂大同小異,卻是在內飾上更爲典雅些,正是用來招待女眷的花廳。
繞過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屏風,由素歆堂的後門出去,便來到了正房大院。
院中山石點綴,花樹繁茂,兩側遊廊掛滿了燈籠,將院中一應景物照得通亮。
太夫人將衆人引向左手邊的遊廊,穿過三間帶耳房的西廂房,上了三級臺階,來至正房門前。
迎面是五間大正房,東西兩側各是耳門鑽山,從耳門過去又是一個小院,後面是一排罩房,也是整個芙蕖院的最深處。
且說這五間大正房,雕樑畫棟,飛檐斗拱自不必說,單是門板上的雕空圖案就可稱絕。
門前兩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見他們來了,忙蹲身行禮,垂首打簾。
衆人進屋,只見兩個十六七歲,身穿藕荷色衣裳,梳着丱發,模樣水靈的丫鬟迎上前行禮:“見過侯爺、太夫人;見過親家老爺、太太;見過親家二爺。”
正是花影和紫煙。
侯爺點頭:“夫人怎樣了?”
“吃了幾口茶,又睡下了。”花影上前回道。
侯爺“嗯”了一聲,吩咐道:“帶親家老爺們進去看看。”
“是。”花影福了一福,然後對許明等人做了個請的手勢,“親家老爺,裡邊請。”
許明三人隨花影往東,穿過東次間的宴息處,到了裡間的臥房。
房內寬敞通透,一應俱全。
南邊臨窗一溜大炕,炕上鋪着猩紅氈毯,毯上橫設一張炕桌,桌上擺了一套內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桌邊各設了一對大紅福紋的引枕;兩處窗臺擺放着大荷葉式粉彩牡丹的花瓶和黑漆象牙雕芍藥的插屏。
靠東牆虛設一處隔斷,形成半開放式的小間,由一架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擋着,裡面可做盥洗之用。
隔斷外,靠北向南便是櫸木攢海棠花圍拔步牀,牀上掛着洋紅帶流蘇的牀帳,只是牀帳四合,許明等人看不到牀內的情形。
小白情緒才緩和過來,一見許明等人,再次眼淚決堤,和小青一塊跪在地上告罪:“奴婢該死,沒有把小姐照顧好……”
許明夫婦只迫切地想要見到女兒,哪有心思怪罪她們,忙問:“娡兒呢?快叫我們瞧瞧。”
小白哭着應了一聲,起身掛起牀帳。
只見寬大的牀上,一個嬌小的人兒虛弱地躺在上面,秀眉微蹙,櫻脣緊抿,一身紅綢中衣越發襯得面色蒼白。
因爲包紮之後重新換了一套中衣,所以許明等人並沒有看見傷口。
“這是傷在哪了?”何氏心疼不已,來到牀前,想要伸手抱住許娡,卻又怕弄疼了她,雙手顫抖着停在半空,眼睛早已被淚水淹沒。
小白上前將中衣領子拉開一些,露出已經包紮好的半個肩膀,並將許娡是如何受傷,王太醫又是如何醫治等等,統統告訴許明他們聽。
當許明得知許娡是因救駕而傷時,不由震驚不已,再看許娡時,眼中不覺多出一份讚賞與驕傲來。
他雖沒有小瞧過自己的子女,但也想不到許娡會有如此膽識,實在不像養在深閨的嬌柔小姐,倒像個有勇有謀的男兒,頓覺光宗耀祖,門楣生輝。
何氏哪裡會想到這些,只是一味的心疼抹淚,哭得人鬧心。
人既然沒事,許明和許世傑便不好多待,雙雙退了出來,在外間坐了。
宮吟飛吩咐上茶,陪了許明爺倆一塊坐。
許明本想問問刺客的情況,見宮吟飛不願多談,便含糊兩句岔開話題。
待一碗茶的功夫,何氏紅着眼睛也出來了。
此時太夫人已經回房休息,宮吟飛身爲女婿,也不好說勸慰的話,只是客氣讓座,命丫鬟看茶。
何氏並沒有喝茶,只是用手絹擦了擦眼角,對宮吟飛道:“侯爺,娡兒雖沒有生過什麼大病,但從小也是嬌生慣養過來的,所以……”她看了許明一眼,還是決定說出口,“所以請侯爺一定要好好醫治,精心調養纔是。”
一個做母親的,見女兒受傷,多囉嗦幾句也是情有可原的。但偏偏對方是堂堂永寧侯,又是新女婿,許明擔心宮吟飛會誤解,忙喝斥道:“你一個婦道人家,在侯爺面前嘮嘮叨叨,煩不煩!難道侯爺會薄待你家女兒不成!快喝你的茶吧。”
何氏被當面斥了一句,面子上就有些掛不住,卻又不好當着新女婿的面給許明難看,只得扭過身子,悶聲喝茶。
宮吟飛只當作沒聽見,低頭看碗裡的茶。
許世傑便笑道:“時候也不早了,妹妹既然沒事,我們也告辭吧。”
“對對對,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何氏趕緊放下茶杯,起身給許明一記白眼,意思像說:看回家怎麼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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