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江南的一場風波讓京城的寒冬掀起了不小的波瀾,江南南府軍的一個小小的參將,竟然敢攀咬秦王殿下,這件事已經不是大臣們能輕易處理的案子了。
案子捅到了聖上那裡,聖上的態度就值得關注了。
本來江南的事情就不是一件小事,這件事情背後牽扯到的是秦王和太子之間的爭鬥,大家都在關注聖上的態度呢!
眼下正好有個愣頭青捅了這麼一個簍子,聖上必須要有個態度,要不然這個叫程虎的參將命運究竟如何?這個案子該怎麼判?
聖上沒有表態,太子和秦王的態度便很有趣。
秦王密奏皇上,稱其在江南是被人暗算算計,程虎是血口噴人,他在江南完全是奉旨辦差,並沒有任何出格之舉。
另一方面,秦王又不主張殺程虎,其稱倘若程虎死了,他身上的污更難澄清,與其殺死程虎,還不如讓程虎奔赴沙場一線,戰死沙場也算不辜負皇恩浩蕩。
秦王這般表現,自然符合他寬宏大量的一貫風格,讓人感覺他一肚子全是委屈,但是他一點也不在乎,清者自清。
而太子則在西苑和皇上奏對是稱,江南的事情很複雜,程虎一粗魯武官,怎麼可能生造反之心?其不過是中了別人的圈套耳!
太子亦主張不殺程虎,理由是程虎之命如螻蟻,擡手便能殺之。可是因爲一個程虎,而讓皇子蒙塵則是太吃虧了。
爭鬥博弈的雙方態度竟然有了空前的統一,皇上下旨,褫奪程虎官職,將其編入虎烈軍中北赴遼東,同時下旨讓秦王殿下閉門思過三月。
另外,太子忠勉勤孝,皇上御賜黃金千兩,錦緞百匹,着太子府詹士段敏兼任禮部侍郎,禮部歸於太子之手,太子在朝中的勢力愈發強大,齊王和秦王因此黯然失色……
……
京郊,隆冬,一場大雪紛紛揚揚飄落,天地之間銀裝素裹,經過了一段時間的適應,陸錚漸漸的適應了北方的乾冷。
他一方面着童子在京城佈置,另一方面開始靜下來潛心讀書。
有了功名在身,陸錚的心態漸漸不同以往,以前他讀書都懷着功利之心,想着多讀科舉之書,爭取科舉突破。
而隨着他年歲漸長,閱歷漸多,讀書愈多,他對讀書的興趣也變得愈發廣泛,經史子集史,小說演義都有涉獵,眼下離會試還有幾年的光景,陸錚無需日日專攻時文。
實際上陸錚提前進京,更多的是爲增長見識,涉足人情世故而來,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陸錚雖然兩世爲人,但是對大康朝他並不瞭解,多讀書,多遊歷,漲知識增見聞,他日纔好一展宏圖呢!
當今皇上歆德帝,三十歲登皇位,今乃歆德二十一年,其年五十有一歲。其長子夭,此子乃當今太子,今年三十六歲。
三子便是秦王殿下,也是三十六歲,秦王殿下生長子便是世子龍中雲今年二十歲,比陸錚長了兩歲!
陸錚在江南之時候,對這些種種便不能全瞭解,而歆德帝幼年便喜好作文,其在太子位十餘年,一直在翰林院編書,對古今之文都有涉獵,更是有一本《仲夏先生文錄》便是其所寫之文。
這一本書並沒有流傳於江湖,陸錚卻恰好有這本書,自然都是閻老所留,這些書皆是閻老在京城附近的藏書,童子一併將這些書蒐羅過來,陸錚便認真研讀,不敢有絲毫怠慢。
陸錚兩世爲人,比誰都清楚在皇權社會便是人治天下,人治天下核心便在一個“人”字,當今皇上便是第一人。
是人便有七情六慾,便有喜怒哀樂,便有喜好厭惡,陸錚讀歆德之書,便相當於和其對話交流,讀懂這個人。
而除了歆德帝之外,當朝宰相戴皋,內閣輔相段堂林,蘇星海,左階。懸鏡司首尊陸長河,六部尚書,大理寺、都察院等主官,這些都是整個大康帝國舉足輕重的人物。
大康帝國的命運便是掌握在這些人的手中,這些人每一個人都是一部難解的書,而這些難解的書都是陸錚需要去攻克的目標。
其實陸錚心中,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是閻師的來歷,可是從江南到京畿,但凡是認識閻師的人對此都三緘其口。而陸錚翻遍大康朝的歷史,也未見有姓閻的家族和官員曾經在朝堂有過立足。
閻師其人,就好像根本不屬於這個朝堂,然而偏偏,其在江南尤其是在揚州,卻有超然的地位,這樣一個老頭子,就算是老得只剩下了骨架子,他也斷然不會是無名之輩。
但是以目前陸錚所出的地位,還觸摸不到這個隱秘,他只能將熊熊的八卦之火按捺在心頭,可心中卻又忍不住念着柳紈。
這一次程虎遭難,柳鬆卻無虞,其在南府軍中已經有了百戶的身份,也算有了官身,陸錚現在準備運作讓柳鬆能進京,柳鬆卻一門心思的想去遼東,這小子滿腦子都是浴血沙場,陸錚心知這不是鬧着玩兒的,卻又攔不住這小子。
他便想倘若柳紈能在,興許能有個商量,只是佳人了無蹤跡,於他而言,也不過是徒添相思而已。
這一日,陸錚讀書閒暇,帶着童子、影兒還有聶小奴兩女登山,登高望遠,大家的興致都很高。
影兒和聶小奴早就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友,兩人一路嘀嘀咕咕,隱隱似乎在說聶小奴準備離開的事情。
從江南到京畿,聶小奴已經跟在陸錚身邊幾個月了,在江南她不便離開是因爲擔心被人盯住,從而惹禍上身,眼下到了京郊,陸錚住在霸縣已經很長的時間,也未見有人環伺周圍。
聶小奴心中便蠢蠢欲動,想着要去見師父呢,她赴江南抱了必死之心,刺殺未成估計她師父早就以爲她死了呢。
她自幼就是孤兒,靠師父拉扯她長大,雖然走到眼下這一步,她以命相搏完成師命之後並不再欠對方什麼,但是情分終究難捨。
聶小奴想走,又不好對陸錚輕易開口,她伺候陸錚的時日久了,知道這傢伙看似是個書呆子,其實心思城府之深乃是她生平僅見,她之前倒是不服來着,可是每一次對陸錚的挑釁,結果無一例外,都是她弄得灰頭灰臉。
這樣的經歷多了,她心中對陸錚便是又怕又恨卻又無可奈何,她甚至想如果不是師父還在,興許她下半輩子真就只能做丫鬟了呢!
“小奴,一路就只聽你嘀嘀咕咕,嘰嘰喳喳。你想進京大可以去,你還想扯上影兒跟你一起麼?”陸錚淡淡的道,語氣有些冷。
聶小奴暗暗癟了癟嘴,面上卻不敢流露不滿,而是乖巧的道:“陸公子,小奴從江南到京城,這一路都承蒙您照顧。本來小奴別無所求,只想下半輩子伺候在您身邊以報您的大恩,可是小奴的恩師還在,小奴恐恩師擔心,所以……”
“哼!盡撿好聽的說,你的那點小心思還能瞞過我?去吧,去吧,趁早給我滾蛋!”陸錚道。
聶小奴一聽陸錚這話,不由得勃然大怒,她心想陸錚救了她的命是不錯,可是聶小奴從江南到京城,可是日日小心伺候着呢,比侍奉師父還上心。
難不成我聶小奴在姓陸的眼中就這麼不堪?他早就瞧着自己礙眼,要趕自己走了麼?
聶小奴越想越惱火,心中又覺得委屈,眼眶一紅就惹淚,轉身道:“公子,那……那……小奴走了!”
聶小奴真賭了氣,說完這話,片刻也不停留,施展功夫在雪地上如同一陣旋風一般快速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影兒盯着聶小奴的背影嘴脣掀動,卻又欲言又止,陸錚的神色卻絲毫不變,看向童子幽幽的道:
“怎麼樣?這條路能行得通麼?”
童子湊過來,小心翼翼的道:“公子放心,聶小奴真要走這是唯一的機會,公子在這裡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在盯着,我瞧着應該是仲父明對公子的忌憚最甚,今天公子欲要登山,恰逢大雪,更重要的是前面就是皇家莊園,秦王手底下的人絕對不敢靠近!”
“唔!”陸錚點點頭,嘿一笑道:“總算把這個麻煩給甩掉了,後續都安排妥當了嗎?”
“一切都已經佈置好了,這些日子他們都已經認清了聶小奴的形容樣貌,只要聶小奴到京城,他的行蹤便逃脫不了我們的追蹤。”童子道。
陸錚皺皺眉頭道:“不要刨根問底,只需要知道初略大概便可,敢刺殺秦王的人,哪裡是普通人?我們在京城需要的不是動作,而是用眼睛看,用耳朵聽,看到了多少,聽到了多少,全都捂在肚子裡不要流露分毫。”
陸錚和童子說着話,忽然,遠處的山坡下面漫天的飛雪憑空炸開,本來銀裝素裹的世界一剎那變了模樣。
“唔……”戰馬的嘶叫聲響起,雪地裡憑空出現了一隊人馬,深棕色的戰馬在雪地上飛騰,馬上面的人兒穿着長黑的披風,蒙着臉,遮着口鼻,頭罩狐皮大帽子,腳蹬粉底皁靴,戰馬在雪地飛騰,掀起漫天的雪花飛舞,剎那間,遠處的天際便被灰濛濛的雪霧籠罩。
“嗚!”長長的號角聲在四面響起,陸錚站在山上環顧四周,赫然發現四面八方都是人,號角聲響,無數人從四面圍攏過來,氣勢如虹,殺氣凜然,讓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