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冷,尤其乾燥,陸錚讓影兒在書房裡放了一盆水,他從筆架上取下一支筆來,慢慢的在水中攪動,思緒卻是高速的運轉呢!
童子站在他的旁邊,道:“公子,陳至謙這個人,本身沒有多少本事,就是靠溜鬚拍馬上位的。
但是這個人眼下是吏部侍郎,倘若他鐵了心要對陸倫老爺動手,恐怕結果會很糟糕,陸家吃大虧在所難免。”
陸錚點點頭道:“那個苗師爺是你的人?眼下我們在京城的人不多,猝遇大事,不要慌,不需要用的暫時可以不用。
眼下的事情不是陳至謙的事情,而是戴相府的事兒,要想真正解決問題,得從戴相府想辦法!”
陸錚說完,將手中的筆一丟,道:“你給我送個拜帖,江南陸錚欲要拜見本朝首輔大人戴皋。我不是讓你選了一幢房子麼?今天我們就搬過去,將這件事宣揚開去,讓京城人都知道這件事。”
陸錚頓了頓,道:“這一次是飛來橫禍,不過也並不是說毫無生機,置之死地而後生吧!哼,茜郡主,李芊芊,真是紅顏禍水,害人不淺!”
陸錚這般說,童子心中暗暗好笑,心想公子倘若不招惹她們,她們哪裡會害人?天底下才子那麼多,爲什麼就沒見他們去害別人呢?
童子心中這樣想,面上卻不敢流露絲毫,屁顛屁顛的跑出去辦事去了。
話說陸倫從衙門回來,悶悶不樂,心情十分的沉重。
洪慶管家慢慢的湊過來,道:“老爺,三公子剛剛出去了,留了一封信給老爺,奴才給您送來了!”
“嗯?”陸倫豁然變色,道:“他去哪裡了?你爲什麼不攔住他?信在哪裡?”
洪慶忙把信遞過去,陸倫把信拿着手中,一眼掃過便忍不住跺腳:“嘿,這孩子!他這是要將天捅破麼?這麼鬧下去……”
“老爺,根據的眼下的局面,奴才愚鈍,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好的辦法!三公子少年才俊,在江南的時候便足智多謀,這一次他所想所行的事情,乍看很荒誕,可是仔細品一品,卻不乏是一招好手段呢!”洪慶小心翼翼的道。
陸倫微微皺眉,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慢慢踱步回到了自己的書房,閉門謝客了。
……
江南陸錚給相府投拜帖,欲要拜見戴相,這件事很快在京城傳開了。
本來,一位末學後進拜見前輩,這樣的事情根本不足爲怪,京城每天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然而這一次情況卻有所不同,陸錚和戴相府之間生了芥蒂在前,陸錚惹了戴相府公子戴世章,讓戴世章在京城才子面前大大的丟了臉,不誇張的說,眼下整個京城,大家對陸錚都避之唯恐不及呢!
陸錚是江南才子,可是同爲江南一脈的很多前輩都閉門謝客,生怕沾上了陸錚惹相府不快從而受到牽連呢!
在這種情況下,陸錚竟然想登相府的門?這着實讓人吃驚,同時也讓那些自以爲有身份的人竊笑。
陸錚當戴相府是什麼地方?想進戴相府的門,很多三品大員甚至封疆大吏都沒資格呢!陸錚別說是一個小小的解元,就算是狀元、榜眼、探花,戴相會見?
戴相總覽一國大事,日理萬機,何其忙碌,倘若隨隨便便一名學子就能輕易見到戴相,那戴相府門口天天都得是車水馬龍呢!
不過,很快,這幫自以爲是,冷嘲熱諷的人就笑不出來了。因爲不出意料,戴相府自然對陸錚的拜帖棄之不顧,這等帖子,根本送不到戴皋手中,在外管家那裡就當笑話一般給撕掉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陸錚被撕了帖子,不棄不鬧,竟然就在戴相門口住下來了。
戴相對面便有一個衚衕,恰有一間矮房,房子不大,只有一丈見方,以前這房子是別人租下來鋦鍋補盆的,後來那老頭子死了,這房子就空着呢!
現在倒好,陸錚住在了這裡,在門口掛了一個大布簾子,用手書一幅招聯:“江南陸錚之居所!”這幾個字高高的掛起來,像是一面旗幟一般。
別人從遠處看這東西,還以爲這裡開了一家酒肆呢,走近一看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門口有一副對聯,上聯寫着:“大肚能容,容天下能容之事。”下聯寫着:“笑口常開,笑天下可笑之人。”橫幅寫着:“宰相能容”四個字。
這一下,熱鬧就來了,任誰都沒想到陸錚竟然來這一招,給相府投拜帖不成,他竟然賴上了,不僅住了下來,還寫了招聯,寫了對聯。
好傢伙,這一下想不火都難了,宰相門口,那是何等地方?一般而言豈容人能撒野的?
陸錚倒好,寫了這樣的對聯,掛了這樣的旗幟,那分明是向戴相叫板呢!可是仔細想想,陸錚這一手似乎還真不賴。
眼下,陸錚已經得罪了戴相,在京城他可以說無立足的空間了,那正好,他索性就住在戴相府的門口,和戴相府門當戶對,而且還掛了簾子,寫了對聯,倘若戴相府真要動他,整個京城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反而會讓戴相府有些難辦。
畢竟,戴相乃堂堂的首輔,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就算戴皋再怎麼睚眥必報,他能和陸錚這樣一個小小的書生一般見識?
不得不說,陸錚這一手算是給戴相府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有好事者不由得想,戴皋號稱奸詐天下第一,弄權天下第一,面對這個局面,他該如何出手?
剛剛過除夕,天氣還很冷,秦王府的門客都還沒有入府,仲父明去郊外的莊子上住了幾天,回秦王府的路上他收到了手下的稟報,得知陸錚的動作,他怔怔好大一會兒沒說話,而後哈哈大笑起來,道:
“陸錚啊,陸錚,這天底下還真沒有你想不到的辦法!你這一手算是將詭道用到了極致,只是戴皋何許人也?倘若他連你這樣的小手段都化解不了,他還能當得了大康的首輔麼?”
仲父明對陸錚的想法不以爲然,可是他轉念又想,陸錚此人,行事向來足智多謀,思慮周詳。仲父明想陸錚是不是還有什麼後手?一念及此,他的笑聲立刻收斂,開始仔細思忖。
他把自己當是陸錚,心想倘若自己處在這樣危險的局面,該如何出手挽救危局。這個問題一想,他整個人便鑽入了死衚衕,怎麼也想不到妥善的辦法,一時整個人都癡了。
戴皋的確是日理萬機,他一般是早上寅時便出門,最早回府的時間都需要過申時以後,其他的時候大部分都是戌時才歸,那個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京城實施宵禁,這個時候滿城都處在了寂靜之中。
戴皋每天都會去西苑拜見歆德帝。眼下天下太平,歆德帝將大小國事都交給臣子打理。一般來說,下面的摺子經過中樞會到內閣,戴皋爲首的內閣學士會先批示,這便是所謂的“票擬”。
將批示好的奏摺送到皇上那裡,歆德帝會讓太監撿重點的給他讀一下,而後其他的摺子他根本就懶得去管。
然後,司禮監會代替歆德帝用硃批將戴皋的批示再抄一遍,這便是“批紅”,這等摺子發下去便代表朝廷的旨意,戴皋對整個帝國的掌控便通過這樣一個流程而實現的。
在這個過程中,能夠對他權力造成掣肘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仁。另外一個人便是皇上本人。
實際上,馮仁是不太可能和戴皋爲敵的,因爲老太監身處宮中,他想要把自己的權力觸角伸張出去,便少不得要藉助戴皋的力量。
對他這樣的太監來說,天下的事情怎麼樣他們根本漠不關心,他們關係的是自己的私利,關心的是自己的家族,關心的是世俗之物,而這一些太監們需要戴皋來給他們實現。
所以,馮仁和戴皋其實是一起的,真正能讓戴皋的意志無法貫徹的唯有皇上一人而已。
所以,戴皋無論寒暑,在內閣工作完畢之後他都會來拜見皇上。大部分時候,歆德帝甚至沒空接見他,他便在院子外面轉一圈,而後再回府。
這也是戴皋爲什麼那麼晚纔回府的原因,一朝宰相,不容易啊。哪怕朝野都在罵戴皋乃奸佞之臣,他這個奸臣當得也萬分辛苦,絕不像那些憑空臆造者所想的那般,戴皋整天是倒行逆施,驕奢淫逸,貪圖奢華享樂……
夜幕下,轎子晃動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周圍的護衛衆多,卻都腳下無聲,前面掌燈的,後面掌燈的足足有幾十人,將整個街面都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相府就在前面了,轎子卻忽然停住了,大管家宋福兒一溜小跑的跑過來,湊到轎子前面,畢恭畢敬的道:“老爺,就在這裡停轎麼?”
轎簾被掀開,戴皋枯瘦的手指指着空中一字一句的道:“福兒,那是什麼?什麼時候掛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