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從皇宮出來,天色已經暗了,然而陸家卻是燈火通明,陸家自陸善長以下,不管男女老幼都迎接到了門口。
宮裡的消息已經先一步傳出來了,陸錚被陛下拜爲兵部侍郎,這個官可以說是陸家今年以來最大的官兒了。
陸善長也是侍郎,但是他是南朝廷金陵的侍郎,有侍郎之名卻沒有侍郎之權。但是陸錚這個兵部侍郎,倘若放在千年之後,那就是國防部副部長,二十出頭的人出任這個職位,震動京城就不足奇怪了。
而對陸家來說,這麼多年總算是熬出來了,陸善長內心的興奮可想而知,除了老太爺之外,其他的包括陸錚的父親陸謙在內,心中都只能是羨慕了。
但凡是出身豪門的世家子,誰不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官拜三品?官拜三品,登金鑾殿,和陛下在庭前議事,這是讀書人莫大的榮耀。
讀得萬卷書,貨於帝王家,像陸家陸謙之流,活到了快五十歲了,連皇上的面都沒有見過,更不論是庭前議事兒了。
現在他仰望的事情,陸錚做到了,不得不說,這讓他覺得恍惚,讓他覺得特別不真實!
綠呢頂的轎子從遠處過來了,轎子停下來,陸善長第一個走上前,呵呵笑道:“我的孫兒哦,你可回來了!你去北燕,爺爺我日夜煎熬,難以入眠啊!現在好了,你回來了,爺爺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陸善長拄着柺杖,嘴上說着“死”,面上紅光面滿,哪裡像是要死的樣子?分明是高興得還想再活五百年的格局呢?
陸錚從轎子上下來,被滿滿的熱情所包圍,一時有些手足無措!還好,老爺子善解人意,並沒有過分讓陸錚尷尬,可是接下來父親,叔伯等等一一見禮,便是大-麻煩了!
這一次陸錚可不是一個人回家,轎子裡面還有柳紈呢!本來陸錚還覺得有些不好處理,齊秋月卻早就把柳紈從轎子上接了下來,然後一衆姨娘和太太們簇擁着柳紈往後院去了!
陸謙盯着陸錚,嘴脣掀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是個古板的人,也是個很有自尊的人!然而,在陸錚面前,他的驕傲和自尊顯得那麼的沒有意義!
陸錚雖然是他的兒子,可是兩人一直沒有多少交流,陸錚之前也不怎麼和他親密,現在陸謙想抖一抖父親的威風心中其實非常的發虛呢!
終於,所有人見完了,陸錚可以直奔回家了,在家裡面,影兒和小靜已經恭候多時了!
戴小靜巧笑倩兮,嬌美如花,影兒則是淚眼朦朧,我見猶憐!陸錚撲上前去,一手摟着一個,哈哈大笑道:
“哎呦喂,我們的老婆們哦,我終於回家了!可以和你們親熱了!”
“老婆”這個詞無疑是陸錚的創造,戴小靜和影兒見慣了陸錚的沒正形兒,都適應了這樣的稱呼,她們都將腦袋深深的埋進了陸錚的臂彎裡面,幾乎融爲了一體!
陸錚道:“影兒,我帶了一個人回來,知道麼?”
影兒看着陸錚眨了眨眼睛,陸錚一笑,道:“敢情你一直就躲在這裡沒出去迎接我啊,看來你是要打屁股了,晚上打屁股!”
影兒“唰”一下臉變得通紅,戴小靜在一旁道:“相公帶了什麼人回來,爲何不讓我們知曉?”
陸錚輕輕一笑,對影兒道:“你的大奶奶回來了,我把她從北燕帶回來了!”
“啊……”影兒驚呼一聲,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怔怔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久,她才道:“大奶奶她……她竟然在北燕?”
陸錚用手摸了摸影兒的頭,道:“你去看看吧,娘領着她應該去後院的宅子裡去了,你們好久沒見面,也該細細聊聊了……”
影兒點點頭,道:“我去看看,那個……”
影兒想說什麼,欲言又止,慢慢退了下去,陸錚把戴小靜一把抱起來,道:“哎呦,老婆,現在就是你我兩人了,你說說,讓爲夫怎麼疼你纔好啊?”
戴小靜驚呼一聲,道:“別鬧,還有丫頭們在呢!”
“哪個不長眼的丫頭還敢在?早就走的沒影兒了!呵呵,你今天別想還有人來,誰不知道我回來了,久別勝新婚,他們觸這個黴頭那是要捱罵的呢!”陸錚十分的得意,盯着戴小靜就像看一隻小羔羊。
戴小靜卻很緊張,滿臉通紅的道:“相公,不要……我……我今天……今天的身子來了……”
陸錚愣了愣,剛剛勾起的那團紅瞬間湮滅,整個人的精神一下萎靡了,他嘆了一口氣,苦笑搖搖頭。
戴小靜一臉歉意的道:“對不起,相公,剛纔影兒姐想說的估摸着也是這個,她……她沒好意思說出口呢!”
陸錚吐了一口氣,一下癱在牀上,道:“行了,還是久別勝新婚,來吧,老婆,我們好好嘮嘮話,好不好?”
戴小靜盯着陸錚,臉上的潮紅未褪,道:“相公,你……你是不是難受?其實……其實我的嘴也能用呢……”
“呃……”陸錚愣了一下,旋即回過神來,不由的“嗤“一下笑出聲來,戴小靜臉更紅,將頭脈到了被子裡面,再也不敢露面了。
陸錚哈哈大笑,知道戴小靜其實沒有什麼經驗,這些東西都是從圖表上看到的!大戶人家出嫁,孃家都備有專門的圖呢!戴小靜研究過,自然便說了出來,只是一說出口,便害羞了,陸錚卻是蠢蠢欲動,剛剛湮滅的那團火又被撩撥了起來……
……
在家裡休養了三天,陸錚便需要去辦差了!
歆德帝雖然一改常態的理政了,可是那令人厭煩的早朝還是取消了,陸錚大抵只需要辰時趕到兵部辦差便可。
兵部尚書眼下空缺,秦王殿下是實際上兵部的話事人,所以兵部這攤子誰,說深不深,說淺也不淺,但是對陸錚來說,他第一件想辦的事情還是不在兵部,而是在寂園。
炎炎夏日,寂園酷暑難當,傍晚時分,陸錚的馬車到了寂園門口停下。
他並沒有帶人過來,童子強烈要求跟隨也被陸錚拒絕了。
陸錚一個人踏進了寂園的門,偌大的院子美輪美奐,卻空空如也,平日裡的鶯鶯燕燕,現在全部銷聲匿跡,似乎他們都知道陸錚要到來。
陸錚揹着雙手慢慢的往前走,穿過一道又一道奢華的門廊,他一直走到了院落的最後面,最後面是個天然的水塘,水會從山上引下來的溪流,酷暑的季節,這股溪流卻是冰涼沁人,陸長河就泡在這樣纖塵不染的水塘之中。
陸錚站在了離他不遠的地方,神色平靜,靜靜的看着水中的人,陸長河睜開了眼睛,道:“人生最得意,莫過於染紅戴紫,你小小年紀,不僅染了紅,而且還一步邁入了紫袍的行業,大康建國以來,從未有過第二人做到這一點!”
陸錚微微皺眉,陸長河說的這些話,是指大康官服的顏色和樣式,大康的官服,最低級的七品以下官員都穿青色衣服,六七品官穿綠色衣服,四五品官兒穿紅色衣服,再往上便穿紫衣。
一般而言,能染紅便代表當上了高官,而能夠沾紫色,那幾乎代表位極人臣了,陸錚二十多歲便坐到了這一點,這也是陸長河都忍不住唏噓感嘆的地方。
陸錚的神色很平靜,道:“你知道我過來不是和你寒暄的!北燕的事情究竟如何,你我心中皆清楚,你無需解釋,我也無需讓你解釋!”
陸長河微微皺眉,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你是和我攤牌來的麼?”
陸錚搖搖頭,道:“攤牌算不上,只是我這一聲義父無論如何也不能叫了。從此以後,你我之間的恩怨兩清,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以後你我還是各行各自的道吧!”
陸長河用手輕輕的拍了拍水面,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做,其實……哎……”
陸錚輕輕點頭,慢慢轉身欲要離去,陸長河道:“你就這麼走麼?真的把一切都想清楚了麼?如果我現在說把一切都給你,你……”
陸錚豁然回頭,大聲道:“我就只問你一句,你回得了頭麼?回不了,誰都回不了頭。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我都是如此!
所以,說什麼話在這個時候都是多餘,因爲無論是你還是我,誰都不能回頭!前面是深淵也要邁出去,你和我,註定了不是一路人……”
陸長河豁然從水中站起身來,大聲道:“你是哪一路人?”
陸錚哈哈大笑,道:“我是另一路人!”陸錚說完,大踏步的走出了寂園,他站在寂園門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
“老岑,你的那口惡氣我跟你出了!他其實是想讓你和我都完蛋,結果……嘿嘿,你和我都活着,他能活麼?
要活還是要死,恐怕他現在自己也沒有辦法選擇了……”
陸錚跳上了馬車,對趕車的老蒼頭道:“回去,這裡的事情已經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