幷州城外,今天忽然下暴雨,西北的天從來未有如此極端的天氣,大雨天氣對守城一方來說極其的不利,因爲幷州的城牆多用黏土夯成,暴雨之下,投石車投出的巨大石頭狠狠的砸在城牆之上,很多地方的城牆難以承受這樣大的力道,因而城牆坍塌,幷州城防變得愈發緊張。
這一次出兵幷州是陸錚親自率領大軍前來,隨從一起來的兩位將軍是小冉和匡子,這兩人已經從南府軍中的普通校尉成長爲一方大將了,兩人各自率領兩萬人馬拱衛陸錚,幷州之戰從一開始兩人便拼死搏殺,因而戰況也分外的慘烈。
幷州的守將川山嶽在智謀上面雖然比不上陸錚,和陸錚交手屢戰屢敗,可是守城的悍勇卻比之宋文鬆不相上下,這一次川山嶽發誓要和幷州共存亡,因而從一開戰川山嶽便拿出了所有的本事,攻守雙方都積蓄了足夠的力量,陸錚攻幷州受阻!
“戰爭的確是有其必然的規律,任何投機取巧都要付出代價,西北軍和遼東軍的這一次大打出手,從表面上只是關乎到雙方勢力的消長,可是實際上這件事關乎的是天下的大局,全天下的目光現在都聚焦在我們遼東,真是熱鬧得很啊!”陸錚淡淡的道,他豁然站起身來,道:
“幷州我們能不能拿下?”
小冉一臉慚愧的道:“王爺,幷州川山嶽的守軍不在少數,這一次王爺倘若能盡率精銳前來,我們拿下幷州估摸着把握要大一些,現在……雁門關真的無需要六萬人鎮守啊!”
陸錚率領大軍十萬,在雁門關留了六萬餘,所以這一次攻城的大軍其實不過四萬人馬,幷州城中的守軍也差不多有四萬人馬,所以攻城一方的力量沒有絕對的優勢,要攻破對手的城池太難。
儘管川山嶽一路西逃驚魂未定,儘管陸錚料定宋乃峰不敢在幷州親自鎮守,幷州城中的守卒實力不會太強,但是戰爭的自然規律便是鐵律,冷兵器時代的戰爭規律有時候是很難逾越的!
戰況焦灼,這個時候隴右也十分的緊張,但是相比起宋乃峰的鞭長莫及,陸錚則要鎮定很多,這天下的大局縱然風雲變幻,可是萬變不離其宗,陸錚對整個戰局的把握在拿下雁門關之後他其實已經佔據了絕對的主動了。
小冉有提議,匡子則要直接很多,他甕聲道:“王爺,俺是一個粗人,不懂那些彎彎繞的套路,是這樣,現在我們幷州拿不下了,黃州又隨時可能失守,一旦黃州失守,秦業嗣的大軍從後面頂過來,我們依託雁門關這一處關隘,如何能夠保證進退自如?
這個時候我們應該破釜沉舟,讓柳鬆大將軍率領全軍火速增援,我們一鼓作氣將幷州拿下來,如此這般,天下便一馬平川,我們兵鋒所指,便能進退自如了!”
陸錚哈哈大笑,豁然而起,道:“匡子啊,匡子,你這還是粗人啊!我聽你這般分析絲絲入扣,合情合理,幾乎讓人無可辯駁,這還是粗人能說的話?”
陸錚這一說,匡子便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模樣着實粗獷,靦腆的樣子讓人瞅上去十分的彆扭,他道:“王爺,您這般說那自然也看到了,想來王爺是另有其他的打算!”
小冉道:“王爺,今日到這一步,我等着實心急如火,王爺,事情到了這一步,您下一步棋應該要走了吧!”
陸錚坐下,回頭看向童子,道:“黃州守了多少天了?”
童子道:“回稟公子,黃州已經守了十天,城防岌岌可危,秦業嗣的大軍將黃州四面圍成了鐵桶,如此下去,黃州城防不能持續……”
陸錚道:“給柳松下令,讓柳鬆盡率騎兵突襲黃州,一定要趁夜出行,而後敢在拂曉忽然進攻,記住了,西北鐵騎不能小覷,如果不是突襲,我們必然要損失慘重。還有,一旦進攻,便不能退縮,要死命的咬住對手,絕對不能給他們喘息之機!”
陸錚這般話說出來,全場大驚失色,尤其是小冉和匡子兩人,他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彼此面面相覷,很顯然他們非常的意外。
敢情柳鬆率領的大軍其實並不在雁門關,而是一直秘密蟄伏在黃州以西,他們隨時等着機會突襲攻城的西北軍呢!
秦業嗣圍攻黃州十日不下,心中肯定早就發毛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起初的戒心必然已經丟掉了,將全幅心神都放到了攻城之戰中。在這樣的情況下,陸錚忽然出擊,柳鬆的大軍必然能一擊而得逞!
騎兵作戰有兩個關鍵的要素,第一個要素便是戰陣的齊整,第二個要素便是通信的順暢,大軍大開大合,陸錚突然襲擊,秦業嗣攻城的大軍甚至可能來不及上馬,這是陸錚的第一個盤算。
第二個盤算是秦業嗣現在圍攻黃州城,依託黃州城爲中心,四面皆是攻城之兵,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的通訊絕對無法保證。陸錚讓柳鬆集中優勢兵力出擊,從一方進攻,而後迅速的蠶食周邊,這等進攻便是對西北軍的各個擊破,有此一戰,西北軍必然遭遇重大打擊。
陸錚把用兵的策略娓娓說出來,小冉和匡子兩人佩服得五體投地,至此他們才明白陸錚用兵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真攻幷州,而後出兵中原或者威脅隴右。
陸錚拿下了雁門關,而後迅速進軍幷州,讓宋乃峰和川山嶽皆有錯誤判斷,以爲陸錚要一鼓作氣,將大軍從遼東轉移到中原去呢!
其實陸錚放棄遼東的計劃本身就是虛虛實實,如果宋乃峰真鐵了心要遼東,陸錚就乾脆放棄盛京,舍遼東而取中原,可是當陸錚攻下了雁門關之後,局面已經完全變化,陸錚自然可以重新轉變戰略,重新將捨棄的遼東又取回來,並且伺機給西北軍一次巨大的教訓呢!
毫不誇張的說,倘若沒有陸錚的果斷捨棄,便不會有現在的進退自如,這樣的戰術其實不稀奇,因爲在陸錚生活的那個世界上有位牛人便有不計一城一地之得失的軍事思想。
不計一城一地之得失,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集中優勢兵力對敵人各個擊破等等思想,這些皆是陸錚所熟知,而且很巧妙的運用到了這一次雙方的交戰之中,試想宋乃峰雖然厲害,但是陸錚卻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兩人這般對壘,縱然是宋乃峰也未必能佔到便宜呢!
宋乃峰對遼東用兵過於自信了,他自以爲自己對遼東熟悉,遼東於他而言是主場,輕視了陸錚可能的反擊,所以遼東軍從一開始便是驕兵。
而陸錚則是知己知彼,運用自己在情報上的優長不斷的蒐羅西北軍出兵的方案,大戰沒有開始,陸錚已經對西北軍的排兵佈陣瞭若指掌。相反,宋乃峰對陸錚的意圖卻完全不知,等到川山嶽的三萬人馬被誘入黃州以東的峽谷之中被團滅之後,陸錚兵臨雁門關的時候,宋乃峰才知道陸錚是盡出遼東之兵欲要出雁門關。
當時宋乃峰依舊樂觀,因爲他覺得雁門關固若金湯,只要將雁門關守住,而後讓秦業嗣大軍攻黃州,西北軍從了兩面用兵,足可以逼陸錚決戰。
其實,倘若宋乃峰真守住了雁門關,佔據也未必如他所想那般樂觀,因爲陸錚攻雁門關本也有計謀,攻雁門關是假,圍雁門關打援是真,雁門關中有宋乃峰,宋乃峰遇險,秦業嗣豈能不救?
秦業嗣從遼東腹地轉而走黃州,黃州宋文鬆是他需要過的第一關,陸錚只需要將主力隱匿在黃州附近,就像如今這般,黃州城久攻不下,秦業嗣心浮氣躁,欲要全力施爲的時候,陸錚便可以盡出主力,對秦業嗣的大軍進行突襲,這一來秦業嗣遭遇重創,而後陸錚再盡出遼東之兵攻雁門關,宋乃峰丟了內應,雁門關根本就守不住。
只要宋乃峰退出了雁門關,這一次他對遼東的用兵便徹底的失敗,而陸錚通過這一次大勝便徹底的扭轉了形勢,天下的局面又重新恢復平衡。
陸錚的謀略早已經籌謀妥當,而現實比陸錚想的更進一步,關鍵是雁門關這邊,宋乃峰竟然不敢死守,讓陸錚稍稍用力便攻下了關隘。
陸錚拿下雁門關,等於把西北和遼東的聯絡完全切斷,讓秦業嗣的十萬大軍成爲了甕中之鱉,陸錚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出中原,因爲佔再大的地盤也不如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重要,只要找機會把秦業嗣的十萬人馬全殲,宋乃峰遭受的便是幾乎不能承受的重創,遭此重創,宋乃峰要東山再起恐怕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西北軍神出鬼沒,戰力強大,而且他們全都是騎兵,騎兵的特點又是來去如風,遼東一馬平川,是他們天然的戰場。
更可怕的是這麼大一支騎兵,一旦他們在遼東肆掠,遼東百姓只怕用無寧日,而且這麼一支力量,陸錚真要揪住他們,雙方直接對壘,硬碰硬陸錚也未必就一定能佔據上風。
所以陸錚甕中捉鱉的想法雖然好,但是倘若計謀不周密,謀算不恰當,便有可能變成鱉沒有抓到,反而把一張好網給搞廢了。
因此陸錚捉鱉的謀略重點便是黃州,他啓用宋文鬆讓其守黃州,就是看中宋文鬆天下一等一的戰力,守黃州的兵不能少,太少了不足以迷惑對手和敵人。守黃州的兵也不能太多,因爲兵太多了對手就可能放棄攻黃州,而在外圍和陸錚捉迷藏,現在黃州宋文鬆堅守十天,秦業嗣十天不能建功,雙方交手到了這一步,可謂雙方都殺紅了眼,這恰恰讓陸錚覓得了戰機,此時出兵,火候恰好,遼東的大戰憑此一戰便可以定大局了呢!
陸錚調兵遣將,黃州這邊的戰局迅速的推動,而幷州這邊,陸錚則下令迅速退兵,幷州不能攻下,便迅速退守雁門關,守住雁門關,將秦業嗣最後的逃路給堵住,那纔是真正的甕中捉鱉呢!
……
隴右的天氣轉冷,一場大雪飄下,天地之間一片潔白,天寒地凍。
隴右冷了,遼東也絕對強不了多少,在王府銀安殿之外,宋乃峰揹負雙手,踱步走在雪地之上,他內心的焦躁難以言表,身後跟着的文武臣子們,一個個也是額頭冒汗,在這冰天雪地景緻下顯得的特別的突兀。
“您不用心急,根據最新的戰報,黃州守卒已經強弩之末,秦將軍下了軍令狀,三日之內必定攻下黃州!另外幷州這一邊,川山嶽在奏報上明確說幷州城固若金湯,陸錚雖然親率大軍攻城,但是苦戰多日並無功勞。
而且他還說陸錚的南府軍也不善於攻城,他們的攻城器械不足,川山嶽保證十日之內可保證幷州城無憂!”
身後緊跟着的文官不斷的稟報着當下最緊急的軍情,從軍情上來看,全是好消息,可是宋乃峰卻依舊焦躁,他征戰一輩子,打了一輩子的仗,在關鍵時候他的敏銳絕非尋常人能比。
一連三天傳來的消息都是好消息,宋乃峰就越發絕對不對勁,因爲他發現自己親自征戰的時候,每天都有意外,川山嶽意外被全殲,雁門關意外失守,幷州城意外難守住。
現在倒好了,他宋乃峰離開了戰場,回到了隴右,戰場的局勢便是一片大好了,這絕對不是真的!
“事情絕對不會那麼簡單,絕對不簡單!讓川山嶽不要大意,讓秦業嗣一定要保證以最大的速度攻下黃州,只有拿下黃州,戰局才能穩!”宋乃峰道。
“父王,您就放心吧,川山嶽那邊我又給他增援了兩萬新軍,另外,運往幷州的糧草已經啓程,幾日之內便能到了,幷州城防固若金湯,我們又有隱秘的運糧辦法,這樣的一座堅城,別說是守住十日,恐怕陸錚一月也不能攻下來呢!”宋文傑大步上前走到父親後面,壓低聲音道。
宋乃峰“嘿”一聲,沒有回答他的話,步子邁得更快了,宋乃峰去的方向便是軍機處,這裡是軍情送抵的第一站,很顯然宋乃峰對前線的軍情格外的關注,對兩地的消息已經到迫不及待的程度了。
衆多人跟在後面,到軍機處的時候,這個小地方擁擠不堪,擠都擠不了了,負責掌管軍機的官員急得滿頭大汗,跪在宋乃峰面前緊張得要窒息,不知道該怎麼向王爺稟報眼下的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