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觸到一塊沉寂千年的美玉,那涼意如此沁人心脾,令我煩躁的心瞬時清冷下來。
還來不及去想月初痕爲何突然牽我的手,便見到他擡起另一手,蔥蔥玉指捻起頭上的髮帶,微用力一扯,髮帶飄然而落,他如絹青絲瀑布一般滑落。
那一瞬間,我看到他面若秋月,色如春花,烏髮耳畔垂,雲衣玉帶香。他緩慢的動作就像一步步走出畫卷的美人,優雅、高貴、絕色,黛藍色眼眸微微轉動,流露的是冰雪般的通透。
最是那長髮散落間的驚豔,我的魂魄倏地脫離肉體,被他狠狠地吸了去。
等我回魂的時候,發現月初痕已經用他解下的髮帶將我的手腕和他的手腕牢牢地綁在一起!
什麼情況!
我揉揉眼睛,將兩人的手腕擡到眼前,“公子,做什麼綁我們倆?”
他的藍眸流過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光彩,凝視着我,“這樣你纔不會半夜逃走。”
逃走?
哦,我明白了,他一定是睡覺時聽到我房間有動靜,以爲我扔下他一個人不講義氣地逃了,所以纔會大半夜跑來我的房間察看。
月初痕被囚禁、折磨了這麼多年,性子裡面堆積了很多不穩定因子,這其中也包括懷疑。他不會輕易相信別人,但如果他信了這個人,便絕不允許此人再背叛他!
我無奈地道:“可是,我還要睡覺,你這麼綁着我,我怎麼睡覺?”
他輕輕扯了下手腕,向裡面一倒,躺到牀的裡面,空出半張牀來,別過臉去,淡淡地道:“睡。”
轟隆!我的頭上響起一道驚雷!
睡一起?還綁着手!
月初痕腦子壞掉了吧?被莫璃陽虐得精神不正常了?大半夜爬牀!下一步不會要主動獻身了吧!
我整個人石化在原地,看着頭髮散在枕間的月初痕。白皙的皮膚與烏黑的頭髮形成鮮明的對比,美得如同月下精靈。
月初痕的美一直是與衆不同的。他的骨子裡有一種拒人千里的冰冷氣質,即便是在衣衫褪盡、玉體橫陳之時,你也無法對他產生一丁點歪斜念頭,只想安靜地看着他。
這世上只有莫璃陽那個變態的女人會褻瀆他的美!
一想到美若寒霜的月初痕被莫璃陽老妖婆折磨了五年。我心底的氣便怎麼也壓制不住!
月初痕見我愣在牀前半晌沒動。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子朝向裡側,哀怨地道:“你終是嫌棄的……”
嫌棄?天地可鑑,我絕對沒有!我是嫌棄自己都不會嫌棄美男的人!
月初痕太敏感了,過去那些慘無人道的經歷讓他有了自卑感,否則他也不會將所有見過莫璃陽臨幸他的丫鬟都折騰死。
我這麼一猶豫,他便以爲我嫌棄他了。唉,這男人的心結太重了,要怎麼才能解開呢。
我用沒有被綁的那隻手脫了鞋子,爬上牀。扯過一條錦被給他蓋上,又扯過一條蓋在我自己身上。然後,懷着各種說不清的心情躺在他的身邊。
看着他清瘦挺拔的後背,我不由得嘆息一聲,“唉,公子啊,下回你若還想跟我睡一間房,就早說嘛!省的付兩間房的房錢。”
他的後背顫了一下,依然沒動。
我深吸一口氣,便聞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竹香。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公主府的竹園裡,那時他睡在裡間。我睡在外間,我們之間隔着一道牆,現在,他睡在牀裡側,我睡在牀外側,我們之間用一條髮帶綁縛着。
不知不覺間,我和他都在改變。
身邊躺着這麼一位觸手可及的絕色美男,我哪裡還能安然入睡?
月光透過窗櫺照在錦被上,周圍一片寧靜,偶有窗外草叢間的蛐鳴傳來,他的呼吸很輕,輕到我幾乎聽不見。
我知道,他也沒睡。
既然都沒睡,那就聊聊吧。
“長青山,是你的故鄉嗎?”
他沉默良久,輕輕地道:“嗯。”
“那裡很美嗎?”
又是良久,“嗯。”
“那裡,有對你很重要的人吧!”
“嗯。”
他若不是有極其強烈的精神支柱,怎麼能熬得過莫璃陽五年的折磨呢!看來這個人就是他的精神支柱了。會是什麼人?月初痕的親人?或是……戀人?無論是誰,這個人對月初痕一定很重要。
這次換成我沉默良久了。
“是嵐溪。”他突然輕聲說道。
“嵐溪……很美的名字。”一定是位美麗的姑娘,那麼想來是他的戀人了。
“嗯,嵐溪和我一起長大。”
“哦……”還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呢!
“嵐溪說過,會在長青山等我回去。”
“哦……”愛情誓言的力量是偉大的,五年來他受到傷害時想的最多的恐怕就是嵐溪在等他吧。
“你會送我回長青山,對嗎?”
他還在擔心我會丟下他一個人走,在他的心中我是這麼不值得託付嗎,就連睡覺都要將我綁在身邊。
不過,依他現在的境況只能依賴我,雖然我也處於自身難保的情況,但好歹腿腳靈活、身上有盤纏,他若離開我,恐怕很快就會莫璃陽或者面具男抓回去。
心中泛起淡淡苦澀,儘管知道他沒有完全信任我,儘管知道他只是需要我幫他回到長青山去找等着他的嵐溪,我卻依然無法拒絕他,無法拋下他!
手腕上的髮帶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冰冷的肌膚與我的手背碰了一下,將我從沉思中喚醒,一歪頭,見到月初痕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子,正側躺在我身邊,一雙藍眸綻放着絕美的華彩緊緊地盯着我。
我笑了笑,“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他似乎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月初痕,你太不瞭解我了,爲了幫你,我連月月酥的解藥都能捨棄,又怎會半途拋棄你呢?
突然間很羨慕那個嵐溪,被月初痕記掛着五年,即便傷痕累累、受盡折磨,也要回到長青山見她。
而我呢?這世上可有誰這般全心全意掛念着我?
玉流淵有他的家仇要報,風吟有他的凡塵要守護,面具男有他的大業要完成,而凡塵……莫名地離開我甚至連個理由都不願留下……
“嵐溪……一定很美吧?”不知爲何竟問出這樣一個問題,我自己都在嘲笑自己了,能被月初痕記在心間那麼久的人,自然是極美的。
他動了動身子,與我並肩平躺在牀上,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嵐溪很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