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作出了兩個決定:
一、他命令技術人員將在玻璃板上出現的人橡複印下來。
二、將複印下來的人像,交給檔案室的工作人員,徹夜檢查檔案,發現和那人像略有相似的人,便將他的檔案檢出來。
高翔知道這樣做,可以將偵查範圍,縮得最小。
他自己則回到了辦公室。
他剛一踏進辦公室,電話鈴就響了起來。
高翔直衝到了電話之旁,但是,當他的手碰到電話聽筒的時候,他的手指卻不出自主地在發抖,他幾乎沒有勇氣拿起電話來!
他知道電話是誰打來的。那一定是方局長。
而方局長打電話給他的原因,是告訴他木蘭花姐妹病情的變化。是好的變化,還是壞的變化呢?高翔只覺得電話聽筒有千斤重!
但是,他還是拿起了電話來。
在拿起電話來的同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他聽到了方局長的聲音:“高翔麼?爲什麼那麼久纔來接聽?”
“沒——沒有什麼,我剛走開了。”
“木蘭花和穆秀珍剛纔一度發生休克——”
高翔的手,更是劇烈地抖動了起來,他雖然不是醫生,但是一個心臟本已衰弱到極點的人,再發生“休克”現象,那表示死神又接近了一步,他卻是知道的。
他想問方局長,但是竟出不了聲。
“經過了緊急搶救,”方局長的聲音繼續傳來:“兩人的情形,反倒有了好轉,但是——”他的聲音又變爲低沉:“還未曾脫離危險期。”
“謝謝你,”高翔抹着自他額上直滲出來的冷汁,“我正在根據線索,調查謀害她們兩人的兇手,相信不久可以有眉目的。”
“你自己要注意。”方局長殷切地吩咐,“蘭花已遭了毒害,如果歹徒有大規模行動的話,只怕下一個標就是你了。”
“是的,我知道。”高翔一面說,一面放下電話。
直到他放下了電話之後,高翔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方局長的話,再次在他耳際響起,便他警覺到,自己若是再因爲木蘭花姐妹的病情,而茫然若失,失去了原來的機智的話,那麼,他極有可能反而比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要早送命!
歹徒謀害木蘭花和穆秀珍,究竟是爲了什麼,高翔也說不上來,但是十之八九,是爲了挾冤報仇。而對付各種歹徒,高翔幾乎是和她們兩人在一起的。
歹徒會只對付木蘭花、穆秀珍兩人而放過了他麼?
當然不會的!
高翔知道這一次,是自己和木蘭花、穆秀珍合作以來,事情最兇險的一次,因爲以往,他們三個人,總是處處佔到上風的。
然而如今,連敵人是什麼模樣,什麼來路也不知道,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便已中了暗算,只剩他一個人在支撐局面了。
在以往,有哪一次有如此兇險的呢?
高翔站在辦公桌旁好一會,直到有人敲門,他才陡地驚起,道:“進來!”
推門而人的是偵查科的科長,他手中捧着一疊文件,道:“高主任,穆小姐家中的事件,我們科裡的意見全在這裡了。”
“我想聽聽你的總結。”高翔說。
“好的,我的總結是,中毒來源,是兩支紅燭,那兩支紅燭,一支已經過點燃,另外一支還完好,化驗室的人說,這種紅燭,是名副其實的奪命紅燭。”
“嗯?”
“紅燭的燭蕊,浸過兩種毒藥,在燃燒的時候,這兩種毒藥受熱揮發,化爲氣體,而那種氣體,吸入人體之後,使造成血液循環的惡化,能在極短的時間之內,致人於死。木蘭花和穆秀珍就是因爲吸進了這種氣體,才遭禍的。”
高翔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他的心中,對於事情是怎樣發生的,也已經有了概念了。那無疑是一個極其狡猾的歹徒的傑作,歹徒並不將紅燭送到木蘭花的手中,而是先去破壞木蘭花住所附近的電站,使她們需要紅燭,這才使他的計謀得以實現,如果自己遲了一步的話……
高翔想到這裡,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
如果他不是因爲電站是在木蘭花的住處附近,因之下意識地感到可能有些意外,而到得遲一步的話,那麼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一定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歹徒先破壞了電箱——”偵查科長繼續說。
但高翔卻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頭,道:“我知道了!”
偵查科長退了出去,高翔按下了一個通話器的按鈕,道:“是檔案室主任麼?可有找到和那人像相似的人?”
“有,找到了一個。”
“送來給我。”
“可是——”檔案室主任似乎還有話要話。
“送來給我!”高翔卻大聲地重複着。
不到一分鐘,檔案室主任將一份檔案送了進來,高翔立時翻閱檔案,那人叫作範音,面目倒是和板上出現的人像有幾分相似。
但是高翔翻到後面,卻不禁苦笑了起來。
那個範音,同爲持械傷人罪,正在監獄之中服刑!
這當然不是他要找的人,他擡起頭來,道:“一有發現,立即送來給我。當然,檔案是如此.之多,要找齊並不容易,但是必須找齊!”
“是!”檔案室主任退了出去。
高翔雙手支頭,坐在椅子上。
大約每隔上半小時,就有幾份檔案送過來。
高翔一份一份地檢閱着,他剔去了和人像只有些少相似的人。而留下和人像相似較多的人的檔案,二十四名檔案員足足忙了一夜。
到第二天八時四十分,所有的罪犯檔案都被檢查過了。
交到高翔手中的檔案是三十七份。
在這三十七份檔案之中,有二十二份檔案的主人正在監獄之中服刑,有三個甚至是已死去了的,還有四個,高翔確知他們已改過歸善,還有七名,高翔認爲相似的地方太少,不作考慮,這樣,到了八點五十分時,他手中只剩下了三份檔案。
而他審視最多的一份檔案,那一張相片,與音波檢定儀的玻璃板上出現的人像,十分相似,檔案的主人,名字是林勤亮,又名林勝。
☆☆☆
林勝起得十分早。
昨天晚上,可以說是他最感到得意的一晚。
他不但知道趙蒼已巧妙地使木蘭花姐妹進了醫院,而且,他又用了更巧妙的手段,使趙蒼死在警方的槍下。當他的窗口看到趙蒼的屍身,被擡上了黑箱車的時候,他幾乎大聲叫起來。他以爲警方會到酒店中來調查一下情形的。
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警方人員撤走之後,居然絕未曾到酒店中來查勘一下。
那其實是不足爲奇的,因爲昨天晚上,警方的高級人員,都因爲木蘭花姐妹的事,而集中在醫院之中,事實上根本無人指揮了!
林勝並不知道木蘭花姐妹兩人的情形究竟怎樣,而他自己當然不能到醫院去查看,即使是派麗莎去,也是不適合的。是以他向各間報館打了一個電話,希望借記者的採訪,而得到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確實的情形,以便決定自己的行事計劃。
但是,當他一早打開了本巾的幾份主要報紙時,卻發現沒有一張報紙是記載着木蘭花姐妹遭到了暗算的消息的。
林勝在起先,不免感到有點意外。
但是隨即,他就高興莫名,因爲報一點消息也沒有,這說明警方對消息進行了封鎖。而警方封鎖消息的原因,當然是因爲情況極壞!
林勝在八時四十分時,已經穿着定當了。
這時,麗莎推開了他的房門,向他望了一眼,兩人並沒有講話,只不過是相互望了一眼,點了點頭,麗莎便退了出去。
在麗莎退出之後的兩分鐘,林勝拿起了一隻公文包,邁着莊嚴的步伐,也走了出去,他看來十足是一個莊嚴的紳士。
林勝下了升降機,走出酒店的大門。
當他步下酒店石階的時候,他看到麗莎正登上一輛的士。一切和他的計劃吻合,並無錯誤,他已經演習過好幾次的了,那是不會錯的。
麗莎向國家基金銀行去,他卻並不,他在登上了一輛汽車之後,卻並不是向國家基金銀行去。雖然他今天行事的目標是基金銀行。
基金銀行面前,停着三輛裝甲車。
那三輛裝甲車,是昨天晚上載運大量現金來銀行的,因爲今天是發薪日,而所有政府機構,以及國營的企業人員的薪金,全是由國家基金銀行支付的,這是一筆爲數極大的現金,是以三輛裝甲車依例留在銀行面前,來幫助守衛。
而當麗莎趕到銀行門前的時候,三輛裝甲車開始移動,開走了。因爲銀行開始營業,鉅額的現款,將被各單位陸續提走了。
麗莎在銀行旁邊的一條馬路上停了下來,取出小鏡子來補着臉上的化裝,不能不承認她是一個十分好的演員,因爲這時,她看來正是一個有些神經質的婦人。
這時,銀行還未曾開門,守衛在銀行大門之前,走來走動。
對於停留在銀行的附近的人,守衛是一定會加以注意的。
然而他們卻並不注意麗莎。
那當然不是因爲麗莎看來個像是壞人,他們不注意麗莎完全是有原因的,而這也是林勝苦心擬定的計劃中的一部分。
麗莎在銀行中,有一筆爲數相當大的存款。
而這四天,每天早上,銀行還未開門時,她便在銀行門口出現,等候銀行開門,而且不止這樣,每當八點五十五分,銀行經理,金普森先生的汽車停在銀行門口,跨出汽車之際,麗莎也必然迎向前去,向金經理招呼,喋喋不休地講一些沒有意義的話。
銀行巨大的保險庫的時間掣,是較在八時五十七分的。每天八時五十七分,會計主任和出納主任,便會打開保險庫。
而經理則是監視開庫的人。
三分鐘後,銀行便開始營業,任何人可以走進銀行大堂,然而在九時之前,卻是任何人都不能走進銀行去的,如果說有例外,便是麗莎。
麗莎在第一天,第二天,迎着金經理,向他-嗦不已的時候,到了銀行的大門口,便被金經理客客氣氣地擋了駕。
可是第三天,第四天,金經理已經知道她是大客戶,而且又是略帶神經質的女人,似乎對她的錢放在銀行中有點不十分放心,所以,當麗沙堅持要進入銀行的時候,金經理也就沒有拒絕。所以,不但守衛認識她,行內的職員也認識她。
有些職員甚至還猜疑她可能是金經理的情婦!
使得銀行中的人對麗莎有印象,而且,一看到麗莎,就想到她身邊出現的應該是金經理——在銀行職員的心目中造成這樣一個印象,這是林勝計劃中最主要的一環!
這一環由麗莎來執行。
而麗莎顯然執行得非常成功。
她站在銀行的大門旁邊,今天,她多少有點緊張,因爲她不時地看着手錶,但是那兩個守衛,卻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態有異狀。
金普霖是本市出名的銀行家之一,他在銀行界服務了近三十年。三十年的銀行工作,使他養成了絕對遵守時間的習慣。
是以,當他的黑色大型房車,停在銀行門口之際,絕不會是八時五十五分半,也不會是八是五十四分半,一定是八時五十五分。
守衛對於金經理自己駕車前來,也沒有覺得什麼意外,因爲司機是一個月有兩天休假的。一個守衛快步走下去,拉開了車門。
金經理跨出了車子,麗莎立即迎了上來。
像往往日一樣,她大聲地講着話,道:“金經理,我想我改變主意了,我在銀行中的存款,還是提出來投資地產生意的好!”
和以前幾天不同的是,第一天,她說要做股票,第二天和第三天,要改存其他的銀行,第四天,她則表示要做進出口生意。
四次都是被金經理曉以利害,打消了她的念頭的。
昨天,金經理和她,甚至在經理的辦公室中,詳談了半個小時,今天,她又有新的主意了。金經理搖着頭,向前走着。
麗莎緊緊地跟在他的身邊。
金經理似乎不願意和她多說,只是向門口走去,守衛連忙推開了門,金經理則向麗莎招了招手,兩人一齊走了進去。
已在行內等候的兩位主任,一齊迎了上來。
他們看到了麗莎,不禁皺了皺眉頭。
但是他們也不引以爲奇,因爲他們也看慣了。
他們立即轉過身,向前走去。
進入銀行的內部,在經過金經理的辦公室的門口時,金經理推開了門請麗莎進去坐,麗莎還在叫道:“金經理,快回來和我討淪存款的問題!”
金經理連連點頭。
由經理室的門口,再向前走幾步,便是保險庫的大門。兩位主任便忙碌地操縱起庫門上的電子鎖來,金經理站在庫門之外。
她推開門來之後,拋出了幾團白色的東西。
那幾團白色的東西,落地之後,立即滾到了屋角。
而由於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氈之故,那幾團東西落地之際,是一點聲色也沒有的,那幾團東西只不過是浸了某種液體的棉花而已。
棉花上的液體,開始蒸發,正在準備開始接待顧客的銀行職員,這時都聞到了一股異樣的香味,十分好聞,使得聞到的人都忍不住用力嗅上幾下。
而那種透明的液體,事實上卻是從出自南美洲亞馬遜河上游的一種毒蘇草的根部,提煉出來的麻醉劑,液體在蒸發的時候發出一種十分好聞的香味,誘使人要作深呼吸,將之吸入更多。如果吸入極少量,那麼這種麻醉劑會使人興奮,
等到吸入再多一些,那麼人就會產生各種各樣的幻想和幻景,而在兩分鐘之內,人便會昏迷不醒。當地的原始土人部落將這種麻醉劑供若神明,每次有狂歡大會時,總是先嗅上一下那種香味,使人興奮,或是產生了各種幻象之後再舉行的。
這時候,只看到銀行職員,有的站了起來,有的面上忽然露出古怪的笑容,有的竟哭了起來。但是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大半分鐘之內的事情。
現代化都市中的文明人,抵抗力顯然遠不及原始森林中的土人,土人要吸入麻醉劑之後兩分鐘纔開始昏迷,但是如今,不到一分鐘,銀行之內,便再也沒有清醒的人了——當然,麗莎和金經理兩人,因爲口中含着另一種草根,可以抵抗那種氣味的麻醉力量,所以未曾昏倒。
而保險庫的庫門,這時也已經打開了!
兩個主任昏倒在地上。
麗莎從經理室中穿了出來,金經理打開了公文包,公文包之內,並不是什麼重要的文件,而是兩隻可以摺疊的旅行袋。
那兩隻旅行袋,張了開來之後,足有兩尺長,一尺高和一尺闊,是鋼骨和極其堅韌的皮所製成的。麗莎和金經理開始將一疊一疊的大額鈔票,搬入箱中,他們的動作十分快,因爲他們可供利用的時間,只有兩分半鐘,他們必須在九點之前走出銀行。
一到九點正,守衛便會將大門拉開,顧客進來,他們的把戲,也自然演不下去了,將鈔票從保險庫中,搬入箱內,化廠一分半鐘。
他們兩人,各自提起一隻沉重的箱子,走到大門口時,透過玻璃門,可以看到對面大廈上的巨鍾,正指着八時五十九分。
他們的車子仍然停在銀行門口。
在車子旁有一個警察,因爲那是不準停車的地方。那兩個守衛正在車旁和那個警察講着什麼,可想而知,守衛是告訴警察,這是銀行經理的車子。
這一切,也全是計劃中應該發生的事情。
他們兩人推開大門,走下了石階。
只聽得兩個守衛道:“好了,我們經理來了,經理,警察說這裡——”守衛的話還未曾講完,便突然停住了。
因爲今天金經理的行動,十分怪異。
他不但提着一隻大箱子,而且還立即拉開門,閃進了車子之中。兩個守衛互眼了一眼,都覺得奇怪,而且,他們立即覺出,金經理不但舉止有異,而且面目似乎也不怎麼像,人們陡地想到了,這一個人,是個陌生人,不是金經理!
然而,當他們兩人想到這一點,而還未能肯定之際,金經理是早已踏下油門,汽車一個急轉彎,便向前直竄了出去。
那警察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是爲了干涉非法停車而來的,車子既開走了,自然也沒有他的事了,是以他聳了聳肩,便待向外走了開去。
那兩個守衛,心中驚疑不定,就在這時,對面大夏的巨型鍾“當!當!當!當!”地敲響了,他們推開了玻璃門,向銀行大堂跨出了一步,也就在這時,他們看到了銀行裡面的情形,他們立即大叫了起來,那個警察連忙回頭,向銀行奔去。
☆☆☆
九時零二分,高翔還在審視那三份檔案。
這時,他已放下了林勝的那份,而拿起了另一份來。
也就在此際,電話鈴聲和急促的腳步聲,幾乎是同時傳過來的,高翔立即意識到,有什麼概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他只覺得身子一陣發軟,手按在電話機上,沒有氣力將電話拿起來,他以爲那一定是醫院之中,傳來了不幸的噩耗了!
門被急驟地敲着,高翔沉聲道:“進來。”
推門而進的是偵緝隊長,和總探長、副部探長三人,高翔也在這時,拿起了電話,他在電話筒中聽到了聲音,和衝進他辦公室來的三個人口中所吐出的聲音是一樣:國家基金銀行發生搶劫案!
高翔“拍”地放下電話,霍地站了起來,將三份檔案用鋼託夾壓好,大聲道:“你們快到現場去,快!我隨後就來!”
三位高級警官立時退了出去,不到半分鐘,“嗚嗚”的警車聲,已驚心動魄地響了起來,好幾輛警車一齊衝出了警局。
高翔自從參加了警務工作以來,這種警車聲,他是早已聽慣的了,然而此際,他只覺得那種聲音,像是利斧一樣地在砍劈着他的腦袋!
他覺得一陣又一陣的頭痛,幾乎站也站不穩!
那絕不是他一宵未睡的原故,他的體力,足可以支持三個晚上不闔眼,那是他爲了木蘭花而過度憂傷的結果。再加上銀行劫案的消息傳了過來,使他立即意識到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的事,和國家銀行的劫案是有聯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