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最後是在鸞鳴宮被找到的。
我們最後找到皇上的時候，看到皇上就在那冰冷的地板上睡着了。
“皇上皇上”我走過去，小心翼翼的喊道。
皇上突然就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周邊站着的幾個人。我見他要起來，便彎腰過去扶他，然後道，“皇上怎麼在這就睡下了，這地上得多涼啊！”
“朕到了這裡，就困了。都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已經是丑時了。皇上趕緊回去歇着吧。”
“好！”皇上走在前頭出了鸞鳴宮，走在路上的時候，問我道，“坤寧宮那邊的事情怎麼樣了？”
我道，“古太醫留在那邊照顧着皇后娘娘，梓婕妤的屍體已經被運走，就等着這幾日發喪。明荷姑姑的屍體奴才已經命人妥善埋葬了。”
“嗯。記得，梓婕妤一定要厚葬，你看着按照祖制來吧。”
“奴才遵旨！”
等回了養心殿，我伺候皇上躺在了牀上，等將牀幔放下之後，我道，“皇上您先歇着，奴才在外候着。”
“蕭志！”我正躬身要退下去，卻聽皇上喊住了我。
“奴才在，皇上還有什麼吩咐？”
“朕現在睡不着，你陪朕說說話。”
“嗻！”皇上定然因爲今日之事又受了打擊。這些日子以來，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已經讓他有些承擔不住。
我站在牀邊，隔着帳幔聽着皇上說話。
“朕出身沒多久，母妃便過世了。也許她也是死於這後宮的爭鬥，但那時候朕很其實對母妃並沒有什麼印象。但我從小脾氣便有些怪異，覺着其他兄弟姐妹都對朕充滿惡意。朕就從來不與他們走近。後來便遇到了一個人，是她教會了朕應該有朋友，應該大度。但朕那時候只覺她待朕好，卻也沒有細想她的話。她教朕讀書認字，甚至教朕騎馬射箭。她教朕爲君之道，讓朕突然覺得這世界並不是拋棄了朕，而應該是有朝一日，由朕來掌控。慢慢的，朕開始發憤圖強，朕彷彿有了一個奮鬥的目標。朕依舊記得，當年朕的生辰，朕偷偷一人躲在了皇宮最高的地方，看着遠山。她輕易的找到了朕，給朕端來一碗長壽麪。自那之後，朕再也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麪條。”
當皇上說的時候，我想起了那次姜烜站在那裡看着遠山的白雪的情形。他其實和他的父皇有很多的相似之處。
皇上停頓了一下，又說道，“原本朕以爲至少不管朕要面臨什麼，都有她陪着朕。可她卻在後宮的爭鬥中徹底的消失了。朕那時候再一次，覺得已經被世界拋棄。所以後來的殺戮，只是爲了填補朕內心的失望。朕從不在意任何一個人，那些兄弟姐妹的血在朕的眼前的時候，朕從來沒有眨一下眼。阻擋朕的，都得死。可是朕如今得到了朕想要的一切，獨獨她，朕這輩子再也得不到了。朕看着皇子們之間爭，妃嬪們之間爭，再正常不過。可當他們真的爭的頭破血流的時候，朕突然覺得悽慘。彷彿朕看到了這晉國的皇宮將會無休無止的繼續下去。”
我道，“皇上，有些事情古往今來都有，不是皇上能避免的。皇上這些事，還得看開些。”
皇上輕笑了兩聲，顯得有些淒涼。然後道，“蕭志，你並非身在帝王家，有些事情你並不能看的透徹。好了，朕和你嘮叨的也夠多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嗻！奴才就在外守着，皇上有什麼吩咐儘管。”
“蕭志！”
“奴才在！”
“你爲什麼不問問朕，朕說的那個人是誰？”
我當然不用問，因爲我知道皇上指的是南宮紫萱。他對南宮紫萱的禁忌之戀在我這裡，早已不是秘密。我若是問了，那纔是自尋死路。
我躬身道，“皇上的事情，奴才不敢多問。而且聽皇上口氣，似是那個人並不在皇上身邊了。奴才多問了，反倒勾起皇上更多的傷心事。皇上，夜深了，還得早點歇着，眼看着就快到上早朝的時辰了。”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嗻！”
我退到了殿門口，朝裡邊看了看，然後不動神色的站定。
許是太累，到了時辰，我竟一下子沒有醒過來，靠在了門邊睡着了。還是一個太監將我喚醒，我驚醒，忙進去伺候皇上起來。
進去的時候，看到皇上已經自己穿戴好。
“奴才該死，耽誤了時辰。”
皇上精神好了許多，道，“不礙事，是朕起的早了些。朕今日不想上朝，想去另一個地方。”
“皇上這是要去哪裡？”皇上主動說不上朝，是極爲少見的事情。前些日子，也是因爲身子實在虛弱，所以才隔三差五的沒有去。今日突然這樣，倒讓我覺得奇了。
“朕要去馬場。”
我一聽，忙勸道，“皇上，你身子不適，實在不宜去馬場啊！”
“朕今天必須去。朕就是想騎馬。蕭志，你去通知羣臣，說朕今日不上朝了。”皇上說着，便大步而去。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然後對身邊的太監道，“你們隨着雜家跟着皇上，一定要看好皇上。你，趕緊將古太醫找來，你去告訴羣臣皇上不上早朝的事情，然後將龔相和藺相叫來。”
“是，蕭公公！”
我說完，便領着那兩個太監趕緊追上了皇上的步伐。
雖然一路上，我還是在極力勸阻，可是皇上卻一句沒聽進去，最後瞪着我，我便不敢再多言。
我想起來昨晚皇上說過的那些關於和南宮紫萱之間的事情，想來早上突然想騎馬，就是因爲她吧。
皇上挑了一匹馬，直接跨坐在上面，然後開始繞着馬場策馬前行。
我在一旁看着實在不放心，反倒是身邊的太監安慰我道，“蕭公公，你不必擔心。聽聞皇上的騎射技術是相當厲害的，定然不會有事。咱們在這瞧好了就行，等皇上盡興，就該回去了。”
我剛要說話，突然就聽到馬鳴一聲長嘶，我趕忙趕過去，就看到那馬也不知道怎麼了，狂奔之下突然揚起馬蹄，皇上沒抓住繮繩在馬背上狂顛了幾下，直接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皇上！”
我們幾人驚呼之下，趕緊過去。
幾個人手忙腳亂的講皇上擡回了養心殿，皇上已經昏迷不醒，嘴角還有鮮血流淌。好在古太醫已經到了，便一刻也沒耽誤，趕緊給皇上診治。
“皇上”蕭若已經聞訊趕來，我剛要行禮，就見她直接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臉上。我一愣，卻只能跪了下來。
蕭若怒斥我道，“你是怎麼照顧皇上的？明知他身子不好，這些日子怎麼能騎馬？你們這些狗東西，竟然也不知道攔着？”
另一個太監在那叫屈，道，“貴妃娘娘，奴才等攔了，沒攔住。古太醫還是蕭公公提前就喊好了，藺相和龔相也是喊着來阻止皇上的。”
“你還敢狡辯？”
“貴妃娘娘！”藺相走了過來，身邊的龔相也在。
“此時古太醫正在給皇上診治，還得安靜些。都是奴才，娘娘也該知道，皇上若是做什麼事，他們也攔不住。娘娘也不必怪到他們身上了。”
蕭若一拂袖，沒有多說，直接去看皇上。
古太醫診治完之後，走了出來。藺相和龔相忙關切的問道，“皇上怎麼樣了？”
古太醫皺眉搖頭道，“皇上傷及腰部，腿部也有多處骨頭斷裂，更嚴重的是震到胸腔，傷及肺部。皇上這些日子本來就龍體欠安，經常咳嗽，肺部受損，如今這一傷，實在是”
“你不要胡說！”蕭若吼道。
龔相和藺相兩人相視一眼，然後道，“其他人且先退下吧。”
我與那些宮女太監也準備退下的時候，藺相突然道，“蕭公公，你是太監總管，又是近身伺候皇上的，有些事情，你該知道。”
“嗻！”
殿門被關上，殿內只剩了蕭若，藺相，龔相，還有我。
龔相問道，“古太醫，如今沒有旁人，你也該將事情告知我們。若是結果真的不好，咱們這些人也該早做其他準備，畢竟一定要穩定大局。”
古太醫嘆息道，“依老臣的推斷，皇上這一次，怕是時日無多了。”
當我聽到古太醫的這句話時，也是全身一顫。我看向蕭若，她的驚愣一點也不比我少。只是我並不能猜測到她的情緒到底如何。
經過這麼多事情的打擊，皇上的身體是真真切切的垮了。看來姜烜是真的要做準備了。如今皇上尚未立新的儲君，若是哪一天真的突然駕崩，那必定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姜曄和姜辰必定準備良久，姜允也不會坐以待斃，必定要與龔相聯合。而姜烜最大的籌碼，一個是藺相，另一個便是他在登州所募集的軍隊。
藺相不放心的問道，“古太醫，此事你真的已經迴天無力了？”
古太醫拱手道，“恕老臣無能。”
藺相道，“如今皇上可醒了？”
古太醫道，“老臣用了藥，應當是過些時候可以醒了。”
藺相道，“好，此事尚未成定論，爲穩定大局，消息一律封鎖，對外宣稱皇上並無大礙。各種事宜，等皇上醒來，我與龔相仔細詢問過皇上再做決斷。古太醫，你可聽清楚了？”
“老臣明白。”
藺相又對蕭若道，“貴妃娘娘，微臣知道你與皇上情深，不知道你可願爲了大晉，暫時保守這個秘密？”
“本宮自然會以大局爲重。”
“那便好。蕭公公也是信得過的人，這件事就先這麼定了。不如貴妃娘娘先回去吧，微臣等在這裡等皇上醒來，還有要事商議。若是皇上傳召娘娘，娘娘再來便是。”
“那本宮就先回去，晚些時候再來看望皇上。”
“多謝娘娘！”
等到蕭若離開後，藺相也對我道，“蕭公公，麻煩你一定要管住底下人的嘴。尤其是那幾位和蕭公公你一起目睹皇上從馬上摔下的那幾位公公。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想必蕭公公能分得清楚。”
“奴才明白。那奴才這就交代下去。”
“嗯！”
等我出了養心殿，其實我弄明白了一件事。按理說，我是個奴才，這件事他們要瞞着我也是合情合理，可偏生是藺相讓我留了下來。而他又刻意讓我去交代底下的人，意思不言而喻。他在給我時間通風報信，給姜烜報信，讓他做好準備。更重要的是，一旦我可以留在養心殿內，我就可以知道皇上和他們到底商議了什麼。
這些舉動，就恰巧證明了，藺相在權衡之下，已經站在了姜烜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