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兩名身着刺繡旗袍的古典少女,捧着一卷繡品,面帶微笑的來到了舞臺中央,修長的手指拿着繡品的兩端,朝着舞臺的兩側,緩緩展開。

會場的人和電視前的人,見到如此巨大的繡品,都不免睜大了雙眼,其實,這是沾了舞臺的光,這時候的舞臺纔有十來米長,前面歌舞也好,後面字畫也罷,都沒有這差點佔滿全場的繡品,給人來得震撼。

“這副清明上河圖,乃是……”聽着主持人娓娓道來原圖的出處,宋長林激動的心情已然平復,他不避嫌的,用手包住妻子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看着電視裡被鏡頭放大的繡品,臉上帶着說不出的自豪和滿足。

張巧芳則是聽的滿心不耐,她怎麼還不提自家公司?竟說這些沒用的東西浪費時間。

與此同時,村裡的兩方父母,臉上也是激動異常,特別是張母,不住的和老伴道:“我聽她提咱閨女的名字了,她說這是咱閨女張巧芳繡的,我聽她說了。”

“是巧芳,是巧芳,這麼大的繡品,也不知道繡了多長時間?這孩子……”張母心裡也是興奮,上次一副馬到成功賣了八千八,這副清明上河圖這麼長,還上了電視,這得賣多少錢?

再想到賣了後,長林家的貸款也許能還了大半,她忍不住拉着張母的手誇讚道:“親家母,你這個閨女是真好,我那兩個兒媳婦加起來,也沒有她一人可心,最讓我心疼的是,這孩子真能幹啊,他們那個小家,要是沒有巧芳這麼幹,也不能有現在的局面。”至少長林的車不能買的那麼痛快,兩口子的首付錢也沒有着落,長榮媳婦要是有巧芳的一半能耐,他們家早就發了。

張母聽到親家母誇閨女,腰板拔溜直,臉上都笑眯了眼,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我這幾個閨女裡,就屬她心靈手巧,從小就喜歡那些針頭線腦的東西,繡個花手絹,織個小襪套,我都比不上她。”美呦美呦,她閨女咋就這麼好,這麼優秀呢?

張父詫異的盯着老伴,她嘴裡說的是誰?真是他三閨女張巧芳?

他不知道,不只是他老伴吹的不着邊際,他閨女吹的更是沒譜。

張巧娟對自家妯娌得意地道:“我妹妹上小學的時候,就喜歡繡個貓啊狗啊的,上初中就開始偷着繡***像章,結果被我媽發現了,怕有影響,又給燒了,現在想想多可惜啊。”

她丈夫在一旁疑惑道:“你不是說三丫小時候從來不動針線嗎?釦子掉了都是你給縫的?”

張巧娟狠狠的瞪了丈夫一眼,沒好氣道:“那是四丫,你什麼耳朵啊?”敢在老孃吹牛的時候拆我的臺,你長了幾個腦袋?

張巧靜對自家公婆和一衆大姑姐,淚眼朦朧的欣慰道:“唉,我早就知道我們三丫會有今天,小時候就喜歡縫這縫那的,爲了練繡花,沒少被我媽罵,就說她浪費東西,這孩子終於出頭了。”妹妹有出息了,她開心的好想哭。

她大姑姐怯怯的提問:“不是說,婚後這兩年才練習的嗎?小時候就會了?”沒聽說啊?

張巧靜臉一板,橫着大姑姐冷冷道:“那是謙虛,我妹妹在家乾點啥,還要跟你報個到?”真是的,想給三丫小時候貼貼光,還碰到這麼個不長眼的?

張巧珍在男友家也是激動異常:“我這輩子最佩服的就是我三姐,那真是樣樣拿手樣樣強,當初我姐夫啥都沒有不說,還整天不在家,結果她就一門心思認準了他,現在我姐夫對她那個好就別提了,要是我三姐想吃啥,外面下刀子都立馬去買,絕不含糊。論做菜做飯整理家務,我這手把比我三姐差遠了,同是姐妹,我咋就差了這麼多呢?”三姐威武,三姐萬歲!

在張巧芳不知道的情況下,她已經被這姐幾個,吹成了‘自強不息,頑強拼搏,勇於進取,積極向上’的正面人物,而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假話聽多了,也就成了真話,即使她小時候的老師同學,聽多了誇讚她的話,也會忍不住深刻的檢討自己:這麼用功的一個人,我怎麼會把她和誰誰誰給搞混了呢?唉,果然是記性不好了。

再說張巧芳,她終於等到電視裡的主持人,磨叨完了那個張擇端,又重新提起了自己的名字,她精神一振,聚精會神的等着聽自家的公司。

“本副繡品的刺繡者張巧芳,今年24歲,生於……其實我們這次藝術節,是想請她本人親自過來的,不過由於她家裡,還有對出生不久的雙胞胎寶寶,實在是脫離不開,我們也就無緣得見,這位年輕的刺繡者,實在是深感遺憾。”主持人笑了一下,而後鄭重的指着身後的清明上河圖,對觀衆道:“經組委協商決定,這副清明上河圖,將獲得本次藝術節的特等獎,而它的製作者張巧芳,也因爲A市領導的申報,被授予‘A市民間藝術家’的稱號,讓我們在這裡恭喜她,我們年輕的民間藝術家張巧芳女士。”

聽着下面雷鳴般的掌聲,宋長林再也抑制不住的大笑着,一把將媳婦摟到了懷裡:“媳婦,你成藝術家了,清明上河圖獲得了特等獎,你成藝術家了。”

宋長林在公司成立那天,都沒有今天這麼興奮,他媳婦簡直是太棒了。

被丈夫緊緊摟住的張巧芳,心裡已經開始抓狂了:她被騙了!她上當了!什麼長林的公司能跟着上電視?那女人連提都沒提一句,難道那個女人不知道,什麼纔是重點嗎?她要給自家公司做廣告啊!

興奮過後,想到身後的徐德明還在,宋長林終於放開了懷裡的媳婦,結果就見到他媳婦委屈的臉:“巧芳,怎麼了?”喜極而泣好像不是這表情吧?

“長林,她沒說咱家公司,那蔣志林明明說,只要我的繡品能被選上,咱家公司就能跟着沾光的,可她連提都沒提?”爲了這她忍了多少委屈?她家長林,現在還保持着收拾衣櫃的良好習慣呢,這都是爲了啥啊?還不是爲了公司上電視?

宋長林滿眼都是溫柔的笑意,疼愛的摸摸媳婦憋屈的臉,輕聲道:“傻老婆,你的藝術家比這強多了,這可是多少錢都買不到的。”整個A市能又有幾個?

可藝術家不能還貸款……見丈夫這興奮勁,她也不忍心再憋屈臉給他找不痛快,只能勉強自己扯扯嘴角,寬慰道:“嗯,知道了,你和德明聊,我去看看孩子。”說完,她悲傷的走了。嗚,她上當受騙了,心裡非常不舒服,她應該找誰報仇呢?

宋長林好笑的搖搖頭:他媳婦就是這麼單純,淡泊名利,一心只想家裡好,家有賢妻,他哪能不努力拼搏,爭取給她更好的生活?

回頭看到有些傻眼的徐德明,他拎起酒瓶心情大好的道:“來,爲了你嫂子成爲藝術家,咱哥倆乾一杯。”

“剛剛那個圖,真是我嫂子繡的?”認識這麼久,他都不知道對方還有這本事?

“是啊。”看過了媳婦的繡品,宋長林對這藝術節也沒了興趣,拎着酒瓶子坐到徐德明身邊,他滿臉感慨的笑着,“從去年她就瞞着我自己偷偷繡,都繡了大半年了。”想到那麼大的繡面,都是媳婦一針一線摳扯出來的,他心裡突然有點酸酸的。

“我嫂子太厲害了。”徐德明喃喃自語,以前聽着誰誰有什麼本事,他都沒往心裡去,因爲那畢竟離他太遠,今天才知道,這貨真價實的藝術家,不但就住在隔壁,剛纔還給做了晚飯?

也許是今天的酒喝的有點多,也許是今晚的喜悅太大,讓他心裡的興奮無處發泄,宋長林仰脖咕咚咚喝了一大口啤酒,放下酒瓶,忍不住和徐德明說起了心裡話:“德明,我記得你說過,你是家裡最小的,其實我一直很羨慕,你們這些家裡的老小,兄弟疼愛的也是他,父母寵愛的也是他,我這不上不下的老二,雖然不至於嫉妒,可有時候也會有點難受,都是兒子,爲啥我媽就那麼疼着我弟弟?”

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宋長林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後來我不難受了,因爲我媽給我選了個最好的媳婦,我敢說,你嫂子是我們村,最賢惠最能幹的媳婦,當初我在部隊,一個月的工資加起來也不到一百,你嫂子在家辛辛苦苦的練刺繡,她賣了第一副繡品,就捨得花二百多給了買了塊手錶。”說着,他擡起手腕讓對方看,“就是這塊表,當初把部隊那幫小子都給羨慕壞了。”愛惜的摸着表面,宋長林眼裡有着說不出的溫暖,當初就因爲這塊表,他心裡所有的委屈都沒有了,對未來的日子又充滿了希望。

徐德明早就見過宋長林手腕上的表,他一直以爲,那是對方開公司後買的,沒想到會是嫂子掙錢給他買的?還在那麼以前?

他很想告訴宋長林,別說他們當初羨慕,我現在也照樣羨慕,可還沒等他說呢,就見宋長林很自然的,拎起那瓶沒啓的啤酒,嗑掉了瓶蓋,咕咚咚又是一大口,然後雙眼迷濛的看着前方,也不知是在和他說,還是在和他自己說:“我從部隊下來,是你嫂子以前攢下的繡花錢,讓我買了第一輛車,後來你告訴我開搬家公司好,還是你嫂子黑天白天的繡,我才能那麼快湊夠錢,開了現在的公司……”

想到以前的事,宋長林臉上露出一個幸福的笑容,拎起手裡的酒又要喝,才發現邊喝邊說的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把酒喝沒了?

他喝的這麼快嗎?皺着眉,晃晃手裡的酒瓶,他發現一個瓶子變成了倆?搖搖發暈的腦袋,宋長林知道自己有點喝多了,想想剛纔的話,他暗暗慶幸,總算還沒太糊塗,沒激動到把那八千八說出來。

放下酒瓶,他朝着徐德明苦苦一笑,抱歉道:“德明,宋哥今天興奮的有點喝多了,和你說了這麼多沒用的,你可別介意。”他也不知道怎麼了,一時間恨不得把媳婦的好宣告整個世界,什麼話都藏不住了,酒後多言可不好,今後一定要注意。

“宋哥,我懂,你弟妹要是有我嫂子這本事,我現在電話都打回老家去了。”徐德明是真理解他的感受,自己這個認識的人,看着都跟着高興,更何況宋長林這做丈夫的?心裡說不上怎麼興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