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聽丈夫說大哥不會有事,高秀芝緊繃的心,終於鬆了鬆,她不是不知道大哥今天過分了,可那畢竟是她大哥,是她孃家的頂樑柱,在她的想法裡,如果今天真傷到了丈夫和兒子,她當然不能讓,可傷到的是她自己,從小習慣了,在大哥身上萬事委屈自己的她,只希望能借着這個機會,把大哥送走,不讓他再打擾自己的生活就好。

放心的她只覺得頭重腳輕,全身發軟,剛剛那些血,把徐德明一個大男人都快嚇傻了,更別說她這個失血過多的當事人?別看她一口氣衝到了三樓,那都是怕大哥真被抓了,在父母那沒法交代,現在知道沒事了,支撐着她的那股勁也泄了下去,他眼瞅着就有點打晃。

徐德明是氣媳婦偏袒她大哥,可再來氣這也是他媳婦,剛纔還因爲自己受了傷,見她這樣,忙伸手把她摟到懷裡,想先把她扶進去讓她休息。

“兒子,我要先去看兒子。”高秀芝掙扎着要先去宋家,丈夫說的對,兒子一定嚇壞了,想起剛纔孩子被塞到宋哥的懷裡,大眼睛無助的看着自己,她心裡揪的生疼,兒子長這麼大,哪見過這個?

“你這樣去了是能抱還是能哄?先進屋給我躺着去,我去接兒子。”他們兩口子都回來了,也不能還讓嫂子幫着看孩子,這一晚上都夠人家嗆了。

知道丈夫說的有理,高秀芝流着淚進了屋,一見家裡地上的狼藉,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好好的家,現在被砸成了這樣?爸媽,你們咋就不聽我的話,沒把大哥給勸住?現在閨女我進退兩難,我可咋辦啊?

在她,或者說在這個時代的大多數女人心裡,都認爲女人的根在孃家,如果這個根硬,嫁人後會更有底氣,而女人的未來,靠的則是丈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想法延續了幾千年,絕對不是無稽之談,現在她的根,和她的依靠徹底鬧崩了,她該怎麼辦?

看着痛哭的妻子,徐德明沒有多言,直接把她扶到了屋裡,讓她躺到了牀上:“我去抱孩子。”淡淡的說了一句,他轉身出門了。有些事他可以忍,有些事,他卻堅決不能忍,她再哭,這事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宋長林見徐德明兩口子進屋了,掏鑰匙打開自家門,他心裡也一直提着呢,既擔心媳婦在家害怕,又擔心一帆真把倆兒子鬧起來,三個孩子讓媳婦麻爪,進屋一瞅,仨孩子並排躺着睡的正香,媳婦聽到聲音已經迎了出來,他一顆心穩穩的落到了肚子裡,臉上不自覺的帶了絲笑容。

“回來了?秀芝咋樣?”張巧芳一直等着呢,剛纔聽外面又哭又罵的,怕丈夫說她,她也沒敢開門,直到見丈夫進屋了,才走了出來。

“沒啥大事,去把傷口包紮一下,然後就回來了。”將縫合的場面一語帶過,宋長林低聲道,“一帆沒事吧?”

“沒事,一開始抓着我的衣服不敢撒手,抱着他晃了一會兒,唱會歌就睡着了。”不過如果不是她來哄,沒準真能把孩子嚇出毛病來,又刀子又血的,孩子纔多大啊?

“那就好。”剛想說什麼,徐德明在外面輕輕的敲了兩下門,“宋哥,我來接孩子。”

“進來吧,孩子睡着了。”宋長林本想說,不行就別折騰了,讓孩子在這睡吧,不過一想到剛纔高秀芝擔心的樣子,他這話又咽了回去,有孩子做緩衝,這兩人的情緒也能好點吧?

看着靠在倆孩子身邊的兒子,徐德明感激的看了眼張巧芳,啥也沒說的把孩子抱走了。

留下屋裡的兩口子對望一眼,無奈的一笑:睡覺吧,這都幾點了?

第二天早上,見丈夫上班走了,張巧芳直接敲開了高秀芝家的門。

“嫂子……”高秀芝的眼睛都腫成倆核桃了,顯然是昨天沒輕哭。

掃了眼她纏着紗布的胳膊,張巧芳擔心的問:“手沒事吧?我怕你在家弄不了孩子,想把一帆帶過去,讓他們哥仨一塊玩。”

一帆?高秀芝回頭看看,從早上就繃着小臉的兒子,孩子眼裡露出了期待的目光,卻緊盯着自己的臉,沒敢出聲,這要是以前,他早就又蹦又跳了。

心裡一酸,她轉回頭笑看着張巧芳道:“嫂子,又麻煩你了。”她和丈夫因爲大哥的事,早上還冷戰着,這種情況,還不如讓孩子去宋家待着,至少能不受大人的影響。

“麻煩什麼?兩個三個都一樣,我都是一樣收拾。”張巧芳隨意的笑了笑,而後對一帆擺手道,“一帆來,跟大娘去找你小哥哥玩。”

孩子的臉上終於露出些笑容,小心的看着母親的臉,他邁步挪到了張巧芳面前,緊緊的拉住她的手,顯然是怕有人反悔,再把他留在家裡。

“一帆要聽大娘的話,不許鬧。”高秀芝叮囑着兒子,心裡則暗暗尋思着:孩子不在家,她正好能出去給家裡打個電話,大哥被抓起來了,怎麼也要給家裡個信兒。

“放心吧,孩子你中午不用管了,晚上德明回來再接。”說完,張巧芳直接把孩子領走了,至於大人咋樣她就不管了,這又不是他們兩口子吵架,裡外不是人的事,她纔不攙和呢。

在高秀芝手上的傷拆線之前,張巧芳每天都會把一帆,領到自己家和孩子玩,徐德明晚上回來再接回去,不過看一帆的樣子,明顯是不想回家,因爲家裡不只是爸爸媽媽在吵架,還多喜歡罵媽媽的姥姥姥爺。

高父高母接到消息,當天下午就衝了過來,到了閨女家,這兩口子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明面上哄姑爺,背地裡罵着閨女,逼着他們立刻把人給我弄出來,把高秀芝逼的沒有辦法,只能天天和丈夫吵。

最後把徐德明氣急了,直接把結婚證往這一家三口的眼前一甩離婚,這日子我還不過了呢。前腳把人告進去,後腳再自己花錢,託人弄嗆的把人弄出來,他有毛病嗎?再說來了就惦記兒子咋樣,在裡面會不會受苦,話裡話外都是他兒子喝多了,不該逆着他說,我草,誰家老祖宗啊,我還得把他供起來?

高秀芝看着結婚證傻眼了,她只是被逼的沒辦法,想讓丈夫把大哥弄出來,給父母個交代,從沒想過會離婚?真離婚她兒子咋辦?她咋辦?再說她好好的家好好的丈夫,憑什麼因爲,砍了她一刀大哥就離婚?

瞅着還不依不饒的喊着,‘離婚就離婚,我閨女除了你,還找不到旁人?’的母親,她難得乾脆一把,進屋拎出父母的行李包,又到丈夫掛着的衣服兜裡,掏出一百塊,連錢帶行李都塞到父母的手裡,而後哭着求道:“爸媽,我求你們了,真離婚,沒家沒孩子我就沒發活了,你們總不能爲了兒子,就要逼死我這個閨女吧?快回家吧,我又沒出人命,又沒殘疾的,我大哥頂天是多關個幾天,過些日子就回去了,你們快走吧。”說完,她乾淨利落的就把人給推了出去。

老兩口一開始被閨女給說的心軟了,後來是被閨女給推懵了,這是在攆人?等回過味了,他閨女連房門都關上了。

氣的這兩位,在外面指着門罵了半天,後來見樓下上來人,用異樣的眼神不住的盯着他們,這才自覺沒臉的丟下一句:“算你狠,我高家沒你狼心狗肺的閨女,從今以後,你再別進我高家門。”然後,在那位鍥而不捨的注視下,老兩口灰溜溜的走了。

徐德明繃着臉,眼瞅着他媳婦把父母攆走後,怯怯的瞅了自己兩眼,然後直接拿着結婚證進屋鎖好,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低頭開始收拾屋子。

他心裡是好笑又好氣,你說你早這麼明白事,不和我作不和我鬧,能把事弄到現在這樣?不過再一想,他媳婦一向都是軟軟弱弱,對父母言聽計從,今天竟然爲了自己,把爹媽給攆了出去,可見在她心裡,這個家還是最重要的。

這麼一想,他心裡舒服了不少,這幾天的氣也散了大半,連最後那一百塊,都決定不再計較了:算了,怎麼說都是父母,自己這次確實沒給面子,給就給吧。

想通了的他,好心情的拎起棉襖,準備出門。

“德明,你去哪?”一直沒敢出聲的高秀芝,慌忙的上前拉住丈夫。這不是看到自己沒走,他要走吧?難道這都不行,還是要離婚?

瞅了瞅媳婦這幾天就沒消腫的眼,徐德明淡淡的道:“我去買點菜,晚上好好做點,讓宋哥一家來吃頓飯,人家幫着看了這麼多天的孩子,總不能沒個表示吧?”心平氣和的說完,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兜裡沒錢了,直接伸手對媳婦道,“存摺給我,我去取錢。”原來口口聲聲要離婚的這位,存摺還在人家手呢,雖然,那裡面確實沒有多少錢。

“哎。”一聽這話,知道是沒事了,高秀芝匆忙進屋拿了存摺給丈夫,完全沒有半點猶豫,對她來說,只要還繼續過日子,花多少錢她都不在乎。

當晚,宋長林一家在盛情難卻下,來到隔壁吃晚飯。去了一看,桌上擺了八個菜,葷的多,素的少,菜碼還挺硬,只不過這菜的形象不太好看,因爲高秀芝的手不方便,所以切菜的活都是徐德明乾的,好在做的時候她還能單手掌勺,所以味道還算湊合。

瞅着這兩位之間的氣氛好了很多,再加上今晚叫他們來吃飯,宋長林就以爲這事解決了,結果後來偷偷一問才知道,不但沒解決,還把老丈人一家給攆跑了?聽徐德明低聲的說完細情,宋長林真的很納悶,怎麼把父母趕跑後,秀芝的心情明顯不錯?她不上火了嗎?

其實他不知道,高秀芝這些日子,夾在中間左右爲難,想死的心都有了。今天被這離婚一刺激,她徹底不搖擺了,終於明白,她再孝順,也不能爲了那麼個不着調的大哥,把自己的家給拆散了,至於生氣的父母,等大哥出來後,時間長了就好了,反正自己也是他們生的,還能一輩子不見她了?

這位難得光棍的開解完自己,又和丈夫一起去廚房做飯,兩口子沒了吵架的藉口,你幫我切菜,我給你淘米的,倒是升起了點久違的溫馨,以至於她整個晚上都保持了好心情。

雖然不太理解,不過這兩口子不吵架了,可是比什麼都好。

衆人樂樂呵呵的吃過了飯,張巧芳還幫着刷完了碗,分開了依依不捨的仨孩子,這一家四口直接回了對門。

這件事的後續就是,徐德明的那位大舅哥,因爲某人的暗中出力,因故意傷害罪被拘留了三個月,連新年都是在裡面過的,以至於高秀芝過年回家都沒進去門,只能把東西放到門口,無奈的離開了。

後面如何,宋長林兩口子就不管了,知道他們倆沒事了,這兩人也算是安心了,兩家處的都不錯,要是真爲了這不着調的大舅哥離了婚,他們都跟着上火。

忙到冬末,又是新年,現在過年,已經成了張巧芳心裡的老大難,因爲似乎每次回去,都會鬧騰點事出來,真是煩的不能再煩,再加上那個房子,唉……上次她和丈夫也研究了,都覺得四丫的主意不錯,只不過大冬天的沒人買,估摸着還要等到來年開春。

想到要住那黑乎乎的房子,張巧芳有壓力,想到那兩個閒着沒事,就喜歡羨慕嫉妒,卻不能一巴掌拍死的妯娌,她心裡更有壓力。

見媳婦沒精打采的收拾着東西,宋長林好笑道:“別上火了,我和媽打電話說了,屋子不用給咱收拾了,咱們回去直接住到孩子姥姥家,到時候每天回媽家看看,要是人多沒地方待,咱們就吃完飯早點回去。”這個所謂的人多,是含蓄的說法,說白了就是,萬一又有人找事鬧騰,他們就惹不起躲得起,早點回老丈人家。

張巧芳一聽頓時心情大好,住自己媽家,可比住那常年空着的破房子強多了,而且離的遠了,也不用像前兩年一樣,沒事總往那屋鑽。

這麼一想,她扔下手裡的衣服,直接就撲到了丈夫的身上,興奮道:“長林你太好了。”這個新年,她得少挨多少嫉妒的白眼?少聽多少酸溜溜的磕的話?雖然不值當生氣,可癩蛤蟆不咬人還膈應人呢,這種事擱誰心裡不堵得慌?

面對媳婦的投懷送抱,宋長林自然是喜歡的,可再瞅瞅牀上,正跟着媳婦一起搗亂的倆兒子,他只能無奈的把老婆推開,很正直的道:“這樣一來,那房子也免得提前燒火了,孩子他爺爺奶奶也省事了。”暖氣又加水又放水的,其實真的很麻煩。

“沒錯。”好媳婦張巧芳忙點頭贊同,“爸媽每年都要給咱們提前燒火、收拾屋子,實在是太辛苦了,明年就把那房子賣了,咱再也不住了。”再也不用離婆家那麼近,沒事就看倆妯娌的臉了,太幸福了……

這兩位收拾好東西,置辦好年貨,轉眼就過了小年,給自家雞添了大把的飼料,宋長林開着車,又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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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新年真的很消停,也許是去年的事讓人記憶猶存,也許是經過這兩年,大家也習慣了哥仨的地位不平等,反正有想法的也憋到心裡,表面和和氣氣,過了個難得的喜慶年。

大年初四那天,全家又聚到一起,想到再過三天兒女又要各奔東西了,宋母的心裡還有點小感慨,正坐炕上想和老伴說點啥,外面傳來虎子的叫聲。

“狗狗咬?”正在抱着玩具狗的小佑,瞬間拋棄了手中的假狗,蹬蹬蹬的一路小跑來到窗前,惦着小腳想看看外面的真狗,無奈的是個子太小,還有塑料布糊着,小傢伙啥也看不着。他歪了歪小腦袋瓜,轉身朝宋老爹伸手,笑眯眯的道:“爺爺,抱。”甜甜的一聲爺爺,那當爺爺的忙顛顛的跑過來,抱起孫子一起往外看。

孩子是看着虎子雙眼放光,宋老爹是看着外面的來人,心裡有些納悶:這人是誰?四十多歲的年紀,看長相和穿戴,明顯不是他們村裡的,來這打聽人的?還是和哪個兒子認識?

正納悶呢,就見大兒子開門出去,和對方說了兩句話,沒一會兒的功夫,把人迎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