麪包車來了,麪包車走了。
車不是什麼好車,人也不是……
真是風一樣的大學生,瘋子一樣的大學生……
新任總監卓士明站在門口抽菸,心裡還在想着上午發生的事情,但忽然又想到那個大學生創業者的話——道德是約束自己的。
單論這件事,立場對錯其實很分明。
卓士明撮了一口煙,眼前浮現道歉結束之後的畫面,那個俞興像是做一場秀,這邊結束,那邊上車,表情反而從激烈變得輕淡了。
另外,據樓上窗邊的同事說,麪包車沒開多遠就停下把疑似記者的人接上了車,還有一個人的身影很像是離職的宋宇鋒。
宋宇鋒和瑰愛網是怎麼混在一起的?
這個問題稍微讓人費解。
但不用多想,雖然從羊城過來接替職務,雖然只是浮光掠影的與那個大學生有個接觸,但卓士明清晰的感受到,俞興毫無疑問是個很擅長抓住機會的人。
瑰愛網有在校內網搞營銷,這波恐怕能增加不少訂單吧。
卓士明笑了一聲,碾滅菸頭,倒不是十分討厭俞興這種做事方法,反正,一切都是上任的問題。
只是,有個事卻不得不思考,俞興喊出了“1000萬”的口號。
1000萬啊!
他怎麼敢喊出來的?
瑰愛網成立和產品運作也就不到兩個月時間!
1000萬對於婚戀這一行是什麼概念?
別人不知道,卓士明十分清楚,自家團隊一年的營收也就在500萬左右,而就算是行業前列的世紀佳緣,它今年的營收估摸着也就3000萬左右。
另外那兩家的珍愛網和百合網,它們的營收也不會拉開太多差距。
1000萬營收會是己方的兩倍,會是世紀佳緣的三成!
雖說營收不能單純的描述一個公司強不強,但如此快速的撲向市場,無疑證明着十分驚人的潛力。
卓士明有與前任進行工作的交接,聽說了瑰愛網上個月的營收信息,估摸得有大幾十萬乃至百萬的規模,可是,那都是針對畢業生做的,算是“旺季”。
現在……
卓士明想着網絡營銷,想着社會羣體,心裡的念頭來回琢磨,搞不清楚俞興與瑰愛網的水分到底有多少。
1000萬,嘿,1000萬……
卓士明把菸頭扔進垃圾桶,決定還是得繼續這個項目,只是需要稍微改頭換面的來做。
歉也道了,總不能不讓人混碗飯吃吧。
……
一羣人呼啦啦來,呼啦啦走。
兩輛麪包車今天被租了一天,其中一輛挨個把員工送到工作攤位,隨後又駛向瑰愛網辦公室。
俞興今天已經把事情分配出去,專門留出一天時間應對專訪和迴應網絡上的質疑。
事實上,他也沒想到專訪能來這麼快,覺得自己還是有些低估宋宇鋒這個軟骨頭的潛力了。
“俞總,我給你採,但這未必能發,我只能說我儘量哦。”企鵝記者孔惠琳拿着錄音筆,認真的說明情況。
“行,謝謝你,琳姐。”俞興道謝,又提了個小要求,“回頭能把你整理好的文字稿發我嗎?”
孔惠琳想了想,微微點頭。
這時,宋宇鋒笑眯眯的走進了辦公室。
俞興客氣的說道:“鋒哥,你去忙吧,我在這邊就行了。”
宋宇鋒情不自禁看了眼孔惠琳,而孔惠琳也側頭看他。
“惠琳,謝謝你啦。”宋宇鋒爽朗的笑道,“俞總是大學生創業的佼佼者,他是很有風采,做事也特別有立場的人,網易這個事一出,俞總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員工的工資發了,我相信有這樣精神的創業者一定會成功的。”
孔惠琳頷首,這一點雖是應當,但沒那麼容易。
宋宇鋒又對俞興點頭示意,然後轉身出門。
俞興看着這兩人的交流,覺得有些貓膩,神情不太對,眼神不太對,剛纔這話……也太正氣凜然了。
他再聯想宋宇鋒之前一夜之間的轉變,心裡冒出一個推測,不會吧……
要是這樣的話,這波專訪算是色誘?
俞興立即變得更加認真,不管如何,機會來之不易。
“俞總,我很好奇,你現在作爲一家公司的創業者和兩個月前作爲一名醫學研究生,感受都有哪些不同?”孔惠琳收回視線,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創業的感覺還是很奇怪的。”俞興說着實話,又思考道,“首先,我很尊重我的專業,尊重我的同學和師長以及醫生前輩,但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學醫。”
“我是一個共情能力很強的人,我每次看到那些病症,心情就會比較壓抑,總是會聯想他們現在的痛苦。”
“但是,我現在做這個項目,從我個人來說,心情輕快很多,我見證的是美好的愛情,我也願意見證他們的堅持。”
孔惠琳點點頭,追問道:“我知道你的項目會爲走到婚姻殿堂的情侶送上玫瑰,這確實是美好,但那些中途分手的情侶,甚至,分手的纔是大部分客戶,你也能感受到美好嗎?”
確實美好,那樣就不用兌換了,但不能這麼說。
俞興略一沉吟,答道:“愛情總是蜿蜒曲折,如果我的客戶分手,我會爲他們感到遺憾,但這些遺憾堆積必然會讓我更加感受到婚姻的可貴,我希望的是,我們最終送給勝利者的禮物能夠給予那些蜿蜒曲折中的愛情更多的支持和鼓勵。”
孔惠琳盯着面前的這位大學生創業者,問道:“俞總,伱今天喊出了衝刺1000萬營收的目標,這種規模的擴大基礎不正是那些分手的戀情嗎?你所說的讚美也好,禮物也罷,是不是都在掩飾一家商業公司的目標?”
她是一個記者。
俞興意識到了這一點,這是一個沒收車馬費的記者。
姓宋的怎麼做事的?
他毫不猶豫的反問道:“琳姐,你知道我們給員工的每單提成是多少嗎?一單最高200元,加上團隊的業績分成,一單最多能分走220元,也就是,公司只留下79元。”
“你說我們是商業公司不假,但我們當前階段的運營是圍繞社會調查進行的,或許我們以後會進行以利潤爲目標的商業行爲,但現在,我必須要說了,你見過有商業公司這樣運營嗎?”
俞興伸手拉開抽屜,把員工工資計算和團隊分成計算遞給了記者。
孔惠琳簡單看了看,這次就十分驚訝了。
然後,她迅速在心裡給了標籤,一家充滿大學生浪漫氣息的不太商業的商業公司。
她忍不住笑道:“我現在要有些懷疑你這家公司能否支撐到最後的兌換時間了。”
俞興面對這樣的問題,把之前的降低成本說辭又翻了出來,這次還進行了補充:“我們已經開啓網絡上的運營,目前依靠網絡渠道的訂單是沒有高額分成的,也意味着,這會是支撐我們公司運轉的重要部分。”
“如果我真想依靠這個社會調查撈錢,我不會把高分成給員工。”
“如果我真想迅速的把社會調查商業化,我也不會這樣。”
“我的想法是,我們可以完成一個基於大學生羣體的社會調查,這本身就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我還年輕,先酷再說!”
“如果能再賺點小錢,那就更棒了!”
“但只要能維持下去,我經常能見證大家的愛情,這已經很棒了。”
“三年,五年,我希望能看到越來越多的客戶走入婚禮的殿堂。”
俞興面對記者,認真的說道:“我是要長期把它做下去的,如果有一天,公司真的無法運轉,就算是我個人承兌,我也會把玫瑰送到每一對新人的手裡。”
孔惠琳忍不住笑了笑,這是大學生創業的爛漫想法麼?
也難怪鋒哥於心不忍了。
像是陽光下盛開的花朵,沒有經過世故的打磨。
孔惠琳收起笑容,點了點頭,繼續這次的專訪之旅。
……
公司老闆接受專訪,公司新任臨時工宋宇鋒則是組織了網絡層面的釋疑。
一方面是對項目和業務的解釋,另一方面則是揭示高分成的存在——“公司壓根不賺錢,我們就是爲了做社會調查”。
有人嗤之以鼻:“不賺錢,你公司做慈善呢?有這樣的公司嗎?”
很快,更多實質性的證據被貼了出來,甚至,還有已經離職的員工也被聯繫出面證明,業務分成確實高,留下來的錢基本就是維持公司運轉的成本。
項目和業務先放在一邊,這種明顯過於慈善的行爲一下子佔據了多數人的眼球。
“臥槽,我沒見過這樣的,299分走200塊錢,你給員工開公司呢?”
“真·慈善公司!”
“小老弟,公司不是這麼玩的,創業不是這樣做的,我來教你怎麼創業吧。”
“我剛讀完MBA,本來對這樣的東西是沒興趣的,但看到這個公司的分成設置,真是把我看笑了,給我發個聯繫方式,我告訴你到底應該怎麼創業。”
“讓我來,清華的光華學院申請出戰!”
出乎宋宇鋒的意料,輿情確實有所好轉,但這個方向轉的有些莫名其妙,怎麼就還教上俞興創業了?
他是什麼天真可愛的小白兔嗎?
還教,生怕他弄不死人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