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瞪小眼的兩個男人鬥雞一般的看着對方!
萬事萬物都在不停變化,這句充滿辯證法意味的話是真有道理的。
從一個所謂求上門的商賈子弟對上剛剛執掌一方的jǐng察局長,到後來名滿天下的奧運冠軍和循規蹈矩,拿着筆記本謹遵上命的官員和和氣氣談話,再到現在血戰槍殺的彪悍黑道後生跟充滿江湖習氣的白道大佬!
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對比真的是在不停變化。
陸文龍再沒有了之前對着武剛的小心翼翼和知唯本分,也沒有了一直掩藏的恭敬平和,那種手刃多條人命帶來的情緒變化不可抑制的在這一刻爆發了,沒有誰會對殺死這麼多人無動於衷的,那是人,不是豬狗,就算是豬狗,殺個二三十條也會覺得血糊糊的心理有變化!
武剛也早就沒有了面對陸文龍的倨傲和俯視,或許之前就表現出來是更多江湖上前輩對後輩的口吻,也許這個原本就有些出格的jǐng察局長,自己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個黑道上冉冉升起的明rì之星,有情有義有規矩,何嘗不是他的價值觀認同的那種江湖人?
說到底也還是因爲那二十多條人命,坐在這裡獨斟獨飲的半個小時,腦海裡面全都是那一具具屍體!
武剛實在是難以置信!
陸文龍是足夠憤怒的,只有經歷過那樣的場面纔會有種後怕的戰慄,只是爲了在自己女人面前或者弟兄面前硬扛,表現得淡然而堅強,所以一經撩撥,哪裡管你是什麼局長老爺,大吼大罵的跟着出來!
武剛卻安靜了下來,雙眼死死盯住陸文龍,深吸一口氣,就好像他在官場上遇見比自己高階自己必須要隱忍的人那樣,想按捺住自己的脾氣,卻發現剛纔的火氣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去了哪,笑了:“武成峰……特麼真有這個地名老子也去看了那塊路牌,你還真信了?”
陸文龍沒他這麼收放自如,眼珠子都有些發紅:“信了!老子就是信了,我以爲你特麼的在前面等我,我滿以爲你一定會救我!有個屁!”
武剛再看看陸文龍的情緒,點點頭:“那麼舊的牌子······”
陸文龍狗膽包天的一口截斷:“就是舊!老子還以爲你們連夜做舊的牌子,騙過了毒販!”
武剛再也忍不住哈哈哈的笑起來:“說你沒文化你還不承認,那是老木頭,風吹rì曬的,哪能一時半會兒做出來······坐下來!長得很高麼!跟老子比身高麼!”最後兩句才提高點音量,沒了局長的威嚴感。
陸文龍頓了一下才氣吼吼的坐下,隨手抓起面前的酒杯,一下就喝了,酒jīng刺喉但卻能感覺渾身都通泰,情緒也就壓下來,聲音隨之壓低:“真的我沒辦法······當時我已經絕望了,我看不到任何希望,就好像我還是個小崽子的時候,被人打壓得無路可走,我只能靠自己,我原本是想拖到你們來,可是……五個小時,你來試試,他們全都有槍,有手雷還有衝鋒槍,你來試試……”聲音低沉口氣平靜,卻說不出的嘶啞氣息。
武剛也重重的喝下一杯酒,伸手幫陸文龍倒上:“說說吧,過程是怎麼回事,我聽聽這件事必須要拿個結果出來,不可能憑空消失二十七條人命的!”
陸文龍毫不客氣的伸手抓過酒杯又喝掉,看看左手撐在膝蓋上,右手毫不在意又幫他倒酒的武剛,身上穿着一件很平常的羽絨服···…有點像那一年陸成凡在河灘上把他送上船轉身離開時候穿的那件,心中總是缺乏父母關愛的少年郎恍惚了一下,其實也有大把傾訴的話:“我只想躲在路邊的石房子裡面防禦,他們探路的人回來一起集結,就有十個人,其中四個去了河灘,六個持槍的就來了石房子圍攻,我還是隻想邊打邊退,誰知道他們其中一個踩到石頭摔倒,隊形打亂······我才撲出去用斧頭砍人……”
冷不丁從幾米外的櫃檯後面傳來蘇小妹的聲音:“是我!第一個是我用石頭砸的!他們說要殺了我們,還要!還要強jiān我!是我砸死的!”小白兔一般輕巧的聲音,這時候卻充滿了蠻勁,不管不顧的聲音,對她的衝擊,恐怕更大吧?!何況剛從女孩兒變成女人,情緒波動的範圍更劇烈!
何況這纔是個犟牛!
陸文龍轉頭就吼回去:“瓜婆娘啊!老子跟人說話,你插什麼嘴!”
蘇文瑾纔不怕他,跳起來就從高高的櫃檯邊露出臉蛋:“本來就是!要死一起死,我就是殺了!陸文龍你給我坐了了說話!指什麼指!”
陸文龍居然把手指就老老實實的收回去,武剛還楞了一下,才發現這一貫看起來溫溫順順的小姑娘居然吼得住陸文龍,大感興趣:“你說怎麼回事?”很有點老jǐng察騙小孩子口供的味道。
蘇文瑾的臉上也有點紅彤彤,居然從櫃檯桌面上拿個塑料水杯對着自己喝一口,但看那兔子呲牙的表情,肯定裝的都是酒!才一屁股又坐下去,飄來一句聲音:“我躲在樓上,從窗臺推下去石頭就躲回去了,啥都不知道!”
武剛轉頭看陸文龍:“嗯……對的,是有塊石頭,二樓也能找到石頭掀下去的痕跡……”
陸文龍就不磨嘰了,既然蘇小妹都承認了,自己也沒什麼隱瞞的,就跟複述自己的訓練比賽內容一般,語言簡練,動作清晰的挨個描述一番,前後次序清晰明瞭,武剛端了一杯酒就放在嘴邊,卻一直沒喝下去,聽得入了神!
蘇小妹也不知不覺拿了那個裝着白酒的水杯也站起來,睜大了眼睛聽經過,她也沒看見,不是麼?
直到陸文龍說自己殺完了毒販駕車逃跑以後,武剛纔腦筋清晰的追問:“最後一把槍在哪裡?”
陸文龍看看他,再看看櫃檯邊的蘇小妹:“國道397公里路碑的下面埋着。”然後就喝下最後一口酒,換他雙眼緊盯着武剛了。
武剛從懷裡摸出一個電話,撥打過去:“國道397路碑下面還有一支槍,去找出來!”掛掉電話,伸手幫陸文龍再倒上:“你怎麼打算的?”
陸文龍徹底破罐子破摔:“我說得很清楚,我是正當防衛,我都是在他們正要對我們實施犯罪的時候反擊殺人,回頭我就請袁老師給我當律師!”
武剛詫異的咦一聲:“你還知道正當防衛!?”
多稀罕,陸文龍擡眉毛:“中學法律課本就有講!”
武剛鄙夷:“那張平呢,他是被補槍打死的!”伸手到陸文龍的頭邊,還調整了一下距離:“好幾個都是這樣距離補槍死的!”
陸文龍一概不認賬:“我不知道!張平是我正要去揀他的手槍防止他殺我,突然在地上要開槍,我纔打的!”反正就滿口胡言。
武剛嘿嘿兩聲:“現場是沒指紋,但是我說有,那就有,對麼?”
陸文龍腦子跟得快:“您說沒有也就沒有,對吧?!”口氣也變了。
武剛放下電話,指指自己的酒杯,陸文龍立刻就起身幫他倒上,再給自己倒:“武叔,事情已經做下了,我沒在現場留底子,就憑您一句話,是您要我去臥底的,您不能坑我!”一仰脖子,喝了還給武剛亮個底兒,這算是敬茶敬酒的基本規矩。
武剛端起自己的酒杯,不慌着喝:“五十二公斤四號海洛因,我們西南地區有史以來破獲的最大毒品量販毒案,你知不知道,我憑藉這個案子,今年內可以到平京參加全國表彰大會,披紅掛綵!”
陸文龍眼睛都不眨:“恭喜您了!”
武剛看了看他,笑着一口把白酒喝了:“比你那個奧運金牌還是差點,沒多少獎金,我那個失蹤的部下還只有五千塊的撫卹金。”笑容變得有些苦笑。
陸文龍沒笑容:“這個弟兄的家屬,弄到我那裡找碗飯吃,我養了,絕對不吭聲。”沒有半分交換或者炫耀的意思。
武剛的聲音也變得低沉:“你究竟想做什麼?”
陸文龍沒猶豫:“帶着上百號弟兄儘量不走歪門邪道,讓大家都有飯吃,過得好。”
武剛嘲諷的哼一聲:“不走歪門邪道,還殺人?還特麼殺二十七條人命?”
陸文龍眼皮都不眨一下:“我不殺,就等着他們來殺我?就算要坐牢,要償命,我也要先殺了他們給我墊背吧?”
武剛皺眉:“殺了人以後有什麼感覺?”
陸文龍聳聳肩膀:“沒什麼感覺,上次在飛機上不是也殺了一個麼,那次用的髮簪,可能還·……反正這種事還是不做的好。”
武剛伸手拿酒瓶,卻發現空了,看看一斤裝的酒瓶被兩人輪番喝得差不多,眯着眼睛沉吟一下:“你無功無過,全是老子的!”
陸文龍能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儘量平靜:“肯定肯定······”
武剛睜開眼:“老子就是貪這個功勞,不想節外生枝,就看在武成峰的份上,這件事到此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