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墨想着溫彤的終身要緊,這次溫彤能不能借着秋狩的機會,討得一位名門公子或皇子的關心,成功在此一舉。轉身對同來的婆子道:“你去告訴大太太,讓她預備一頂帳篷來,你們幾個隨四小姐就住這頂帳篷。”
溫彩輕聲對徐蘭芝道:“芝姐姐先盯着他們收拾東西,我給大老爺領路。圍”
徐蘭芝應了聲“是”,要是讓她跟溫彤那個矯情的女人住在一起,她會瘋的,看看溫彤那樣兒,走路小碎花步子,還一跳一跳的,活脫脫像只青蛙,想到這兒時,徐蘭芝失聲笑了起來。
一進三門,眼前視野豁然開朗,小橋流水、亭臺樓閣,更覺雅緻非常,這裡早前原就是一個權貴的府邸,後因犯了案子被朝廷收沒,再由皇帝賞給了溫青。
各處的管事無論男女皆着紫棠色褂子、大丫頭穿着紅褂、一等丫頭從玫紅色褂子、二等丫頭則着水紅色褂子、三等丫頭着嫩粉色的褂子,粗使丫頭和跑腿小廝則是灰色褂子。護院長着天藍衣繭綢袍,普通護院着藍黑色袍子。一等小廝穿的是藍黑色褂子、二等小廝由藍灰色褂子。
無論是誰,每個人胸前都戴着一個牌兒,繡着藍底茫月玄馬玄字的圖案,上繡幾個好看的隸書“鎮北候府”。
溫子羣看着府裡往來穿梭的下人,沒有半分凌亂,皆是各忙各的,即便有人說話,那聲音也很低。
一路過來,見着溫彩的,便欠身問安,“給小姐請安!”
“各自忙去,莫誤了正事。”
誰說徐氏是小戶人家沒見世面,瞧瞧這鎮遠候府的規矩,瞧着就不小呢,就連下人的服飾都分出個三六九等來,單從衣服的好看程度就能猜出那下人在府裡的地位羿。
七姨娘與溫彤都是第一次來,立時就被怔住了,連大氣都不敢出。
溫子羣道:“這府裡的大管家原是宮裡的老人,這府裡還有幾個宮裡出來的嬤嬤,有一半侍女早前原是宮娥出身,這規矩自又比旁處的要大。”
他倒覺得一切都理所當然。
忍冬穿着紫棠色褂子出來,行禮道:“見過大老爺,見過大爺,小姐,剛纔夫人還問起東西收拾好了沒有。”
“芝小姐在那邊盯着呢。”溫彩問道:“汪嫂子,候爺可在桂堂?”
“在呢,正陪夫人說話兒。”
衆人進了桂堂,下人們則留在外院偏廂房裡吃茶。
溫彩進了花廳,溫青見到七姨娘眸裡掠過一絲不快,一閃即過,抱拳道:“給父親問安!”
溫子羣道:“我讓你給七姨娘拾掇的院子都備好了?”這話看似對溫青說的,眼睛卻盯着徐氏瞧。
溫彩笑道:“父親,嫂嫂有了身子,操勞不得,七姨娘暫住的小院是我預備拾掇的,想來待七姨娘生下小弟弟或小妹妹就要離開的,就讓七姨娘住早前翠姐姐住的小院吧。”
若是徐氏給七姨娘安頓太好,弄個不好,溫府其他的姨娘、庶出子女就想住到鎮遠候府來。安頓得不好,又讓徐氏被人非議。
溫彩索性說成是自己預備的。
七姨娘輕喚聲“大老爺”,楚楚憐人地看着溫子羣。
溫子羣道:“這次我讓七姨娘搬過來,是準備讓他們母子長住的。”
“母子?”溫彩笑了起來,“但凡有些規矩的人家,只有子女與嫡母可稱母子。”
憑七姨娘麼?
溫子羣帶了兩分怒容,“我與玉堂說話,你插什麼嘴?一個女兒家,也不知廉恥,害我們溫家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溫青一聽這話就惱了,他的妹妹連他自個都捨不得說一句重話,溫子羣這什麼意思,“父親,妹妹變成今天這樣,是何人所賜,她說句實話也不成麼?外人說她便罷,你身爲父親豈能說這樣的話?”
溫子羣正要發作,溫墨與溫彤雙雙與他使眼色,溫彤更是嬌弱萬分地喚了聲“父親”,“六妹妹還小不懂事,你莫與她生氣。”
溫彩粲然苦笑,“父親可想過,你與小太太原有府邸,你獨讓七姨娘搬出來與我們住,七姨娘沒與嫡母同居,未與嫡母盡到侍妾本分,旁人說來,或許要誤上一個外室的名頭。女兒也是爲了七姨娘和兩個弟弟妹妹作想,故而才說是暫住。”
外室,可是比侍妾還不如,其所生子女不得入族譜祠堂。
“七姨娘是我納入溫家的姨娘,怎會是外室?”
“父親,那七姨娘母子的月例如何算?是溫府出麼?”
徐氏知道溫青兄妹對溫子羣一直沒有好感,對溫子羣與其他女人生的弟弟、妹妹們也有諸多敵意,只不曾想,今兒見溫彩說出來,似乎比她預想的更深。
溫子羣掃了眼溫青,道:“玉堂,你該不會告訴我,你這堂堂鎮遠候府的後院是這丫頭當家吧?不會連七姨娘母子的月例都拿不出?”
溫青微微斂額,溫彩待下人好,甚至對徐家人也極其寬厚,怎的就容不得七姨娘呢。
正
納悶是怎麼回事,只見七姨娘頓首道:“六小姐,婢妾知道,早前在溫府時是婢妾失禮,還請六小姐大人不計小人過,溫府實在太吵,而婢妾身子不好,總睡不好,請六小姐瞧在我肚子裡這個的份上……”
七姨娘示弱,這真是少見了。
溫彩微微眯眸,她現在倒不好再繼續說暫住與長住的話做筏子,道:“七姨娘既入了鎮遠候府,就要守鎮遠候府的規矩,無論是你或是你屋裡的人,誰要壞了規矩,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徐氏凝了一下,杜七嬸與她小聲提醒了兩句。
徐氏問道:“月例就照姨娘的例,七姨娘每月三兩銀子,縹九爺先定二兩,待肚子裡的出生後再給每月二兩銀子的例,大廚房每日會有定例的飯菜,你要是吃不慣,便自掏銀錢在院子裡的小廚房裡做。你院裡的標準是,領特等月例的一人,每月一兩又二百文錢;領一等月例的二人,月例一兩銀子;跑腿小廝一人、粗使丫頭一人各領月例六百文。你院裡的人若是看病吃藥,也得自個掏錢。”
七姨娘一聽這數目,比在溫府優厚了許多。
徐氏又道:“跑腿小廝、粗使丫頭我們府裡備,另三人由你自帶,若是你的人犯了規矩,我自會攆她出去,到時候你也別來求情讓我爲難。你院裡的人,四季衣衫,都照着鎮遠候府的來。”
七姨娘又應聲是。
原想溫子羣是長輩,許鎮遠候府不會立規矩,頭天來,徐氏與溫彩就迫不及待地把醜話說在前頭了。
徐氏對杜七嬸道:“領七姨娘母子去留春苑安頓。”
“是。”
杜七嬸輕聲道:“七姨娘,請跟我來。”
出了內院門,縹九爺的乳母與一個婆子、又一個丫頭迎了過來,三個人簇擁着七姨娘離了桂堂。
七姨娘心裡悶悶的,懷疑自己這般巴巴兒地求了溫子羣跟來鎮遠候府是不是正確的。一路上忐忑不安,待入得留春苑,心情徒然好轉,從今往後就只他們母子住在這小院裡。
這小院很體面,有正房三間,東頭是花廳,然後是一間偏廳,再是一間內室,兩側各有兩間廂房,東邊還有一個小廚房,院子裡置有石案、石杌,院中還有一棵桃樹,石徑兩側又置有花木。
杜七嬸道:“粗使丫頭和跑腿小廝,稍後挑好了就會送來。”
七姨娘擡頭審視着四下,用手輕撫着桌案,又用手輕撫了貴妃椅。
婆子道:“奶孃帶了九爺下去。”
丫頭道:“奴婢去沏茶。”
屋裡只得她們主僕了,七姨娘滿是憐惜:“沒想到又回來了,可惜物是人非……”
“五小姐,王家已經沒了。”
“我是在這府裡出生的,我便想回到這裡,就算王家沒了又如何,可仇人還在,溫候爺不是與冷家不對付麼,這便是我們可以利用的。”
“可你瞧見了,六小姐和夫人都對你充滿了戒備。”
“待時間長了,他們知道我與他們不會爲敵,自然就不會爲難我。既然來了,我就不會再離開鎮遠候府,會讓我的孩子在這府里長大,也好過生活在溫府那種小地方。”
杜七嬸讓汪管家的女人挑了幾個丫頭、小廝來,挑了一個看着憨厚,實則精明的小廝,又挑了個看似麻利的丫頭,將二人喚到一邊,杜七嬸叮囑道:“你們只管去留春苑服侍七姨娘。說是服侍,更是監視,明面上是領的粗使小廝、丫頭的例,夫人那兒會給你們一等小廝和丫頭的月例,待辦好了差,尋了機會,就提了你們做一等下人。”
二人謝過杜七嬸。
汪管家的女人道:“我瞧着那七姨娘也不是好相與的,只不知他們爲何要來我們府裡。”
說是溫府太吵,這個理由連杜七嬸都不信。
溫彤也留了下來,被徐氏安頓在另一處小院裡。
鎮遠候府統共只有兩座閣樓,一座是安然閣,住着溫彩;另一座漱玉閣,住着徐蘭芝。
溫彤帶了一個婆子又兩丫頭,彷彿這樣才能顯示出她的嫡女身份。
徐蘭香夫婦近來忙着拾掇開鏢局的院子,整日早出晚歸,但溫彩瞧得出來,他們忙得很快樂,只是苦了兩個年幼的孩子,接連好幾日都見不到爹孃。
第127章水煮兔
十月二十日天剛亮,所有人早早起來。
溫彩與徐蘭芝等衆人換上了新款狩獵服,幹練又不失女子的柔美,連同行的三個丫頭也有一身體面的狩獵服,穿上大小合宜,精神抖擻。
溫彤已經與她的服侍婆子、丫頭上了馬車,一打簾子,就瞧見晨色中出現的溫彩、徐蘭芝,低頭看着自己的衣裙,好看是好看,卻是道不出的繁瑣。
馬車動,浩浩蕩蕩的隊伍緩緩而行。
徐氏站在二門處,想着要不是她有身孕,這次她也能跟去。
大燕朝的皇家獵場在京城西郊皇陵往北十里處,從京城到皇家獵場坐車得
有三個多時辰,清晨出了城門,正遇了定國公府劉家的車隊,徐蘭芝頓時興奮起來。
再行一程時,回頭望皇城,便陸續瞧見了好幾家的車隊。
一打聽,才知道今兒天剛亮,皇帝領着衆皇子及重臣們就先往獵場了。
徐蘭芝指着杜鵑罵春草:“你瞧瞧杜鵑,人家馬騎得多好,回頭可別對人說你是我的侍女,笨死了,教了多少日子,到現在都騎不好,我還想帶你捕獵呢。”
溫彩道:“西山縣有個馬蹄山,我們小時候是在那兒學會騎馬的,杜鵑七八歲時就會騎了。”
春草不能比,春草以前哪有機會接觸到馬。
銀翹只有羨慕的份,她一坐上馬背就怕,這一回雖是跟了去,怕是也沒機會陪小姐們狩獵,只能留在帳篷裡守着,好在還有春草和她作伴,到時候也不會太過無聊。
皇家獵場是個方圓約有五六裡地的山林,在入獵場的路口有御林軍設了關卡,一一檢查後才允進入獵場。
進入獵場約二里處,便有一片開闊的草地,約莫有一千畝地大小,已經搭出了花兒般的帳篷,有的飄着竹葉紋的旗幟,不用說那是貴妃孃家;還有的是梅花圖騰,那一定是肅毅伯謝家;又有一個虎頭圖騰,那是護國公李家……
鎮遠候府也有了自己的圖騰:月下戰馬,遠遠兒就能瞧見,很是醒目。
皇家的帳篷搭在這片草地的坡上,頗有些居高臨下之感。
慕容恆站在帳篷前的空地前,一眺望就看到了一面醒目的旗幟,與他所設計的又進行了一些改進,如今那圖騰與別家的梅竹相比,更有了生動,與李家的虎頭相比又我了一份意境。
溫青領着小廝、護院們搭下主帳篷,那是一頂較大的帳篷。
人多力量大,不到半個時辰主帳篷就搭好了,連裡頭的木板牀、桌案等物也一一搬了進去。
溫青笑道:“三姨妹,你帶妹妹到外頭騎馬,待你們回來的時候,帳篷就搭好了。”
溫彤見溫青忽略了她,有些不高興,坐在馬車上嘟着小嘴。
婆子小心地提醒道:“四小姐,彆着急,過會兒候爺就會讓人給你搭帳篷。”
溫彤只覺又累又餓,讓婆子取了點心,先吃了起來。
溫彩與徐蘭芝,又領了杜鵑,三個人各騎了一匹馬,如一支離弦的箭一般往山林方向奔去。
“太好了,終於好好玩了,再悶下去,我就要悶出病了。”徐蘭芝的聲音飄散在空中,傳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這聲音……
不遠處,楊家也開始搭帳篷了。楊二公子尋聲望去,只看到三個少女的身影,輕紗飛揚,竟如同三片雲彩一般,那抹淺藍色的倩影,讓他不由自己地憶起在平遠候府偶然得遇的少女來。
溫彩一邊飛奔,一邊道:“今年狩獵晚了足足一月,不知道山林還有沒有獵物?”
徐蘭芝“噓——”了一聲,側耳聆聽,似有動物奔跑的腳步聲,卻見林中深處傳來一個女子的嬌罵聲:“笨蛋,我讓你射那隻狐狸,你趕鹿作甚?”
徐蘭芝有些興奮,“是華華。”
“我就猜到她會來,她最是喜歡玩的,怎會不能參加秋狩呢。”
徐蘭芝揚手往背後探,摸出一支羽箭,拉了個滿弦。
杜鵑緊張地道:“芝小姐,狐狸,一隻雪白的狐狸。”
隨着杜鵑手指的方向,一抹白影快速掠過。
“嗖——”的一聲,徐蘭芝射出羽箭,杜鵑驚呼:“射中了!射中了!芝小姐真厲害,那狐狸跑得那麼快也能射中……”杜鵑第一個策馬往狐狸奔了過去。
那頭,七公主騎着馬兒,正罵罵咧咧地喝斥着,“哪個不長眼的,敢搶本公主的獵物。”
溫彩失聲笑了起來。
徐蘭芝提高嗓門:“是我射的!”
七公主一聲尖叫,捂着嘴兒,歡喜之色難表,“上回,本公主特意吩咐鎮遠候,讓他一定要帶你們來狩獵了,射中沒有?”很快,那目光就停留在溫彩與徐蘭芝的服飾上,“你們倆個穿的是今歲流行的狩獵服麼?哇,看上去真好看,又特別又清新。”末了,顧不得狐狸,衝溫彩招了招手,“彩彩乖,你過來。”
溫彩策馬走近,不等七公主反應過來,她捧住七公主的臉就親了兩口,“華華寶貝,近來可想死我了,來,讓妹妹再香一口……”
七公主惱了,這應該是她對溫彩的手段,現在竟被溫彩當着她侍衛的面親了兩口,溫彩露出男子纔有的頑劣不羈,“華華好像換了一種香露哦,我還是喜歡你以前用的玫瑰露,我騎着馬追你,都追不上,我剛用上玫瑰露,你又換成別的了。”
徐蘭芝微微凝眉,嘴裡罵道:“一對瘋丫頭!”
杜鵑撿到了狐狸,高高地舉在手裡,大叫着:“找到了,找到了!芝小姐箭射中狐狸的眼睛。”
七公主“啊”了一聲,“芝芝,本公主把狐狸
肉賞你了,狐狸皮本公主決定做一頂皮帽子戴。”
徐蘭芝看着這顛三倒四的七公主,“剛纔不是說做冬裳的衣襟麼?”
“哈哈,本公主改主意了。”
溫彩笑着,拉着七公主道:“你喜歡我們這樣的狩獵服不?我也給你備了一身呢,一會兒你去我帳篷裡試試。”
林子裡,又傳出一陣馬蹄的聲音。
隱約間,聽到有男子道:“往北邊!那鹿往北邊跑了。”
徐蘭芝道:“是貢酒劍南春的聲音。”
七公主訥然,“什麼貢酒劍南春?這是誰的綽號?”
徐蘭芝不以爲然地解釋,“公主知道這京城第一賤男人是誰?”
七公主靜待下文,相隨的宮娥倒開始猜測起來。
徐蘭芝道:“平遠候冷昭。劍、南、春!”
一字一頓間,七公主恍然大悟,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這綽號親切!”直笑得肚子疼,方指着溫彩,“是你給取的吧?”
徐蘭芝笑道:“是彩彩取的。”若是讓冷昭知道,溫彩背裡給他取了這麼個綽號,一定厭恨溫彩。轉而,她又道:“外頭這麼叫的也不少,被我們府裡的丫頭們聽見了,回來學給我們聽的。”
她一不喜溫彩,二厭恨冷昭,劉小姐可是生生被冷昭拒婚難堪自盡的。只要冷昭的名聲傳出去,就能讓他丟臉。
林中,風聲陣陣,風裡有人圍捕獵物的聲音,“往東面,別讓它跑了。”“這東西厲害得緊呢。”“今兒捕殺小獵物,明兒才正式開始呢。”
溫彩挑了挑眉,“華華、芝芝,我們射幾隻兔子回去如何?只要兔子。”
七公主問:“爲什麼只要兔子?”
“小女我烹飪一流,調料都備好了,到時候給你們做水煮兔吃。”
“好!”
七公主一勒馬,對左右道:“走,陪本公主獵兔子。”
在林間一陣追逐,嬉笑着,喝斥着,高聲地說話,七公主再次過足了當統帥的癮,騎在馬背上指着溫彩和徐蘭芝及相隨的侍衛們。
“芝芝,在你左邊,左邊有一隻兔子,灰色的!”
徐蘭芝拉弓往左,一看什麼也沒有。
“是另一邊!”
那是七公主的左邊方向好不好,非說是她的。
徐蘭芝一惱,瞪了眼七公主,“華華,瞎指揮!”
“嗖——”的一聲,七公主以爲射她,一垂眸,才發現自己身邊不遠處正射中了一隻兔子。
溫彩問道:“有幾隻了?”
“回小姐,射中五隻了。”
“夠了,再多就是浪費,五隻兔子夠我們吃了,打道回營!”
徐蘭芝摩拳擦掌。
七公主道:“本公主決定了,明兒的貴女隊。本公主爲將軍,你們倆就跟着本公主,到時候賣力些,可別丟了本公主的臉。”
徐蘭芝忿然道:“今兒獵了五隻兔子,一隻狐狸,我射了兩隻兔子,彩彩射中了一隻,你的侍衛射中了兩隻。我的公主殿下,你的獵物呢。”
“你懂不懂,我是將軍,將軍只管調兵遣將,沒有我的指揮,你們只能獵到一把兔毛。”
徐蘭芝笑了起來,全都是不屑。
七公主惱道:“什麼意思,敢對你的將軍不敬?”
徐蘭芝懶得理七公主,放緩腳步,低聲對溫彩道:“我可不想跟她一隊,瞎指揮,左右不分的公主。”末了,呵呵一笑,這些日子接觸下來,溫彩是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一個字也不會漏出去,正因如此,徐蘭芝纔敢與溫彩說這番話。
溫彩笑,從未覺得像今日這樣暢快。
一行人回到營地,驀地發現又多了好多帳篷,營地上旗幡飄揚。
春草與銀翹迎出帳篷來,甜甜地喚着“小姐。”
杜鵑將兔子一拋,“你們把兔子給小廝,讓他們把皮剝了,再把內臟去了,一會兒小姐要親自下廚做水煮兔吃,人人有份,叫他們收拾乾淨些。”
溫彩加了一句,“剝皮去內臟就行,我自己來剁,別把上好的兔子給我糟蹋了。”
銀翹叫了小廝來,提了兔子離去。
杜鵑領了七公主進帳篷,尋出那些火紅色的狩獵服出來,徐蘭芝與春草又幫她打扮了一番,七公主心下歡喜,還是溫彩好啊,得了好東西沒忘了她。
外頭,傳來一股香味,火辣辣嗆鼻,一股誘人的香味。
小溪附近,溫彩繫着圍裙,頭上裹着頭巾,揮舞着鍋鏟,嘴裡叮囑着廚娘:“對,把兔子切姆指大小。再讓小廝把青筍起皮,切着薄片,大白菜洗三棵、蒜苗洗上一大把……”
溫彤慶幸自己來的時候備了果點,否則今兒真是餓得前心貼後背,而同來的護院、下人們人人吃了兩個饅頭就罷了。
溫青領着心腹護院也不知跑哪兒去了,搭好
帳篷就不見了人。
這會子,空氣裡掠過一陣菜香味,溫彤深吸一口,越發覺得餓得緊了。
婆子在外頭看了一陣,喜道:“四小姐,六小姐和廚娘在做飯呢,與七公主一道獵了五隻兔子。”
不久後,一鍋水煮兔就上桌了,全是用大鉢、瓷盆盛着。
溫彩又讓廚娘熱了饅頭,她搓了搓手,“華華,這可是我做的哦,嚐嚐看,是不是很香。”
七公主握着筷子,取了塊兔子,直辣得吐着舌頭,“水!水!”
宮娥遞了水,她喝了一口,“雖辣,但很香,好吃!”她將手一伸,心想:也不知父皇用過午膳了沒?“彩彩,這盆我捧走了。”
皇帝寵七公主華陽是有道理的,她嚐到好吃,定會獻給皇帝嚐鮮,這會子七公主抱着盆就跑。
“喂,不帶這樣的,你吃不了還抱着走啊?”溫彩大叫着,“你一個人吃不了一盆,我們這裡還不夠呢。”
小氣,這兔子可是她獵的,她把五隻兔子都給他們了呢。
“你們再盛一盆吃吧。”七公主頭也不回。
溫彩讓廚房又盛了一盆,再給溫青留了一盆,剩下的所有人分了吃。
衆人一吃,覺得很開胃,只是不夠吃。
有人把湯倒回鍋裡,重新加了白菜、筍片等物,煮了一陣又撈上來。
溫彤主僕四人也得了一大鉢,許是餓了,但更多的還是香,婆子與丫頭哪敢也她搶,她一人就吃了掉大半鉢,只餘了下少許給婆子等人。
七公主捧着盆就進了皇帝的帳篷:“父皇,我得了個好吃的,這叫水煮兔,女兒嚐了一下,味道鮮美,你且嚐嚐,真的很好吃。”
皇帝心下歡喜,“你從哪兒弄來的?”
“我看着彩彩做的呢。”
帳篷裡,一側小案上坐着淑妃,另一側又坐了個年輕的嬪妃。
皇帝看着那一盆紅通通飄着肉粒,又有筍片的東西,這是宮外百姓的吃食。
七公主取了筷子,遞到皇帝手裡,“父皇,就這麼一點,還是女兒從彩彩那兒搶來的呢,她只當我貪吃,追在後面直說我吃不了這麼多呢。”
皇帝盛情難卻,取了一聲兔肉,肉質鮮嫩,又麻又辣,但這麻辣卻還在能承認的範圍,有一股香味,誘人再嘗,他又取了塊兔肉,“不錯。”
七公主得意地笑着,“彩彩可厲害了,會做醬燒河豚,還會燒水煮兔,女兒就嚐了一口就迷上了,想着父皇許還沒用午膳,就搶了些過來,父皇喜歡就多吃些,等父皇吃過了,女兒再吃。”
皇帝笑了。
還是女兒好啊,他那個兒子,一個個只顧自己玩了,誰還管他有沒有用午膳。
年輕嬪妃打量着七公主的新裳,“咦,公主這身是今年京城的新款狩獵服麼?”
七公主道:“對啊!是今年的最新款,彩彩幫我做的。父皇,彩彩是我最好的朋友了,還有徐蘭芝,她的箭法好厲害,明天我要她們倆和我一個隊,我明兒要和皇兄們一起比試。”
皇帝問:“你真要與皇子們一起比試?”
“那當然,我華陽的武功可是女子裡頭最厲害的。”大言不慚啊,說到後面時,七公主憶起了徐蘭芝,她們大小應該是差不多的吧。
七公主看着皇帝吃,吞了一口唾沫。
皇帝勾脣含笑,令大總管備了幾隻碗,給年輕嬪妃和淑妃各分了一碗,幾人謝了賞。
七公主一面吃着,一面哈着氣,“父皇這幾日可以換換口胃,到時候我再從彩彩那兒搶好吃的給父皇嚐鮮。”
年輕嬪妃捂嘴笑道:“公主殿下,要是你喜歡吃了,宣了那丫頭入宮給你做就是。”
七公主正色道:“珍嬪娘娘,彩彩又不是丫頭婢女,她是鎮遠候的妹妹。”
嬪妃突地凝住,看着一邊面容難看的淑妃,難道是那個與冷昭和離的女子,沒再說話。
帳篷外傳來安王的聲音:“稟父皇,兒臣回來了,獵了七隻兔子、兩隻鹿。”
淑妃看了眼皇帝。
皇帝被辣得不輕,張嘴吐氣。
大總管備了溫茶水給他。
淑妃道:“進來吧。”
慕容悰的後頭跟着冷昭。
七公主笑問:“五哥,這些獵物是你一人獵的,還是那劍南春幫你獵的。”
所有人頓時石化。
外頭,又傳頭順王的聲音,“稟父皇,兒臣回來了,獵了十隻兔子,三隻野羊。”
珍嬪輕聲問:“劍南春……酒嗎?”
(注:古代有九大貢酒:九醞春酒、鶴年貢酒、棗集美酒、酃酒、鴻茅酒、羊羔美酒、杏花村汾酒、五加皮酒、菊花酒、同盛金燒酒。劍南春,是唐代的貢酒之一,到宋代後就並非貢酒。本文改作:劍南春、鶴年貢酒、杏花村汾酒、菊花酒、同盛金燒酒五大貢酒。)
冷昭只覺綽號好耳熟,他哪裡聽過,一時又想不起來了。
淑妃笑,莫不是冷昭貪杯愛酒,便得了這等綽號。若真是貪杯,讓鄭氏說着些,男子沒有不飲酒的,可太過嗜酒就不成。
“莫不是他愛喝劍南春?”
七公主一本正經地道:“聽說他丟盡了京城男人的臉面,被人稱爲‘京城第一賤男!’”
劍南春音同賤男春,原是這個意思。
順王慕容慬一個沒控制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只半聲,立時抑住,想笑又不得笑,直憋得一張臉泛紅,眼裡滿滿都是譏諷。
淑妃的面容蒼白,這話若是外頭說說便罷,偏還是當着皇帝的面說,這不是讓皇帝猜疑冷昭的爲人稟性麼。自古有女人賤作,哪有男人賤作的?男人可以卑鄙,但不能賤作。
冷昭立時憶起,是溫彩這樣罵過他,不曾想這綽號竟傳出去了,他立時羞得面紅耳臊。
七公主問道:“父皇,不是明兒才正式開始狩獵麼,怎麼哥哥們都開始比試了。我們今兒獵兔子,是爲了解饞,夠吃就行,獵得多了,今兒吃不完就掉壞了,豈不浪費?”
對於“劍南春”的綽號,七公主沒再說了,可冷昭分明感覺到淑妃的慍怒、安王的氣憤、順王的幸災樂禍,更有皇帝那意味深長的一笑,卻讓人辯不出是喜是怒。
冷昭心下六福酒陳朵,他這回的面子丟大了,居然被人說成“京城第一賤男”,卻不得發作,按捺住性子立在御帳外頭。
天啓帝寵溺一笑,“華陽說得對。傳令下去,明兒正式開始狩獵,至於今兒先別獵殺了。”
七公主欠身一拜,“父皇英明。”
她擡眼睨了一下外頭跪拜着的冷昭,退出御帳,“劍南春,你怎麼還跪在這裡?是要求見皇上,還是求見淑妃的?”
他也道不清,當七公主說出“劍南春”時,冷昭有些想撞牆之感,再看帳外淑妃的臉色,便知又惹事了。以淑妃的性子,一定會問他“你怎得這麼個綽號?”
太難聽了。男人可以卑鄙,也可以無恥,甚至還可風/流,獨獨不能賤。而他,竟不知不覺間被人冠上了“京城第一賤男”的綽號,這還叫他怎麼活?
冷昭知是溫彩,卻不敢肯定,一揖身,問道:“公主殿下,這綽號的事,是你從哪裡聽來的?”
“哪裡聽來的?你隨便拉一個丫頭、小廝問,近來滿京城的人誰不知道。本公主是聽大家議論才知道的。沒瞧出來啊,劍南春這名聲夠響亮的,恭喜!賀喜!可喜!”
冷昭險些被雷倒,愣愣地跪着。
七公主挑了挑眉:臭男人!賤男人!老男人!一大把年紀,還想娶彩彩,欺負彩彩,本公主忍你很久了,這回看你不被人笑話。
在七公主捧着水煮逸過來的時候,就對身後的宮娥、內侍道:“把平遠候冷昭乃是‘京城第一賤男’的事張揚出去,還有,再傳他有一雅號‘劍南春’,我要讓所有來參加秋狩的上至重臣、下至小廝、丫頭人人都知道。”
第128章賤男春
宮娥應聲,心想:冷昭怎的招惹了七公主。
七公主得意地笑着,把他冷昭還能了,敢欺負溫彩,看她不好好收拾他。
冷昭此刻跪在御帳外,留下不是,起身走了已不是,已經跪下來了,怎麼也得待御帳內的發話才能起身,真真是進退兩難,他當時是被嚇住了,一看淑妃的臉色煞白,立馬雙膝一軟跪在地上,跪是跪下,這起身就是個麻煩事。
慕容悰、慕容慬坐到案前,用了些茶點方出來。
慕容悰看到地上的冷昭時,道了句:“冷端陽,你且起來。”
冷昭只覺雙膝都有些麻木,十月下浣的天氣,乍暖還涼,尤其眼下正是晚秋、初冬的交替時節。
慕容慬笑了一聲,嗓門很大,故作譏諷地問:“劍南春!哈哈……倒與平遠候頗是符合,可見這京城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慕容悰臉色難看,冷昭到底是他的舅家表兄,慕容慬肆無忌憚的嘲笑,不給冷昭面子,便也是不給他顏面。
慕容慬拉了冷昭到一邊說話,低聲問道:“好好的,怎平白冒出個這樣的名聲?”
冷昭覺得這事許與溫彩有關係,便輕聲與慕容悰說了。
慕容悰不想開罪溫青、未來的北路軍都督,無論是哪位皇子都得給三分薄面,“你沒弄錯?會不會是聽旁人說的。”
冷昭除了這個,再想不到旁人了。與慕容慬告辭回到平遠候府的帳篷,蕭彩雲、巧針主僕此刻也跟來了,現在蕭彩雲的身份是冷昭的平妻,而巧針已被擡爲姨娘,巧針已有身孕,雖時日尚短,但太醫已經確診。
蕭彩雲見他臉色難看,柔聲問道:“遇上什麼不順心的事了?”
冷昭道:“把一兩叫來。”
冷昭冷着臉,問道:“你可聽說近來關於我名聲的事……”
一兩正訥悶,突地憶起今兒有下人們在議論的事,問道:“候爺問的可是關於‘劍南春’的事?”
“你知道!”
難不成真如七公主所說,所有人都知道了。
冷昭心頭一陣憤然,定是溫彩乾的。這個女人的心眼還真小,她的名節也被毀了,他的聲名也差,都已和離了還不忘再捅他一刀子。
“是今兒傳出來的,還是以前就有的?”
一兩想了一陣,憶起護國公府的下人與楊府下人議論說的話,“劍南春麼?”“唉,你們的消息都滯後了,我兩個月前就聽說這事了。”
一兩道:“有人在兩個月以前就聽說了。”
那時溫彩剛嫁給他,他就有這樣的名聲,莫不是溫彩也聽別人說的,纔在他面前譏諷打趣。
蕭彩雲沒聽懂,問道:“一兩,到底怎麼回事?”
一兩笑答:“回小/奶奶話,外頭人給候爺送了一個‘劍南春’的雅號。”
巧針接過話,不以爲然地道:“這能算什麼大不了的事。”衝冷昭巧然一笑,頗有安慰之意。
蕭彩雲反覆沉吟着“劍南春”。
一兩壯着膽兒道:“候爺還有一個名聲,‘京城第一……第一……’”
冷昭大喝一聲“住嘴”。
冷府上下瞧不上蕭彩雲,就連一兩打心眼裡也是不大喜歡的,冷昭得到這樣的名聲,還不是被蕭彩雲給連累的。京城第一賤男,堂堂大家閨秀不娶,非要娶一個“無出、不育”的下堂婦,還沒過門,就想搶人家新奶/奶的嫁妝,這在哪家都是沒有,也只冷昭才把蕭彩雲捧成寶貝。
在京城人眼裡,冷昭對姻緣上的態度,真真當得一個“賤”字。
蕭彩雲卻從中品出了另一種意思。
巧針依舊不解,卻不敢再追問,出了帳篷問了一個服侍婆子,才知道是什麼意思,咬脣罵道:“是誰這等可惡,竟讓候爺傳出此等名聲。”
正憤然,便見皇家御帳內走出一個內侍太監,一路高聲大呼:“鎮遠候府溫六小姐接旨!”
這一嗓門喊的,整個營區的所有人都聽到了,有人好奇地張望。
那太監走近鎮遠候府的帳篷,朗聲道:“皇上口諭,溫六小姐做的水煮兔風味獨特,朕甚喜,願君臣共嘗,令溫六小姐至御膳房做水煮兔。”
這算什麼旨意?溫彩與銀翹等人跪在地上。
太監笑嘻嘻地道:“今兒晌午,皇上可吃了不少咧。溫六小姐回頭準備一下,晚膳前到御膳房帳內預備這道菜。”
“謝主隆恩!”她深深一叩。
天啓帝讓她去做水煮兔!
可是她家裡都沒預備這麼多的配料。
也不知道御膳房裡的配料是不是充足的。
杜鵑欣喜若狂,“小姐,這是好事啊,現在連皇上都知道你的廚藝不俗。”
京中貴女,或女紅過人,或詩詞過人,或歌舞一絕,幾乎人人都有所長,現在溫彩也有長處了,那就是廚藝。二房的溫紫在廚藝和女紅上過人,但是溫紫也只是會做很多種菜式,若要與御膳房的御廚們比,還是有天壤之別,但現在溫彩不同,是要進御膳房做菜,這豈不是說溫彩的廚藝可與御廚相提並論了。
溫彤又嫉妒又羨慕地看着溫彩,廚藝連皇帝都知道了,到時候秋狩結束,她的美名還不得傳出去。她的運氣也太好了,有一個那樣疼她的哥哥,還有一個七公主那樣的朋友……爲什麼她,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溫彤正想着,就聽侍女道:“四小姐,那個是七公主。”
七公主華陽可是皇帝最寵愛的公主,她說一句話,那可比臣子說十句都管用。定是七公主在皇帝面前替溫彩說好話了,否則皇帝哪兒知道今兒晌午的水煮兔是漸彩做的。
溫彤一喜,提着裙子迎了過去,“小女溫彤見過七公主。”
“本公主不認識你!”七公主沒有好氣地道,手裡揚着馬鞭兒,問銀翹道:“把芝芝和彩彩叫出來,陪公主獵兔子去。皇上下旨,今晚要擺兔子大宴,各隊誰最先獵足十隻兔子,誰就算贏,我們一定要把皇子們比下去。”
她一扭頭,對身後的宮娥道:“傳本公主的懿旨,護國公府、五城都督府……但凡家裡會騎射的小姐全都喚來,一會兒陪公主獵兔子去,誰獵得多,本公主重重有賞。”
宮娥應聲,一溜煙地跑到各家帳篷跟前通報。
待徐蘭芝與溫彩、杜鵑騎上馬背上,偌大的草坪上已經雲集了七八位英姿颯爽的少女,狩獵服各式各樣,卻尤以七公主與溫彩等人穿的最漂亮,不失好看、清靈飄逸,還最幹練。
護國公府的李小姐道:“莫不是今年的最新款式,雲衣繡莊的人真可惡,拿去年的款蒙我呢。”
五城都督府的宋小
姐怒道,“瞧瞧她們幾個穿得多好看,倒把本小姐顯成了一個土包子。”她一垂首,“告訴丫頭,現在就回城去,讓雲衣繡莊的人給我連夜趕製一身最新款的狩獵服。”
七公主看着這少得可憐的隊伍,“還有沒有會騎射的?要是同來的丫頭裡有會的,也一併叫上!記住了,今晚是兔子大宴,我們只獵兔子,誰獵得最多,本公主有賞,到時候給你們在皇上跟前請賞!走!”
溫彤聽得有些激動,可她不會騎射啊。
原來學會了騎射會有這麼快樂,可以跟七公主一起狩獵。
她懊悔自己小時候爲什麼不學啊,瞧瞧溫彩,便跟着那些武將發家的權貴小姐們一起行獵,怎麼想怎麼激動啊。
溫彤拿定了主意,就算不會射箭,學會騎馬也好,跟着她們在後頭跑一圈,回到溫府,她還可以跟家時的姐妹們炫耀:我跟七公主一起打獵了!我認識護國公府的李小姐了……越想越興奮,對一邊的服侍婆子道:“奶孃,你去跟候爺說,讓他派個護院教我騎馬,我要學騎馬,現在、馬上就要學!”
明天才是正式的狩獵,她一定要學會。
只有這樣,她纔可以會那些權貴一樣。
溫彩與徐蘭芝奔在後頭,徐蘭芝蹙眉道:“像這樣獵兔子,兔子早被我們嚇得躲到窩裡了,哪裡還敢出來。彩彩,我們尋一處避靜的草叢,到哪裡尋兔子去。”
溫彩問:“你會尋兔子嗎?”
“那當然,小時候我經常跟哥哥和父親上山套兔子呢,我可是套過兔子呢。”
七公主領着衆家小姐又她的護衛,一頭扎入山林。
徐蘭芝則與溫彩交換眼色,一揚鞭與不同的方向急馳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七公主指揮着衆人,“李李,在你身後有隻棕毛兔子,像是野生的,快追啊!再不獵到,就被皇子們搶先了……”
“宋宋,你還愣着幹嘛,幫李李把兔子給攆回來……”
在林中不遠處,徐蘭芝勾脣一笑,“華華到底會不會打獵,架式擺得夠大,卻把獵物們攆得滿山亂跑,受了驚嚇的怕是明兒再不肯出來了。”
溫彩勾脣一笑,“還是你厲害,這麼快就獵了這麼多兔子。誰能想到呢,那些獵物都跑到林子裡了。”
徐蘭芝不以爲然,動物們也很聰明呢,馬兒能奔馳的地方,它們不去了,專往那些崎嶇山林裡躲,徐蘭芝與溫彩、杜鵑三個步行過去,大半個時辰就獵足了十隻兔子,然後再負兔來尋七公主,還看七公主聲竭力嘶地吆喝着。
“宋宋、李李,你們倆要是放跑了兔子,本公主與你們沒完!”
溫彩與杜鵑交換了眼色,微微點頭。
杜鵑扯開嗓子吼道:“公主殿下,獵足十隻兔子了。”
七公主見消失了大半個時辰的徐蘭芝與溫彩出現了,每人馬上都馱了幾隻兔子。又細數了一遍,見只多不少,領着衆人回御帳邀功。“芝芝、彩彩,你們倆真厲害,這麼就獵足了。”
李小姐不悅地道:“不會是早前獵的吧?”
溫彩笑道:“你們不信可以查看,這些兔子都還熱着呢。”
七公主吆喝一聲,“回營帳!”一聲“駕——”飛奔而去。
陽光下,幾位小姐的身影越發嬌俏動人,七公主奔在最前頭,溫彩與徐蘭芝在最後。
徐蘭芝面露失望地道:“其實她們都不會打獵,動靜太大了,獵物全被嚇跑了。”
溫彩笑,“這回跟着你,倒是真的學到了。”
打獵也不是什麼人都會的,這得有經驗。
七公主一入獵場,就擺着“我是主將”的譜兒,扯着嗓門讓人這樣,讓人那樣,就是跟隨她的侍衛,都不知如何應對。不聽她的,她就破口大罵,弄不好揚着馬鞭就落下來。
近了御帳,七公主翻身下馬,人未至,聲兒先到了,“父皇,父皇,我們獵了十隻兔子回來。父皇,我們是不是第一個回來的啊。”
擡眸卻見帳中已經坐着慕容慬、慕容悰兄弟倆,他們的身後還站着幾位京城出名的世家公子,人人臉上洋着笑。
七公主一急,“父皇,這不公平,皇兄們都已經進獵場了,華陽還得召集人手,可耽擱了不少時間呢。”
她也是一得消息就出來了,皇子也一樣啊。
慕容慬笑着道:“七皇妹的這支女隊,是第一個回來的。”
七公主笑,很快回過味來,“女隊就只有我們一隊,這算什麼第一。”
皇帝笑道:“華陽也很厲害,你大皇兄、五皇兄也是剛剛回來,這不你的其他皇兄現在還沒歸來呢。你是第三,但你是女兒家,能賽過他們很不錯了。”
天啓帝對皇子們要求頗嚴,獨對公主縱容、疼愛,尤其是對七公主,那可是寵上了天。
七公主得了誇獎,越發笑得高興了,“我們獵了十二隻。”
慕容慬看了眼慕容悰,“七
皇妹勝了,我們都只獵了十隻。”
他們得聽皇帝的,多一隻也不敢獵,但七公主不同,她是公主,皇帝又縱容,就算多獵了兩隻也不會計較,不會被視爲抗旨不遵,也不算違規。
七公主笑成了一朵花,“來人,把兔子都送到御膳房去。父皇,女兒要給芝芝、彩彩請功,能順遂獵到這麼多兔子,她們倆是出了力的。”
又是彩彩……
皇帝笑着,“好,晚宴時,朕就賞她們。”
“華陽叩謝父皇。”她一起身,對着外頭道:“把幾位小姐都請進來吧。”
皇帝打了個手勢,大總管讓人在皇子、公主們案桌後頭擺了案幾,小姐與衆公子們紛紛落座。
剛坐下,就聽內侍太監稟道:“皇上,雍郡王回來了,也獵了十隻。”
溫青與慕容恆、定國公世子一道入內,見罷了禮,皇帝賞了座兒。
御帳內,除了皇帝、淑妃、珍嬪,便全都是京城的少年才俊、貴家小姐,皇子們、公子在左,淑妃、珍嬪、七公主與衆小姐在右。
慕容恆看了眼人羣中坐着的溫彩,今兒的她穿了一襲杏黃色的狩獵服,外頭還套了件鵝黃色的紗綃衣裙。裙子不長,裙口成大波浪紋,裙邊長短懸殊約有六七寸長,那長的掩映着短的,越發讓人眼目一新,裙襬很大,在長邊上繡有縷空桃花,越發襯得她粉嫩嬌俏。
徐蘭芝穿的是一襲湖藍色狩獵服,衣飾不有一朵繡花,式樣與溫彩的相近,卻又明顯地發,她的紗綃裙前面成膝處,後頭卻拖至腳踝處,卻別有一番韻味。她原在孝期,這些東西都一併減去了,就連頭上也只綁了湖藍色的絲絛,又戴了一對好看的湖藍色絨球,越發顯得活潑可愛。
七公主則是一襲大紅色的狩獵服,製作精緻,水紅色的紗綃衣裙繡着縷空蝴蝶圖案,裙邊故意裁剪成規則的大波浪邊,長長短短,裙邊用銀絲線繡邊,更顯華貴。
溫彩看看時辰,伸手輕扯了一下七公主,低聲道:“我得去御膳房幫忙了。”
“本公主準了!”
溫彩起身,垂道退了幾步,然後轉身出了御帳。
定國公府的劉世子道:“玉堂,你們府的狩獵服很特別,下人、主子的又不同,看着就賞心悅目。”
溫青得意地道:“這是我妹妹讓府中繡房趕出來的。”
“你家的圖騰設計精妙,能否與你妹妹說說,我想請她幫定國公府也設計一個圖騰。”
溫青府裡都設計圖騰,定國公府比鎮遠候府還要尊貴些,理應也該有個自己的圖騰,總不能藍黑旗幟一揚,上面繡着乾巴巴的幾個白字“定國公府”,越瞧越少了氣勢。
溫青當了真,現在看着自家那個圖騰,怎麼看怎麼順眼,想到溫彩頗有些驕傲,比他自個兒打了勝仗還歡喜,“小劉,你喜歡什麼樣的?比如獅子、老鷹……”
“我喜歡鴿子!”
鴿子……
溫青一頭黑線,這鴿子可太沒氣勢。
他家的圖騰是一匹月下戰馬,多少還能體現出他武將的身份。
“就讓你妹妹設計成鴿子,讓她幫忙設計好些。”
溫彩到了御膳房帳篷,請教了御廚,今晚準備做的菜式:烤全兔、五香兔、手撕兔,而她負責做一道水煮兔,溫彩凝眉,“可會做爆炒兔丁?”
爆炒的?
大廚搖頭。
溫彩道:“很容易的,我一說你就會了。還有這水煮兔也是一說就會的,我就會做一些家常菜式,比不得御廚大人乃是天下名廚。”
早前御廚還有些不樂,不就是個小丫頭,竟然搶他的名頭。
此刻聽溫彩的話意,似乎要教他做這兩種菜式,道:“今晚就辛苦小姐了。”
御帳內的人越來越多,出門行獵的皇子陸續歸來,七公主今日回來得早,這讓她頗是得意。
入夜之後,宮人們在空曠的草地上拉了圍帳,重臣、隨駕武將等陸續攜女眷進入兔宴現場,有宮中的司儀領着衆人各自入座。
彼此,溫彩離了御膳房,聞一下自己的身上,連頭髮都有一股子水煮兔的味道,回帳打理了一番,又換了身參加夜宴的得體衣袍。
徐蘭芝緊張地問:“水煮兔都做好了?”
“好了呢。”
溫彩笑道:“都好了。”
今晚做了好幾百只兔子,光是水煮兔就用了八十隻,御膳房用大鍋連做了七八鍋,瞧着多,一裝盆就沒那麼多了,好在裡面加了其他的菜進去,倒也是像模像樣的。
御膳房的廚具不夠使,將冷家的廚房也一道用上了,護國公府借了廚房給御膳房使,一時間滿圍帳內都是飯菜的香味。
溫彤緊跟着溫青身後,饞得她吸了一口氣。
溫彩低聲問徐蘭芝:“四小姐走路有些不對勁。”
溫彤走路走一高一低的,明顯感到左腿有些打顫。
徐蘭芝壓低嗓道,“聽說今兒一下午都在學騎馬,非不讓牽馬,怕是摔得不輕。”
溫彤神色奕奕,一面打理周圍,一面看着已經落座的各家年輕公子,視線很快就落到衆皇子身上,他們的服飾與尋常人的不同,都是蟠龍袍,親王着的是紫色四爪蟠龍袍,而郡王是紫色蛟龍袍,蟠龍更比蛟龍威武。
一瞧到年輕的皇子,溫彤便三分羞澀、七分矜持地笑了,就連動作也變得更加嬌弱、優雅起來,那小碎步頓時變得不能再小了,一跳一跳,雙手握放胸前。
徐蘭芝道:“我快要吐了!雖說溫翡想嫁人,那是不想被官媒配了歪瓜裂棗,你瞧瞧她,嘴上不說,一見到皇子那樣兒,連路都不會走了,矯情得讓人想昏。”不光是看不慣溫彤,便是溫彩徐蘭芝也看不順眼,不過是一個暫時不表露形色,一個早已表露出來。她看着溫彩時,不由得撇了撇嘴。
溫彩道:“你不看她就是。”真是奇了,這些日子她與徐蘭芝相處甚好,爲甚徐蘭芝總是有一股子瞧不起她,不,是有些厭惡她的樣子。
只一剎,徐蘭芝笑了。
溫彩只當是自己想多了。她沒做什麼讓徐蘭芝厭惡的事,她卻不知道,徐蘭芝不是厭惡,而是怨恨。
溫青抱拳與相熟的人打了招呼,這才坐下。
溫彤坐在溫青左手邊,溫彩坐了右手邊,再右邊是徐蘭芝。
徐蘭芝看着桌上並沒有那道水煮兔,“彩彩,你做的那道菜呢?”
“那道菜涼了就不好吃,我教御廚做水煮兔,待開一開宴就會送過來。”
桌上擺的都是烤全兔、香辣兔、爆炒兔丁這幾樣,又有一大盤羊肉、滷製的五香牛肉等,降了案上擺的一盤蘋果、桔子等物,又一盤精緻的點心,其他清一色全是葷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