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道:“我輪不上?這鎮遠候府是姓溫的,可不是姓徐的,徐家女嫁到溫家,先是溫家婦,再是徐家女。我身爲長輩,哪裡就不能說了。以前還當你是個明事理的,哼,今兒一瞧,還真是會顛倒黑白。”
兩人誰也不肯讓步,你一言、我一句吵嚷開來,就差扭作一團大打一架。
吵聲很大,先是溫紫與溫綠得了消息,姐妹二人匆匆趕到桂堂。
那頭徐蘭芝也得了信,領着春草趕來醣。
徐氏坐在中間,兩邊都是長輩,一個是她親孃,一個是婆家的二嬸,哪個都不能開罪,只能裝啞巴,胸口一陣煩悶。
董氏見溫紫到了,大着嗓門道:“你六妹妹誰不誇是個懂理識矩的,是徐三小姐在外頭說你六妹妹壞話,她倒跑來指責你六妹妹的不是。天下哪有這等顛倒黑白之人?當我不知原委麼?還要幫她訓自家無錯的侄女,老孃纔不會做這等糊塗事?咼”
徐宜人則想到以前,原是溫彩說話行事欠妥當,可她卻責怪了徐蘭芝。“她沒說便沒說,你至於說那等難聽話,還挑唆着令女兒女婿讓我們搬出去?”
住在鎮遠候府好,早前還覺得母女二人拿月例有些過意不去,時間長了就心安理得了,認爲一切都是應該的,是溫青自己說要照顧徐家母女的,既然隨了溫青來京城,自該好吃好穿好住地過好日子。
徐宜人早前到徐蘭香家住過幾天,那日子着實沒法與在鎮遠候府比。且不說光是她院裡服侍就有好幾個,還不如吃穿用度,樣樣都是最好的。董氏想趕她們母女出去,徐宜人第一個就惱了。
董氏厲聲道:“這客居他人家,住一兩月的有,有住大半年的麼?有欺負算計正經小姐的麼?”
徐蘭芝緊握拳頭:當她是誰,竟趕她們離開鎮遠候府。她定定心,突地一揮拳,溫紫一瞧不對,身子一閃擋在了董氏身前,一記響亮的耳光便打到了溫紫臉頰上,立時印下了五爪印,溫紫的嘴角更是溢出了血絲。
董氏一瞧,扯着破鑼嗓子:“好啊!徐三小姐打溫家小姐了,來人啊!徐三小姐打人了……”
溫彩與溫青兄妹倆正尋訊趕來,一到外院門口聽到的就是這聲音,不容下人通稟,兄妹二人快速往內院奔去。
徐蘭芝有些慌神。
徐氏也急了,好歹董氏也是長輩,“蘭芝,你怎麼能打人。”
徐蘭芝道:“我就打她了,這個臭女人,以爲我們是好欺負的嗎?鎮遠候府既不是溫家的也不是徐家的,這是大姐和大姐夫的,她再敢說讓我們出去住的話,我還打她。”
溫青大喝一聲“怎麼回事?”
溫紫見正主到了,輕呼一聲“大哥”失聲哭了起來,“徐三小姐要打我娘,我就把娘護住了,她……她就打了我。”
溫青的臉黑若墨炭。
溫彩道:“徐蘭芝,你實在太過分了。”
董氏哭了起來,“玉堂啊,我這當二嬸的,也是一片好心。你不知道我這心啊,是心疼六侄女啊,早前不知道,今兒去遊園,才聽宋夫人悄悄與我說,說……說她竟在宋府串門時說六侄女的壞話啊,說六侄女嫁不出去……這外頭的壞名聲,都是被她說出來的啊……”
她坐在貴妃椅,哭天搶地嚎啕大哭一場,什麼宋夫人、七公主身邊的內侍太監,董氏都蒐羅了來說話。
今兒宋夫人確實與她示好了,許是宋夫人覺出了異樣,瞧出顧家人與幾位公主都與溫彩交好,尤其是景陽公主,她的表現就是京中的晴雨表,品出些味來,便與董氏閒聊了一陣,而宋小姐不知是有意或是無意,便提了徐蘭芝在宋府說溫彩壞話的事。
溫青的臉越來越黑,冷着聲兒道:“三姨妹,我二嬸說得沒錯,你應該搬出去。蘭貞,你尋了大牙行的人來,問問看有沒有合適的小院,先買一處安頓岳母與三姨妹。待三姨妹出閣,要是岳母願意與我們同住,便接她過來。”
徐蘭芝打了人,打的還是溫紫,這樣一來,溫家人就厭惡她。
自然,她也不稀罕溫家人待她好。
“大姐夫,我和母親搬出去,那她呢?”徐蘭芝手指的是溫彩。
董氏厲聲道:“六侄女怎了?她是姓溫的,就算不住鎮遠候府,我二房擠兩間房子出來也能安頓她,我是說什麼也不會委屈六侄女的,更不許外人欺到她頭上。”
這個時候她們不巴着溫彩更待何時,董氏可算是瞧出來了,如今連顧家人都待溫彩好呢,還不是因爲知道溫彩的命格。
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董氏對溫彩更多的感激之心,要不是溫彩,溫紫哪能謀上那麼好的親事。遊園之時,可有好幾家官家夫人表露出對溫紫的好感。
徐蘭芝就知道溫青不會同意溫彩搬出去,冷聲道:“同樣都是你妹妹,溫六不搬出去,我和母親也可以住在這裡。昔日是大姐夫自個說的,拿我如同親妹妹一般對待……”
徐氏輕喝一聲“住口
”。
徐蘭芝揚了揚頭,“你怕大姐夫,哼哼,我可不怕。大姐夫捨不得她搬出去,那麼,我也不會搬出去,既是兩個妹妹一樣對待,她可以在鎮遠候府出閣,我也一樣可以。”
溫彩朗聲道:“我搬出去!”
溫青急呼“妹妹”。
溫彩道:“我是和離過的女子,原不該住在孃家。可徐三小姐只算府中的親戚,也不該常住鎮遠候府。我置府邸不花哥哥嫂嫂的銀錢,希望徐三小姐母女莫要再花她們的銀錢,就算哥哥嫂嫂給徐宜人一些銀錢,那也是敬孝的錢。徐三小姐既然這般硬氣,應該不會花自己母親的養老錢吧?
徐三小姐,你不能一味要求哥哥拿兩個妹妹一視同仁,我們做妹妹的也要學會自力更生。哥哥偏我怎了,那是我值得他們偏,我除了守住祖母留給哥哥的家業,還替哥哥掙來五家賺錢的店鋪。”
從今往後,她不會再這樣的白眼狼好。
一文錢也休她給徐宜人母女。
她同意搬出去,且置院子的錢不讓溫青夫婦出。
徐蘭芝“你……”了一陣,“你有什麼了不起,一身銅臭,除了會賺錢你還會做什麼?京城貴女們都不屑與你爲伍。”
溫彩笑,“你清高,你不用錢,最好永遠別沾銀錢。我就是一俗女,食五穀雜糧。我明兒一早就收拾自己的東西住出去,也希望硬氣的徐三小姐明兒一早也搬出去。”她一轉身,對溫青道:“哥哥昔日曾說,徐三小姐出閣,你當替她置二百畝良田,再一家鎮子上的店鋪爲嫁妝。京城的小院算是暫時借給她們母女住的,他日出閣再另做打算。”
溫青是堂堂男兒,說出的話一口唾沫一個釘是萬不會更改的。溫彩這麼說,也是讓董氏知道,溫青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董氏搖頭輕嘆,“玉堂哇,你太厚道了,溫翠還是你的庶妹,算起來與你更爲親近,你方纔給了五十畝良田、一處鋪子,再置了些布料銀飾。她不過是你妻妹,怎能越過溫翠去?”
徐氏見董氏說話,有失底氣,心下生怕徐蘭芝吃虧,偏徐蘭芝又不知好歹,非要鬧得撕破了臉面不可。
徐宜人悔斷肝腸,懊悔跟董氏大鬧。她看徐氏打理府邸,似乎處處得體,可徐氏哪會什麼,原就是小門小戶出來的,說句實話要不是溫彩幫忙幫襯,各處的管事又使用得當,哪有現下的好日子過。
溫青問道:“妹妹,你說呢?”
溫彩勾脣一笑,“哥哥堂堂七尺男兒,當一言九鼎,說了要置這麼多的嫁妝,就得給這麼多。待徐三小姐出閣後,徐宜人若願意與你們同住,便接來同住,她若願意與二女兒或三女兒同住也由得她去。徐宜人搬出去後,哥哥嫂嫂該盡的孝心還得盡,每月派人送三兩銀子給她貼補家用就成,四季衣衫也各做一套新的。給徐宜人月例孝銀、四季衣衫是孝,給徐三小姐一份嫁妝則是對幼妹的疼愛。如此,也全哥哥嫂嫂一片情義。”
徐氏心裡暗恨,瞧瞧人家,這纔是大家典範,名門嫡女,把他們夫妻的臉面都顧齊全了,可是徐宜人和徐蘭芝明明可以繼續住在鎮遠候府享受榮華富貴的,偏生溫彩做出一副有情有義的模樣,讓人挑不出錯來。
董氏道:“六侄女說得是,不愧是老夫人一手帶大的,就是懂情識理。”她看了眼溫紫,滿是心疼,把嘴裡的血都打出來了,這都多疼啊。
溫青問徐氏:“上回,你不是說在城西衛家鏢行附近置了處小院麼?夠岳母與徐三小姐住了。再從牙行買幾個下人添上,今晚就派人過去拾掇,明兒一早把人送過去吧。”
徐氏應聲“是”。
徐蘭芝道:“她不搬出去,我也不會搬出去。”
徐宜人喝呼一聲“住嘴”。
徐蘭芝憤憤地瞪着溫彩,“離開了鎮遠候府,我倒要看看,還有誰會與你交好?你當他們真是與你好麼?她們是因爲你有個鎮遠候、北路軍都督的大哥,你……”
“徐三小姐,這話我也送給你。你以爲蕭家二位小姐真與你交好,她們是藉機想引誘我大哥呢,要不是我大哥對嫂嫂情真意堅,早就被她們得逞了。爲甚你在屋裡,她們倆卻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站在路口上張望……”
“你胡說!”
溫彩冷笑兩聲,“我胡說?你安的什麼心,別以爲我不知道。對了,上回搬閣樓,有婆子從你屋裡發現了一幅肖像……”
溫青大喝:“妹妹,別說了!”若真說出來,他往後何以自處?他雖無意,可徐蘭芝的心思他是知道的。
徐蘭芝有些怕了,慌張地看着徐氏。
徐氏似也知道,又氣又惱。去歲冬,楊家着人從側面遞話,說楊二公子看上徐蘭芝,她私下問過,徐蘭芝說“我的夫君,要文武兼備,要有過人的武功,會騎馬射箭、帶兵打仗,還能對自己的妻子視若珍寶,不納妾、不娶平妻、不要通房……”徐蘭芝不是羨慕徐氏,而是覺徐氏搶了本該屬於她的幸福。
徐氏抑住傷痛,“娘,收拾一下
,明兒一早搬到城西徐宅去吧,那裡離二妹家的衛家鏢行也近,悶了你可以去二妹那兒竄門。”她扭過頭去,想到事實,心疼得無以復加,“三妹,待你出閣的時候,我會再給你備幾擡陪奩。”
話都說到這份上,便是她不樂意將母親、妹妹送走也不成了。
徐氏心裡暗暗地想着,待過上一陣子,待溫青的火消了,再把徐宜人母女接回來。
唉,這回徐蘭芝是觸了溫家的衆怒,董氏到底是長輩,豈是徐蘭芝能動手打的。
溫彩對董氏道:“二嬸,我明兒一早就離開。”
溫青心頭一痛,“妹妹”。
她微微含笑,“我明兒一早就走,得空我會回來探望哥哥。”
董氏道:“六侄女可以回溫府,我着人拾掇一處院子。”
溫紫道:“六妹妹可以與我住一處。”
溫彩搖頭,“我和離了,再回孃家住不妥,你們別擔心我,去年我在外住了那麼久,不也無事麼。”她吐了口氣,“我舅舅在西北做官,我正好借這機會去探望舅舅、舅母。”
溫青有種想哭的衝動,他是長兄,卻保護不了自己的妹妹,看着她在紅塵飄泊,看着她遭受不公的婚姻,看着她因爲無奈而再次離開。
他突地覺得胸腔裡填滿了太多的不甘,驀地長嘆一聲,“徐蘭貞,我對得住你們徐家,可是你們卻在傷害我最疼愛的妹妹……岳母,你想過來的時候隨時可以過來。”
徐蘭芝面露得意,殺敵一千自傷八百,她不能住,溫彩也要離開這兒。想回來時還能回來,然而,溫青的話給她再次潑了盆冰水。
“至於三姨妹,以後別再踏入鎮遠候府,這裡不歡迎你。我們夫妻對你盡到姐夫、姐姐的本分,可你從來不安分。我對你仁至義盡,相較旁人家的大姐夫,我已經做得夠多,至於旁的你別再奢望。”
他一轉身,餘下一抹孤寂的背影。
徐蘭芝實在太令他失望了。他是爲了徐氏纔沒有多說的,可徐蘭芝步步緊逼,傷害他的妹妹,還要傷害他的妻。他又要去找人喝酒,發泄心頭的不快。
徐氏垂着頭,看向徐蘭貞的目光多了幾分怨怪。
董氏道:“阿紫、阿綠,你們拾掇拾掇,隨我回府。”
溫彩道:“三姐姐到我屋裡抹點藥膏,可別瘀青了,我正好與你們說說話。”
她正要離去,徐氏卻輕喚一聲“六妹妹……”
溫彩停下腳步,目光平淡,欠了一下身。
徐氏繼續道:“我是不是配不上你大哥?”
她期待着溫彩能說句安慰話。
溫彩回過頭來,掃過徐氏,又看徐蘭芝,“嫂嫂身上唯一的優點,便是還肯用心學打理內宅的本事。說實話,如果你不是哥哥在北疆娶的嫂嫂,以你的才能、出身,的確配不上他。正因爲你是我哥哥喜歡的女人,我才一再地容忍你,對徐家人好。嫂嫂,我哥不欠徐家的,而我更不欠徐家。從今往後,不會容忍除你以外任何與徐家有關的人。徐宜人,你別忘了,你們母女是因爲我哥才過上好日子,人要懂得感恩,而不是得寸進尺。”
徐宜人耳根一陣發燙,支吾道:“我……我把早前你給我的五千兩銀票還你,我……我們不該收你的東西。”
得人的好,就要被人說道。
徐宜人心裡很不舒服,她活了大半輩子,怎甘心被個小丫頭說道。
溫彩淡淡地應:“好啊!”
徐宜人臉一紅,讓徐嬤嬤回去取銀票。
董氏則領了溫紫姐妹回屋抹藥膏。
溫彩看了眼銀票,雖化成了五百兩、二百兩的,數目正確,“如此也好,畢竟欠別人的太多,良心難安。”溫彩揣好銀票,微微一笑,“嫂嫂,若沒旁的事,我先走了,一會兒我隨二嬸回溫府住幾日,不叨擾了。”
徐氏問道:“你怨我?”
“嫂嫂還是在意一下徐三小姐對你的怨吧。我在想,到底她有多怨你,纔會在背後中傷你,說你不會打理內宅,不夠賢惠……當你的親妹妹這樣對外人說時,外頭有多少人信?如此一來,纔有了居心叵測的人想把庶女塞給我哥爲妾。嫂嫂,我哥哥一個人的努力是遠遠不夠的,如果你不懂肅清內宅,防備他人,早晚有一日,你都會被人踩在腳底下。
我待你好,是因爲哥哥還喜歡你。人都是自私的,就算徐蘭芝做錯再多事,做得再過分,你終究偏護的還會是她。在你與我哥哥之間,我永遠想要護着的只有我哥哥。我可以肆無忌憚地說自己的真心話,嫂嫂你能嗎?
你於我而言,算不上一個稱職的好嫂嫂。但哥哥對我卻是一個好哥哥。我不奢望,也不要求你對我做什麼,我只期望你能給我哥哥幸福,希望你別讓他爲府裡的事操心,希望你能始終如一地疼他、愛他。”
徐宜人厲喝一聲:“夠了!你非得挑剝她們的姐妹和夫妻間感情麼?”
溫彩從雙雙那兒得到了
前世記憶,對徐氏母女早就寒心,就如她所言,她看重的只有溫青。
這些實話卻被徐宜人當成了挑剝的話語……
她笑:“徐宜人對自己的小女兒瞭解多少?我以前真是豬油蒙了心,纔會與她作朋友!徐宜人,昔日你們初入京城,有過一段時間,我原是很敬重你們的,但這份敬重從此沒了。”
熱心時如她,冷漠時也如她。
一轉身,與徐氏說話的語調可以冰冷得像個外人。
徐氏心頭一顫,“她到底對我失望了,要是連玉堂也對我失望……”
溫彩的話雖然刺耳,卻句句屬實,她們徐家母女全是因溫青才過上好日子的。
在過往,便是置十畝良田都是天大的難事,可因溫青祖母、母親、妹妹留下的家業,卻讓她置良田的大事變成了輕而易舉能辦成的小事。
徐宜人道:“她搬出去了,家裡就會消停下來……”
“娘,你說什麼呢?她一搬出去,外頭還不知道傳得多難聽,世人會說是你們擠走了她,會說我不賢。到時候這些話傳到溫氏族裡……”徐氏不敢想,她今兒瞧見了董氏的怒意,還有董氏離開時對她的失望。
董氏原想說得更重些,可到底忍了,化成無聲的輕嘆。
溫彩回到院子,溫紫抹了藥已經離去。
“冬葵,你去把汪管家找來,就說我與他討一個人,我要後院清掃庭院的沙婆子。”
她闔上雙眸,尋覓着記憶裡的點滴,夢裡就是沙婆子在溫青夫婦流放西北時,不遠千里之遙給她送來寒衣。直至後來,她才從溫青的字裡行間知曉,那些寒衣不是溫青送來的,溫青想送,可自家的家業不是被溫家大房強奪,就是被朝廷收沒,剩下的東西也沒多少。溫青一家五口日子過得艱辛,哪有多餘的銀錢替溫彩夫婦置備東西。
當又一次沙婆子過來探望時,溫彩才知道早在溫青的爵位被剝奪後,沙婆子就自贖回了家鄉,卻因不放心溫彩,時不時備些東西送來,而沙婆子並沒有離開京城,一直就住在鄉下,與養子相依爲命。
溫彩問沙婆子“你爲甚要對我們如此好?”
沙婆子卻粲然一笑,憨厚老實在答道:“回王妃話,老奴是因爲去了鎮遠候府才過得像人,也是因爲王妃才認了一個養子,更是因爲王妃的幾次打賞才攢足了銀子自贖,也因爲有這賞錢,纔在鄉下置了幾畝田地,讓我養子能娶上媳婦……”
滴水之恩,沙婆子涌泉相報。
對於她來說,給溫彩夫婦置寒衣許要花費沙家上下一年的節餘,可沙婆子送來了。
沙婆子沒有記憶裡那麼老,看上去不過四十多歲的樣子,穿的是打雜婦人的衣袍,卻洗得很乾淨,打扮也很得體。
溫彩問:“沙婆子,你在府裡還有一個養子?”
“是。是門上的小廝沙蟲兒。”
沙婆子不識字,她給養子取的名兒就是爲了好養活。
“沙蟲兒……”溫彩沉吟着。
汪管事道:“這沙蟲兒是沙婆子一個好姐妹的兒子,原同在罪臣家做下人,那家獲罪之後,家中下人收沒官府。幾經輾轉被賣入了鎮遠候府,他們也是去年冬月才知曉對方的。沙婆子沒有兒女,收了沙蟲兒爲養子,兩人相依爲命。”
溫彩吐了口氣,“勞汪大叔走一趟,去夫人那兒取了他們的賣身契來。”她起身從從盒子裡取了二百兩銀票,“你交給夫人,就說這是我與她買沙婆子母子的銀錢,你告訴她,我要開府別居,往後不會再與鎮遠候府有銀錢上的往來。”
汪管家輕聲道:“一對母子,要不了二百兩銀子。”
“你拿給她,換了賣身契來。”
徐氏正與徐宜人母女生悶氣,母女三個坐在花廳上,你不說話,我也不說話,幹瞪着眼睛,徐蘭芝像個沒事人,喝她的茶,吃她的點心。
汪管家照溫彩的話稟了。
徐氏暗暗吃驚:“她要沙婆子母子?”
第163章幫二房
徐蘭芝憶起那個穿着灰白衣裳,頭上愛裹灰白頭巾的小子,一臉精明相,嘴兒也甜,待誰都是個笑臉,“是門上那個叫沙蟲兒的半大小子?”
汪管家道:“正是,六小姐說她要開府別居,正需像沙婆子母子這樣的老實人,願出二百兩銀子來買他們。”
“六小姐想要,我送她就是。”
徐蘭芝低聲道:“大姐可真是財大氣粗,這可是二百兩銀子呢。”
徐氏瞪了一眼,令麻嬤嬤取了賣身契,將兩張遞給了汪管家。
汪管家把銀票奉給徐氏,“六小姐說,她開府別居後,與府裡不會有銀錢上的瓜葛。”
徐宜人問道:“她什麼意思?”
沒有瓜葛,是說往後再不會拿銀錢給他們花使了麼?徐氏可有些捨不得,想想溫彩送她的那些首飾、銀錢可值不少錢呢。
汪
管家垂首道:“徐宜人與徐三小姐原是客人,說句不當聽的話,你們不該過問溫家的事務,更不該以客人身份欺負到小姐身上。徐宜人,別煩小的多句嘴,今兒這事要是傳到溫家,不光是候爺、夫人有麻煩,便是你們想得候爺備的良田、店鋪,溫氏族裡的人也會不允。”
當她們是誰啊?溫青兄妹可是汪管家看着長大的,別說他對徐氏不滿,便是對徐宜人和徐蘭芝也是越瞧越厭煩。
徐氏與溫青的親事原就是門不當、戶不對,徐家說得好聽是武官之家,說不好聽連體面的小戶人家都算不上,什麼規矩不懂,還行事欠妥。
徐氏心頭一惱,厲聲道:“那些東西是我置的?”到了她手裡,那就是她的東西,誰也別想搶了去。
“夫人太小瞧族人,溫氏在西山縣是大族,族裡就算沒有一千人,這六百人是有了,到時候他們知道小姐給了你那麼多好東西,他們會尋上百條出來爭奪的藉口。像徐家二小姐那樣口才了得的,不是一兩個,而是幾十個;像徐三小姐這樣自幼習武的小姐,也有十幾個;如候爺這般小時候拜馬蹄山道士爲師的,也有不少。
族裡的人會算賬,他們會算六小姐給了你們多少東西,這些東西會生多少糧食、利銀,而這些糧食、利銀又會新置店鋪、田莊,精通的都是會利滾利、店生店、田生田的算法。夫人還是小心想想,要真是溫氏族裡的人鬧騰起來如何應對吧。小的告退!”
徐氏被汪管家的話摸不着頭腦。
徐蘭芝有些擔心,道:“他是說溫彩要回族裡搬族人來麼?”如果真搬來了,真如汪管家所言的那樣,現在的好日子豈不是要到頭了。
徐氏脫口而出,“不會!”
可若是他們真來爭奪,她還真鬥不過。
徐氏可不想把到手的好東西平白給了外人。
原說不收溫彩的銀子,可此刻看到銀票,哪裡有往外推的。
溫綵帶了沙婆子母子等人隨董氏回了城南溫府。
董氏早早遣了下人回府報信,讓溫紅妻拾掇了一處院子出來。
溫彩是在溫府用的晚飯。
對於徐氏的不識好歹,她有些心灰意懶。雖然她一再地體諒徐氏的不得已,交雜在小姑子與孃家妹妹之間的沉默,可溫彩卻深深地明白,徐氏到底是偏着徐蘭芝的。她不想逼徐氏做什麼,她唯一期盼的就是溫青可以過得更好些。
這廂,溫子林請了溫子羣來商議,說了溫紫的婚事明後兩日就要訂下來,而溫綠也見過顧淮,人不錯,是門好親事。
溫子羣似乎並不樂意聽這些,而是問道:“二弟妹不是答應探探榮安候夫人的口氣麼,那顧十五小姐許給我家溫玄的事……”
董氏倒抽一口寒氣,“我試探過了,去的時候與顧夫人坐在一輛馬車上,顧夫人說待皇后娘娘千秋壽筵後,顧十五小姐是要留在宮中待嫁的。宮中待嫁,這分明就是要嫁入皇家,我怕問得不明白,問顧夫人‘可是有合適的人了?’顧夫人笑答‘皇后娘娘已經相好了一個。’聽聽,這話可不是早有相中的人家。”
溫子羣不由有些失望,多好的親事,竟是人家早有相中的。
何氏還心心想着與榮安候府結親呢,現下瞧着是萬萬不成。
董氏又說了鎮遠候府的事,提起來頗是氣憤,“那個徐宜人母女是個甚東西?早前瞧着還識矩,而今越來越過分,欺負人都欺負到六侄女身上了……”
溫子羣一臉詫色:溫子林夫婦什麼時候這般疼溫彩了?
像不認識他們一樣。
溫子林厲聲道:“大哥,你得做主,你是徐氏正經的翁爹,哪有縱容徐家人欺負彩兒的。”
溫子羣神色寡淡,對於溫彩他沒有多少感情,甚至不如他跟前長大的庶子,能記住的就是杜家那張還算清秀的面容。
“我能說甚?玉堂那性子,要是我開口,還不得喊打喊殺,跳腳握拳地罵人。”
溫青是鎮遠候,對於這個長子的脾性,溫子羣可是最瞭解的,因爲他的父親就是這樣的性子,溫青那性子十足地像極了溫老太爺年輕那會兒。
溫子林惱道:“大哥是不準備出面了?”
“是。他們兄妹的事,管好了,是我本分;管不好,就是我添亂。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我才懶得管,就在家裡領着幾個兒子讀讀書,也算是快事一樁。”
這哪裡是當父親的人?
董氏氣得說不出話來。
溫子林一陣氣急,“好!好!你不管,但我這當親叔父的不能不管,我絕不許徐家一個外人欺到親侄女頭上。我請族裡的長輩來管,我一定要給徐家人一點厲害瞧瞧。”
溫子羣起身,“既然我把七丫頭的婚事交給你們做主,你們就看着辦吧,我們大房的家產不多,想來玉堂那兒也是要置五十畝良田,一家店鋪做嫁妝的,我就照溫翠的樣兒,再置四擡陪奩。她要覺得鎮遠候府體面,從那邊出閣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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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這是什麼話?溫綠怎麼說也是溫子羣的女兒,溫子羣是想把溫綠的婚事推給溫青麼?父親在世,哪有兄長過問的道理。
溫子林指着他:“你……你……”顫抖得厲害,“怎有你這樣的父親,七侄女也是你閨女。”
“二弟不是今兒才知道,我原就是不管家事的。”
溫子林氣着對左右道:“都下去,都下去!”
董氏以爲溫子林要罵溫子羣,不想溫子林道:“你現在當真不管?你當真不想做光鮮無限的國丈爺?”
溫子羣第一個跳了起來,“這話可是殺頭的大罪,你胡說八道什麼?”
是誰?是溫綠?不可能,這就是個庶女,嫁的還是顧家庶子。
是溫紫,那更不可能了。
溫子林道:“你在太僕寺卿位置上幹了兩年多,你不會一點消息都沒得到吧?”
外頭有婆子稟道:“二老爺,六小姐來了。”
溫子林停下了話,憤然盯着溫子羣。
溫子羣則想:溫子林瘋了,竟說了這麼一通瘋話。溫子林發瘋,他可是清醒的。
溫彩進了屋,欠身行罷禮,“父親也在這兒,我知道住回孃家不妥,我明兒一早就回莊子上。我過來是與二嬸商議的,想讓沙婆子在府裡多住幾日,勞二嬸和沙婆子幫我挑買一處還算雅緻的院子。”
董氏笑道:“家裡雖擠些,住你還是足夠了。”
“二嬸,我一個和離女子若住孃家,會連累了家中姐妹的名聲,二嬸寬厚,溫彩心下感激不盡。這幾日,我聽三姐姐講,二房的鋪子生意不是很好,要是二嬸信得過我,就把鋪子交給我幫你打理。”她看了眼溫子羣,“父親,我與二叔、二嬸議事,能勞父親離開麼?”
溫子羣應了一聲,拂袖而去,自家的女兒倒與二房的親厚了,拿他當個外人,雖然不喜溫彩,可他身爲父親還是生氣的。
溫彩道:“這次回來,二叔、二嬸待我與以往不同,雖然你們比小太太待我好,可不免讓人深思其間的原由。”她頓了一下,目光平靜如水,“我們做筆交易,我知道二房的日子不好過,二叔、二嬸把你們在京城的店鋪交給我,我幫你們打理,待生意好轉之後,我如數交還給你們。在我打理期間,我按照以前的例給你們付利銀。半年之後歸還時,讓你們鋪子的盈利是提升至少兩倍。如何?”
董氏一早就聽溫紫說過,說溫彩在做生意上是個好手,因溫紫在府裡住了幾日,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溫紫也知道了。
溫子林微斂眸光,對這個以前忽視的侄女不由得有幾分探究,“條件呢?”
溫彩擡頭看着夜色,“你們別把我是真命鳳女的事說出去,就算是我大哥、父親也不行,這件事你們必須爛在肚子裡。還有鎮遠候府的事,你們不要摻合,我是對徐家人厭惡,對嫂嫂有些失望,但是我不想大哥爲難。”
董氏面露疼惜,溫紫能說上這麼一門好親事,多是緣於溫彩,“這樣一來,侄女不是太委屈了。”
“有什麼好委屈的,我要的就是別府另居,自由自在。有一些體面,不過是過給別人瞧的,而我溫彩壓根就不屑要。”
溫子林心下暗忖:不愧是真命鳳女,她說的話,天下其他的女子就不敢說,也不敢做。
他不知道溫彩是怎麼幫襯溫青夫婦的,但現在溫青過得很好,那就是印證,可不像有的豪門大府,外面瞧着光鮮,內裡早已是空殼。
鎮遠候府雖是新貴,但家裡的銀錢充盈,日子也殷實富足。
董氏喜道:“六侄女真能幫我們打理店鋪?”
“是。你只需把店鋪清單給我,然後再與各處的管事下令,讓他們必須完全服從於我,至於旁的我自有主張,你也莫要多問。我會先貼銀錢進去重新整頓店鋪,你放心,這筆錢我不會找你要,但是在我收回成本後,我會把店鋪交到你手上。就以半年爲期吧,半年內,各處店鋪的利盈會照以前的例按月交到你手裡。”
董氏忙道:“有勞六侄女了。”
溫彩一轉身,“明兒一早,我回莊子上。”
溫子林想着她要買府邸,到時候許能小賺一筆,“六侄女,你剛纔說你二嬸幫你相看府邸的事……”
“那座宅子我去年就買了,只是遲遲未能拾掇好,最遲五月就能竣工。”她襝衽欠身,“剛纔進來,是找藉口阻止你們與父親說實話。”
她是如何猜到的?
溫子林意外。
“二叔二嬸,當你們堅持把溫紫嫁給冷昭時,有一陣子我的確瞧不起你們,爲了榮華富貴就可以出賣女兒。可後來,你們提出與冷家退親,我覺得你們還是一對好父母。今日,我既然說要幫你們打理店鋪,你們就交給我,要是成了,你們二房往後就不會手頭拮据,要是不成,於你們又沒有任何損失。”
董氏尷尬地笑了兩聲。
溫子林道:“你要小心冷家人。”
“
我會的。”
溫子林歡喜地看着夜色中那抹少女的身影,想着自己許能替代溫子羣未來的榮華,心下就大喜。
這不是他願意搶,而是溫彩對溫子羣根本就有防備,讓他們二房的人知曉實情,卻不讓溫子羣知道。
冬葵不解地問:“小姐,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們過好了,我哥的日子也會輕鬆。二叔、二嬸頻頻與我哥示好,我哥是個重情重義之人,要是知道他過不好,少不得要接濟幫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只要我打理好他們手頭的店鋪,成功之後再告訴他們一些如何打理的經驗,豈不比接濟要強。”
她這法子,也算是一勞永逸,算是替溫青解決一個隱在的麻煩。
這裡溫彩準備接手管理二房的店鋪,那廂溫青喝醉了酒,偏又只得七分醉,一路罵罵咧咧地回府,一入府便有人告訴他“候爺,六小姐搬出去了。臨走的時候,她說不想候爺爲難先搬回溫府住。”
溫青的心一痛,破口大罵起來:“徐蘭貞,你不講良心,你們徐家母女沒良心……我待你們不好,你們爲甚要欺負我妹妹,逼她出去住!徐蘭貞,老子錯看了你,你對不起老子,未過門前,我對你只一個要求:對我祖母孝順,對我妹妹好。祖母早逝,你沒敬一天的孝,這不怨你。可我就一個嫡親妹妹,卻被你們徐家母女欺負……”
他原要進桂堂,突地問左右:“徐三小姐可搬出去了?”
“回候爺話,還住在芙蓉苑。”
“趕走我妹妹,她是不是很得意?別以爲我不知道她安的什麼心,去,把她給叫起來,讓汪管家備馬車。着徐三帶着春草滾到城西徐宅去,老子的府邸不養白眼狼!”
他舌頭有些硬,有些地方吐詞不清。
徐氏渾身一顫,想要出去,麻嬤嬤卻攔道:“夫人,這個時候你去火上澆油又何必呢?”
溫青藉着醉意,罵罵咧咧地到了後頭,站在院門外大叫:“把徐三叫起來,現在就把她送走,告訴門上的婆子,往後不許她再入候府。當她是誰?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兒,老子是瞧得上徐將軍人品貴重,不忍失信亡人,才娶他大女兒。
老子願意守信,倒成了老子的錯。他媽的,一個個當老子欠你們家麼?徐將軍救過我的的命,老子也救過徐將軍的命,說起來也是兩不相欠。徐將軍還救過冷昭三回命,冷昭可沒救過徐將軍一回,你們怎不賴他去?現下倒好,把老子賴上了,折騰起老子妹妹來。老子告訴你,徐蘭芝你個白眼狼,徐洪氏你也是個白眼狼,你們徐家除了徐蘭香夫婦全他媽的全是白眼狼……”
溫青醉了,身上只着了中衣,鬆鬆垮垮,頭髮凌亂,擡腿又踹了兩下門,“裡頭的人都死絕了?滾起來,拾掇了細軟去徐宅。老子府裡不住白眼狼,老子數到三,再不開門收拾,老子一把火燒了這院子也不給她住……”
這可不是說着玩兒,徐氏很快聽到有人勸慰的聲音,似汪管家:“候爺,這可使不得!”
“老子的府邸,老子想燒就燒,燒了也不給白眼狼住。”他一把推開汪管家。
徐宜人得了消息,忙不迭地跑來,跑得太急,扶在路邊的樹旁喘氣,站在外頭喚道:“蘭芝,快開門,你再不開門,候爺當真要燒院子。”
一個婆子顫微微地打開院門。
溫青氣急,擡腿一踹就飛了過去,“找死!老子叫半天都不開,我要守在門口讓她滾!”
徐蘭芝又氣又惱,訥訥地看着牆上掛着的月下將軍圖,“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待我?在你心裡,我連溫彩那個沒人要的都不能比麼?爲什麼……”
她一直視他爲大英雄,可他眼裡除了徐氏便是溫彩,從來都沒正眼瞧過她。
徐宜人進了內室,輕聲道:“還愣着作甚,趕緊收拾,現在就去徐宅,你大姐已經派人把那邊拾掇好了,快起來吧,被人鬧上門趕人,你當光彩啊?”
徐蘭芝不願起來,硬是被徐宜人給拽了起來,母女二人收拾了一番。
溫青打着酒嗝,赤紅着雙眼,“帶上你們的衣服細軟今兒就走,這院裡旁的東西不許帶,別讓老子看低了你們,莫做偷盜之事……”
還沒低看?竟告誡她們莫做偷盜之事,這分明是不放心,也不相信。
徐蘭芝又氣又急,原想溫彩走了,她們只要與溫青求個情,這事就了了,不曾想溫青半夜三更的歸來,非要趕她不可。
更可氣的是,徐氏大半天了也沒見身影。
徐宜人一古腦兒地把徐蘭芝的衣裳都攏到大箱子裡。
春草也收拾好了,她的衣裳也不少,也裝了一口大箱子。
一旦離開這裡,往後就不能置那麼貴的衣裙了,從此便是小戶人家的丫頭。
遠處站着七姨娘,正翹首看着這邊,嘴裡罵道:“這徐氏母女就是個蠢貨,竟惹惱了候爺。”
溫青最緊張的是溫彩,爲難了溫彩,這分明就是打溫青的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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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蘭芝被母親強拽着出了院門,溫青看了一眼,神色裡帶着怒容,“徐三小姐,往後再別上我家。待你出嫁,我照着溫家庶妹的樣,給你添幾擡陪奩。”
他醉了!
徐蘭芝突地念頭一閃,推開徐宜人奔了過來,站在溫青地跟前:“溫玉堂,你與我說句實話,你……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啊——
徐宜人暗呼“不好”,幾步一奔,想捂住她的嘴,不想徐蘭芝固執地道:“你說呀,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從四年前慶功宴上見到你第一面,我就喜歡你。可是父親卻把大姐許給了你?我沒想爲難溫彩,只是覺得她一個和離女子,着實太丟臉了、太丟臉了……她有什麼面目連累你的名聲,她還有什麼資格做你疼愛的妹妹?”
溫青惱了,站起身,冷冷地打量着徐蘭芝:“徐將軍怎會有你這等不知廉恥的女兒?”
“我不知廉恥?也好過你妹妹與人勾三搭四……”
後頭的話,淹沒在一聲響亮的耳光裡,是徐宜人打的,目的是想制住徐蘭芝說胡話。
溫青的眸子裡掠過一絲殺人的狠戾,“我們好吃好喝地養你們,可你們是如何對我妹妹的。你們穿的,是我們兄妹掙來的;你們吃的,也是我們兄妹賺來的……到最後,還說我妹妹的壞話,在外頭抵毀她的名聲。冷家可惡,你比冷家更可惡!你是殺人不見血的惡毒之人!走!本候再不想見到你,從今往後都不要再見到你。”
徐蘭芝帶着哭腔,摸着被他打疼的臉,淚水滑落,“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有沒有一丁點喜歡過我。那年我及笄,你親手用梨花木雕了一支釵子給我,你……”
“那原是我要送給妹妹的及笄禮,趕巧那日在徐家碰上,身上沒得像樣的禮物,只把它給了你。本候一直拿你當妹妹看待,可你太讓本候失望了,這回我無法原諒你。”
“既然你原諒幾回,爲什麼不再原諒我一回。”
多原諒一回又怎了,多一回不算多,可溫青半夜三更藉着醉意就非要趕她走。
都怪那個溫彩,如果沒有她,她就是這府裡最尊貴的小姐。
徐蘭芝也恨徐氏,嫁給溫青這麼久了,居然沒攏住溫青的心,溫青依舊把溫彩看得最重。
溫青厲吼:“你是一頭白眼狼,永不知足的人,你擁有了一兩銀子會想擁有十兩,擁有了十兩銀子會想擁有一百兩,你這種人我瞧得多了。”
溫青果決揮手,轉過身去,再不看徐蘭芝,“送人!”
徐蘭芝站在夜風裡,突地仰天一笑,“溫玉堂,你最好別後悔!”
他又打了個酒嗝,“我最後悔的事,不該答應徐將軍娶徐家女爲妻,竟由着你們傷害我唯一的妹妹,我好後悔,好後悔……”
徐氏遠遠地站在路口,聽到他這句話,他到底是嫌棄她了,他已經後悔娶她了。
她論美貌,這京城比她美麗的女子比比皆事;若論才幹,連一個知縣的嫡女都比不過。
溫彩今日離開時失望的眼神,就那樣跟着董氏離去。
此刻溫青的話,像一把刀子惡狠狠地紮在她的心上。
溫青憶起今晚找慕容恆喝酒時的點滴。
慕容恆從來都是他的傾泄對象,就如溫青會找定國公訴苦一般,但更多時候,定國公會勸他忍耐,而慕容恆則會給他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