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嬤嬤被鬧得煩了,裝着樣子出了門,在外頭兜了一圈便回去,垂首道:“又打聽了,門上的婆子說又有蕭家人上門提親了,蕭家六房人跟個唱戲的似的,上午是大房,下午是二房,今兒早上又提的是蕭八小姐,沒說是做妻,說要擡入府爲妾。”
這原是早幾日就打聽到的消息,麻嬤嬤分成幾回說。
徐氏是昨日黃花,怕是不成了。
徐氏最大的失誤,一是不該傷了溫青的心,二是不該開罪了溫彩,人家到底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至親兄妹,見好就收,偏你在那兒折騰來折騰去,最後折騰得人家都沒耐心了。
徐宜人想過上門求情,可門上的婆子以“奶奶現下住在徐宅,不好再見徐家人,候爺總是要避諱一些的。跫”
“六小姐在不?”
“六小姐從宮裡回來就將養着,皇后娘娘賞了好些補品,候爺和大老爺都吩咐了,不許任何人打擾六小姐靜養。那麼多的血沒了,得吃多少好東西才能補回來……播”
“大老爺呢?”
“快別提大老爺了,他聽說奶奶和徐三小姐擠兌六小姐的事,還把候爺給訓了一頓,說怕府裡再有人薄待六小姐,要坐鎮候府呢。還說若看到徐家人就要趕罵,不許候爺給你們良田、鋪子呢,直說溫家又不欠徐家的,有那些好東西給你們,還不如給了自家的庶出兄弟,好歹二百畝良田就能讓他們過上知足好日子。”
婆子說的這話原是實話,溫子羣確實那麼說過。對於溫青待徐家人好,溫子羣很有意見的。如今知道溫青兄妹倆的珍貴,住在鎮遠候府就不走。
溫子羣不走,改日六姨娘帶着她生的兒女也搬過來了。
汪管家只得又挑了處院子出來安頓,讓她們母子住到早前徐蘭香住的院子裡。
徐宜人想繞過婆子進去,那婆子大喝一聲“快攔住徐宜人!”立時有幾個門丁過來,將徐宜人給堵了回去。
婆子有些不高興地道:“我可不敢放你進去,回頭大管家、汪管家都得罰我月例,我還指望着月例銀子度日呢。你快走吧!”
進不成鎮遠候府,徐宜人只得坐車回來,臨回來前,使了銀子給婆子打聽消息。
剛進門就聽到麻嬤嬤的聲音。
徐宜人想到她從門婆子那裡打聽到的事,“徐宜人,實話告訴你吧,自從奶奶出去後,這說親的門都快踏破門檻了,護國公二房的嫡小姐、謝家三房的嫡小姐、宋都督家的小姐……這要貌有貌的,這要纔有才的,全都被候爺給拒了,直說他不想議親。”
徐宜人心裡暗樂:哪是溫青不議,怕是想尋着機會再把徐蘭貞給接回去。
知道溫青不會娶別人,她就先回來。
麻嬤嬤講罷,又道:“候爺說他不想議親,老奴瞧着,是想等這事淡了,要把奶奶接回去呢。”
徐氏啐罵道:“這些個沒廉恥的,一定是他們家人在背後說我壞話,要不然皇后怎麼知道我的事,這才下懿旨令夫君休我……”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徐氏不想死,她的好日子還沒過夠呢。鎮遠候夫人是她的,誰也別想搶,可是聽麻嬤嬤說的那些名門貴女,無論是容貌還是才德,都遠勝於她。
徐蘭香就此事與徐氏分析過,“大姐,樹大招風,大姐夫位高權重,如今溫六又成真命鳳女,怕是這地位、榮華還得再進一步,眼紅了京中的權貴,使了法子,故意尋了你的不是,好逼大姐夫休妻,娶了她們家尊貴的小姐……”
徐氏近來覺得徐蘭香的話頗有道理。
麻嬤嬤道:“早前,老奴讓您管束着三小姐些,你瞧瞧她那些朋友,一個個都想嫁給候爺作妾呢,要不是候爺是個心性堅定的,她們一個個……”
徐蘭芝此刻就在窗子外頭,大喝一聲:“姓麻的死虔婆,你又在背後說我壞話。”
這院子不大,只得前院、後院,前院住的是下人,又留了一間大花廳來會客,後院住着她們母女三人,大院子住久了,這小院子就顯得有些擁擠。當年在北疆時,那院子只是這裡的一半,也沒覺得擠。
徐氏近來怨恨徐蘭芝了,尤其那晚溫青喝醉了酒,要趕徐蘭芝時,徐蘭芝時竟不顧女兒的家的體面,追問溫青喜不喜歡她,對徐蘭芝的恨便更深了一層。此刻,徐氏更是氣惱,“麻嬤嬤說錯了麼?我就叫你別與那些個庶女來往,你偏不聽,你打了二嬸,旁人卻記到我頭上,害得讓我失德,整個京城都說我刻薄、不孝……我對你不好嗎?你瞧上的好東西,想要我就給你買,你做的新裳比我的還多,還有你的月例,一月五兩銀子不夠花,我私裡再補五兩……你卻把我害到這步田地。我一個誥命夫人,硬是被你弄得丟誥命,更失體面……”
徐氏見徐蘭芝要鬧,她索性先哭鬧開,這些天的擔驚受怕,一古腦兒地涌上心頭,頓時發作了起來。
徐宜人連連奔近,勸住徐氏道:“你還坐月子呢可不能哭,小心哭壞了眼睛。”
“我
是你生的麼?你就護着她,你瞧她把我害什麼樣子了。她那些朋友一個個都想爬我夫君的牀,要不是我夫君是個正人君子,指不定……”
徐氏越想越氣,這些日子提心吊膽,每讓麻嬤嬤去打聽一回,她能安心兩日,可過兩日又不安心了,如此反覆,她的心就似被吊在空中一般,飄飄忽忽,怎麼也着不了地,真真是時光漫漫,長夜難度。
徐宜人厲聲斥道:“你還不滾出去,瞧把你大姐氣的,你就不能消停點,好好地過過日子?”
徐蘭芝冷哼一聲,啐了一口,“自個兒沒本事,倒怪到我頭上,我瞧着大姐夫那等身份,早晚是要添屋裡人的,你索性讓他娶我做平妻……”
徐氏手裡捧着雞湯,“砰啷”一聲就飛了過來。徐蘭芝一閃,雞湯就砸在了窗上,頓時湯汁四撒,碗也撞了個粉碎。
“不知廉恥的東西,你不要臉。”
徐蘭芝轉過身來,“我不要臉,那你呢?你嫌貧愛富,原與表哥訂了親,卻因爲大姐夫是將軍又頗有家資,你就把表哥甩了,也活該表哥拿了這事要脅你……”
麻嬤嬤聽得雙眼發光,她跟着徐氏出來,原要打聽一些事,竟還有這麼一樁事。
難怪虧空了那麼多銀子,這回好了,她要回鎮遠候府也能請功了,怕是徐氏要回去更難了。她先應付着,說不準玉郡主一高興,又賞她一些銀錢,這回出來便給了一千兩銀子讓服侍徐氏月子。只要再熬幾日,這月子就該滿了。
徐宜人回過神來,忙賠臉笑道:“嬤嬤別聽三小姐瞎說,蘭貞早前與我孃家侄兒議過親,可後來不是將軍把她許給候爺了麼。”
麻嬤嬤故作相信的道:“未成親前,哪對男女沒與旁人議過親,又沒訂親,作不得數。”
“是!是!”
四月初十,皇帝下旨,立三皇子慕容恪爲太子,舉國歡慶,並在京五品官員、地方二品大吏之女中遴選太子妃、良娣。
消息傳出,整個京城再度沸騰。
溫彩將養了好些日子,如今纔有了些血色,許是失血過多,近來頭昏眼花,渾身乏力。
她懶懶地依在榻上,冬葵正在說自己擬定的店鋪打理計劃,將城南的布莊遷到城西去,再把城北的雜鋪移到城南……
青鶯道:“郡主,大老爺來了。”
“我身子乏着呢,一直在吃藥,你告訴他,有事找候爺商議,我現在見風就倒。”
何氏緊跟在後頭,“哎喲”了一聲,少有的和暖,“郡主養着,我們就在花廳坐坐。”
溫彩扮作一副病弱的聲音,“讓丫頭們給大老爺奉茶。”
溫子羣知青鶯、紅燕是從宮裡出來的,他一直猜想這二人是皇帝賞給溫彩的。讓她們留在溫彩身邊,那目的只有一個:保護溫彩。他着實太后知後覺,這麼天大的異樣,早前竟沒瞧出來。
汪嬸子進了屋,與溫子羣、何氏請了安,隔着珠簾道:“郡主,汪管家請了算命先生選了黃道吉日,四月十五就是個好日子,適合搬遷。安然閣、漱玉閣都裝修好了。郡主要不要去瞧瞧,若是哪裡不滿意,再修改添補。”
“冬葵回頭去瞧瞧,和以前比,差不多就成。”
“是。”
汪嬸子又道,“上午的時候,雍郡王府送了個廚娘來服侍郡主,郡主瞧着是留在你院裡的小廚房,還是讓她去大廚房。”
“既是我的人,就住我院裡,每日打理我的一日三餐就好。”
“是。”
“今兒晌午,郡主想吃什麼?”
“做清淡爽口些的。”
何氏直聽得着急,生怕汪嬸子沒完沒了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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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嬸子問完了,領了兩個粗使丫頭離去。
何氏盯着溫子羣,拼命給他使眼色,溫子羣一時開不了口,何氏擡腳輕踩。
“順娘啊。”溫子羣喚了一聲,自作知曉了實情,他覺得這乳字怎麼好聽,就跟呼皇帝“萬歲”一樣的親切,“那個……你四姐姐阿彤那兒……她好歹也是嫡女,你小娘的意思,想把她接回來。”
溫彤是與人爲妾的,可不是妻。
溫彩早前與冷昭和離,到了溫彤這兒,何氏心疼了,她和離那會兒,又是誰早早與西山縣族裡遞了消息,惹得族人當面、背裡地說她閒話。
“我一個和離女子,原是不管孃家事,至於哥哥這裡,是府裡暫時沒個當家主事的,我勉力爲之。你們要接四小姐,不是該去安王府商議麼?”
何氏苦笑了一下,“我們是想把人接回來,可安王不放人,今晨我去瞧過你四姐姐,她哭成了淚人。安王妃不是個好相與的,崔妃又最是得寵,哪裡有她的好日子。前些日子,順王送了幾個未曾生養子女的侍妾回孃家,還寫了和離書,允其自行嫁人。”
溫彩道:“你們跟安王求情,許他一時心軟就應了。”
溫家現在不同了,溫青出息,連溫
彩也能耐了,得了宮裡人的青睞,便是京城權貴也給三分臉面。這些日子,有好幾家的嫡出小姐遞了名帖來拜見,溫彩就只見了顧十五,旁的一律推了。有風光能耐的兒女,頗讓溫子羣得意,雖說他守孝在家,可這些日子代溫青會客,讓他又感覺到昔日任上時的榮光。
何氏支吾了一陣,“我們是求了,可安王和安王妃都不應,安王妃說……說……要見了你才肯放人。”
“我現在這個樣子,連走路都沒力氣又哪裡能出門,前兒太醫們來瞧過,讓我再休養些日子。”
“郡主,這事不急,待你身子大好,再隨我去安王府接你四姐姐。”
“待我大好吧。”
何氏得了這話,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溫子羣又與丫頭問了溫彩近來的事“郡主吃得可好?”“我讓人買了山東阿膠來,你們回頭蒸給郡主吃。”
要不是知曉溫子羣關心她的原因,溫彩還真感動得痛苦流涕。
對於這個父親,她從來沒有甚感情。
“順娘,你安心休養,我回前府,許又有客人來訪。”
溫子羣愛應酬,溫青由得他去,雖說溫子羣愛虛榮,但這種事讓他處理得極是妥當,溫子羣打太極的本事,溫青是自嘆不如。
溫青每日不是去雍郡王府竄門,便是去驛館裡見顧大公子。近來少去定國公府,劉維忠一見他就要說徐氏的事,溫青有些不耐煩聽。
溫彩覺得今兒這事古怪得緊,“青鶯,你去打聽一下外頭出了什麼事?”
青鶯能去打聽的地兒是雍郡王府,三月二十八慕容恆回雍郡王府養傷,謝絕所有訪客,但溫彩對他永遠是那個例外。
青鶯稟道:“四月十二刑部上報:三月十八行刺皇帝、太子的幕後真兇乃是安王。榮安候在洛陽一帶發現安王府秘養了一批暗衛,嚴訓武功,專殺不聽使喚、召令的官員。去年至今神秘被殺的三名地方大吏皆是安王所爲……”
溫彩道:“有證據?”
她愛花,近來又開始在院子裡擺弄起花卉來,一些是從暢園搬來的,還有一些是從鎮遠候府的花房弄來的,原是很尋常的花,經溫彩這麼一弄,竟多了幾分雅緻。
“四殿下說是刑部密奏,顧大人領的御林軍折損四成才殲滅了安王密養的暗衛。大部分人當場誅殺,還有十多個抓捕回京。皇上已下令將安王圈禁宮中,安王府上下已被軟禁。”
近半月,確實沒聽到顧謙的任何消息,此人果真厲害,怕是貴妃、淑妃的娘族所不能及,一出手雷厲風行,乾淨俐落地端掉了安王在洛陽的暗衛營,一舉斷掉安王一翼。
前世慕容恪被毒害早亡,今生慕容恪得慕容恆相助逃過一劫,一切都與記憶裡有些不同。
何氏來替溫彤求情,怕溫彤被沒入宮中爲婢。
冷曉定要見她才肯放溫彤,她以爲自己還有做交易的條件麼?
溫彩根本不屑與冷曉相對,微眯上眼睛,對於敵人,不是你把他踩死,就是他把你踩死。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前世的溫彩不屑與冷曉相對,後來相鬥之時被人奪去了所有的武器,根本沒有公平交手的機會。
這一世麼,她絕不能重蹈覆轍。
青鶯道:“太子給郡王爺引薦了幾位賢士。郡王爺又薦了幾個能做暢園大管事的人選,想問問郡主的意思。暢園那邊,杜鵑打理得很是辛苦,需要能人接手。”
慕容恪是在民間長大的,在外頭認識的人不少,他介紹了幾個人給慕容恆,是真想襄助慕容恆呢,還是暗裡監視慕容恆?
前世安王的反目便是最好的例子,這個慕容恪到底值不值得他幫扶?這纔是溫彩需要深思的事。
她接過名單,逐一掃過上頭的名字,目光突地停凝在“卓世績”這個名字上。
前世此人做到了戶部侍郎的位置上,再過兩年,皇帝要招考一些懂曉賬目的小吏,此人步步高昇,憑着自己對賬目的精通與管理,在數年之後一路升至戶部侍郎。
溫彩道:“就他吧。”
青鶯笑了一下,“真是巧了,這人是雍郡王府大管家引薦給郡王爺的。”
不是說都是太子引薦的人麼?
青鶯解釋道:“這上面八個人,只得此人是雍郡王的人,另七個都是太子介紹來的。雍郡王說,他們現下暫留王府,有朝一日太子謀到好差事,他們也是要離開的。”
拿雍郡王府當跳板,如此說來,慕容恪開始爲自己的權勢佈局。
也是,顧謙一出手就能把安王精心培置的暗衛營給端了,怎會沒兩刷子。慕容恪是在顧家長大的,想來也是一個心有乾坤之人。
青鶯垂首,“上回郡主說陳興有問題,雍郡王查了此人,他確實是安王的人。雍郡王把他交給顧大人處置,這次他立了功。”
顧謙此次能端了安王的暗衛營,是不是陳興招供出來的?
溫彩想到這兒,不由得悶悶一笑。
前世的陳興,算計了慕容恆,今生的安王也毀在陳興手裡,真真是成有陳興,敗也陳興。
“雍郡王說,他會想法子把四小姐帶出來,要郡主安心將養。”
“把卓世績送到暢園去,你再問問郡王爺,我給太子多少紅利爲宜?三成還是四成?”再多她可就不答應了,一座暢園她花費了幾年心血,給一點乾股就已經很不錯了。但不給乾股亦是不可能,依仗着太子這座大山,沒人敢打暢園的主意。
青鶯笑。
溫彩道:“你笑什麼?”
她跟了溫彩後,也愛笑了,以前就會板着臉,與誰也不大說話。
青鶯很是認真地道:“郡王爺也猜到你會這麼問,他說分三成紅利給太子就好。郡王爺還說,要把妝容館、糕點坊補給你。”
“你告訴他,不必了。我想賺銀子有的是門道,只是近來懈怠不想動,等我想好了,還有一筆大生意。這幾家鋪子,讓他自己留着賺銀子使,而今他有德嬪、十公主照顧,還得給十公主預備一份嫁妝呢。”
青鶯笑得更歡了。
“郡王爺也如此說,這語調都和郡主的一樣,你們倆越來越有意思了。”
溫彩一惱,厲聲道:“一口氣把話說完。我得給我哥相看一個好嫂子,你先出去吧,我想想看誰合適。”
這件事,他總沒猜到吧。
當他是她肚子蛔蟲不成?
青鶯抿嘴含笑地出去,惹得紅燕心下狐疑。
冬葵這幾日很是用心,一門心思忙活着幫溫二太太打理店鋪生意的事,這幾天已經調換了兩個店鋪,原先店鋪裡的東西能用的都用上,不能用的便尋了店鋪上的管事置了新的,採買的東西再找他報賬。早前的貨都還能使,雜貨鋪子裡頭新添貨架,又在後頭新整了兩間倉庫出來,這幾日就得重新開張,所有的擺設,冬葵參照了百貨行的,分常用物品區:裡頭有廚具、針線、佐料,又有文房書籍區,兼賣胭脂水粉……
貨架全照了她的要求來擺,一入店就讓覺得耳目一新,還在店裡擺上了幾盆花卉,藉此來提高店子的雅緻清新,溫彩寫了引薦函,冬葵又着人添了玻璃櫃等物,這樣一來,原來不像樣的雜貨鋪子,立馬就上了檔次。
城南一帶,可沒有店鋪敢用玻璃的,這東西易碎不說,且很精貴。
永樂皇帝時,玻璃製作成功,先是玻璃珠、玻璃墜,再後來就有玻璃板,可做窗戶。溫彩把這東西用來制貨櫃使用。價格比後世的貴上三十多倍,尋常百姓根本就用不起,通常是大富人家、皇家內院才能使上。
但現在玻璃坊與瓷窖一樣,分官制玻璃坊和民制玻璃坊,後者是民間匠人燒製,其質量沒有官制玻璃好,價格也便宜一半,因溫彩認得一家民制玻璃坊的大東家,走了門道,買到的玻璃又更爲便宜,且質量還不錯。
冬葵想着這是溫彩第一次交給她的差使,拼足了勁也要把這差事幹好,想與杜鵑一樣,在關鍵時候能獨擋一面,這會子還在屋子裡琢磨如何擺貨櫃、整店鋪的事。
第172章預備滿月宴
溫彩見冬葵上心,索性將這事全權交給冬葵負責,還說事成之後,冬葵不僅能得一筆她應得的盈利分紅,還能再額外得到一筆賞錢,但前提時要看她賺到了多少。
沙蟲兒就是個半大小子,這幾日跟着冬葵跑前跑後,冬葵說什麼,他都聽,快拿冬葵當自家親姐姐一般,開口閉口喚着“冬葵姐姐”。
溫彩一臉悠閒,溫青與徐氏分開了,她得給溫青挑個好的。
徐氏是留在京城也罷,還是他日回北疆也好,且盡皆隨了她去。
溫青的第二個妻子不能再娶錯人了,這個人必須還要有嫡妻的風範,還得挑得起一房人……
她合上雙眸,憑着雙雙給她夢裡記憶,還真有合適的人。
紅燕總覺得古怪,拉了青鶯到一邊,追問道:“你與郡主說什麼了,瞧把你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青鶯低聲指着偏廳,“她說要給候爺物色新夫人呢。”
這麼快就有人選了?
對徐氏,她們說不出喜歡,卻也不是很討厭,至於有些小瞧徐氏這個人。
紅燕低低地道:“我還是不贊同拆散姻緣。”
青鶯斥道:“你胡說什麼,徐氏是怎麼對郡主的,太可氣了,郡主親祖母留的嫁妝她都敢伸手,把糧食拉到她的米糧店裡賣,一粒都不留。她既能做生意,那到外頭進米糧就是,幹嗎動郡主的東西。郡主給她的還少麼?一個貪婪鬼,越瞧越討厭,給多少都不足,活該被休……”
紅燕啞然:青鶯以前在宮裡可沒這麼多話,三天都不見說一句,現在怎的這麼八卦了。
她微眯着眼睛,看像怪物一樣瞧着青鶯。
青鶯捧着肚子:“我出恭,莫不是這幾日好的吃多了鬧肚子。”她一路往茅屋奔去。
紅燕搖了搖頭:青鶯變了!那她呢,不知不覺間,一出門遇到以前認識的御林軍出來的侍衛,還笑話她“紅燕,幾月沒見,有女人味了。”
女人味?呸,她纔不要這東西,又不能當飯吃。
正想着,只聽到有人尖叫了一聲。
那方向,不是青鶯去的茅房嗎,扭頭奔去,只見青鶯一臉煞白昏倒在茅房裡。
粗使丫頭道:“她……她……死沒死?”
溫彩拖着繡鞋追出去,已經圍了幾個婆子、丫頭。
紅燕正在給青鶯診脈,又翻了她的眼皮,“是昏過去了,好像……好像……”
青鶯是石女,一出生就因帶有天疾被家人給疾了,是御林軍的教頭收養了她,將她帶回御林軍訓練養大。
溫彩道:“快把扶進去。青鶯的身子一向是極好的,怎說昏就說昏了。”
粗壯婆子與紅燕把青鶯擡回牀上,溫彩蓋了被子。
冬葵識趣地離去,繼續幫她的差使。
紅燕見四下無人,低聲道:“小姐,屬下瞧青鶯像是婦疾……”
婦疾?青鶯長得像女人,可她患有天疾,最多算是半個女人,石女會有婦疾?
溫彩道:“拿名帖,請太醫。”
前世,青鶯是石女,也曾有兩個侍衛表白心跡,可皆被青鶯以“我終身要侍奉王爺、王妃”爲由拒絕了。
可今兒紅燕卻說青鶯是婦疾。
她又補充道:“再請上次給我取血的醫女相隨。”
“是。”
太醫診脈之後,很是肯定地回稟溫彩:“這位姑娘患的乃是經血瘀阻之症,只不知是何故,這經血未能排出體內,也至身體難以承受,故而引發昏厥。”
溫彩與紅燕二人頓時石化了。
在溫彩的記憶裡,前世的青鶯並沒有發生此事。
那麼照太醫的說法,青鶯是個很正常的女子纔對。
溫彩道:“可能下方子?”
太醫搖頭,“讓醫女再給她檢查一下。”
醫女應聲,與紅燕進了房間,當檢查完畢後,請了溫彩到一邊細說,“郡主,小的給青姑娘檢查過了,從外表看,青姑娘像是石女,用手觸碰卻發現和正常人一樣,只是那地方裹了層皮,若是把皮割開……想來便是一樣的。”
開一條陰/道?
溫彩念頭一閃,不由喜道:“這個法子可行?”
“應可行。”
外頭,傳來青鶯的怒罵聲,“誰敢給我檢查,姑奶奶殺了她!”
紅燕小聲地勸道:“你都疼得昏倒在茅房了,這得多疼呀。”
“多疼我也能忍……”
紅燕勸青鶯治病,青鶯說什麼也不治,非說她好好的,她沒病。
紅燕勸不過,請了溫彩過去。
溫彩笑盈盈地,“青鶯,恭喜!賀喜!你能當娘了。”
這……
青鶯一頭霧水。
溫彩這才坐在牀前,與她輕聲道:“我問過醫女了,說你正常得很,只是你身上少了那麼……一道口子,因爲少了,經血排不出體內,積蓄在肚子裡,如今再也裝不住了,所以你今兒被疼得昏了過去。醫女說了,只要劃一刀子,你往後就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女人。你這病不能再拖,我讓醫女現在就給你動手術,然後你就在屋裡好好休着,過上十天半月的,你就康復了……”
青鶯心潮翻涌,她一直以爲自己和太監一樣屬於不男不女的怪物。說她是男人,可她明明長得像女人;說她是女人,生有天疾,不能生養兒女。溫彩這麼一說,她好像和旁人無甚二樣。
溫彩眨了眨眼睛,俏皮地道:“你這病不能再拖,現在有機會醫治,更得好好治。是醫女給你瞧又不是太醫,我讓她把東西備好,一會兒給你動手術。”
青鶯不說話,只垂着頭:她居然是女人,原來一切都正常的。
以前她也偷偷請穩婆瞧過,穩婆說她是天生的石女。
那些個穩婆就會胡說八道。
可是,當女人要肚子疼,而且每月都要疼,好可怕。
溫彩惱道:“你不會怕痛吧?取心頭血很痛我都能忍,連如螞蟻叮咬一下的疼,你這個御衛營出來的一等一高手,咬咬牙就過去了。”
青鶯一臉通紅,低低地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覺得當女人……真夠麻煩的。”
“再麻煩,你也是女人,乖乖兒躺下,照醫女說的做,我讓紅燕在一邊幫襯。”
冬葵一臉好奇,原想忙她自己的差事,見溫彩與紅燕進出青鶯屋裡,又請了太醫、醫女來,站在外頭張望。
“小姐,青鶯到底什麼病?”
“一點小婦疾,那個來了……她肚子疼得緊,讓醫女給她細細檢查。”
冬葵憶起她們住在一處半年了,除了溫彩沒來,青鶯貌也沒有,她們
私下還議論說這奇怪呢,溫彩是年紀尚小,可青鶯沒有十八這十七歲定是有的。
溫彩低聲道:“把你屋裡的紅糖、未使過的經褲、草紙都取來,我瞧她就是個糊塗的,都不知道怎麼用呢,你給了紅燕,讓紅燕教她使。她們倆是在一處長大,原熟絡又有感情,免得青鶯尷尬。”
冬葵琢磨着她哪有沒使過的經褲,還得從外頭新買去,想了片刻,讓沙蟲兒備車又出了趟馬,買了東西回來時,正趕上紅燕往青鶯屋裡送東西。
紅燕低聲道:“醫女大半年的癸水都積在肚子裡,硬是出不來,這才憋得昏倒在茅屋了,她也是個糊塗,還說是吃壞了肚子。”面上含着感激,看冬葵包袱裡的東西還齊全。
冬葵笑了一下,“治好了就成,你快拿進去。我買了二斤紅糖,讓她這幾日沖水喝。”
太醫與醫女也走了,醫女就拿薄刀片輕輕一劃就成了,就如早前她所說的一下,外頭只多了一層皮,一劃開那癸水就像洪水一般地涌出來,好在下頭墊了一層羊皮,又墊了厚厚的草紙。
雖說是屋皮,可也有些疼,青鶯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紅燕就擔負起照顧她的責任。
紅燕把冬葵送來的東西擱下,又兌了換紅糖水給青鶯喝,小聲地給青鶯講起如何使用草紙,怎樣穿經褲,也有的將經褲換作經帶,名字不同,但用法是一樣的。
“你別擔心,醫女說你肚子積了許多的癸水,所以又給你了下癸水的藥,得把肚子的髒東西排完,前幾日要多些,過幾日就好了。你現在應該高興,你不是天疾,你是正常女人,將來若是嫁人生子也不成問題……”
青鶯冷聲道:“誰想嫁人生子?這有甚好的,每個月都要鬧肚子疼,疼起來還能把人疼得昏厥,當女人一點都不好。”
紅燕悶笑,“你拿這話給郡主說,看她怎麼說你,你還能再假點麼?”
青鶯自小就自卑,爲了讓師傅高看她兩眼,別人用十分功,她就用二十分乃至三十分,也至後來,她的武功是所有女護衛裡最高的,在她們同齡的女護衛裡,沒人能打得過青鶯。
青鶯語塞。
溫彩這會子在想青鶯的事,夢裡點滴,青鶯明明是石女,可現在她的病卻好了,變正常了,難道一切都在冥冥之中發生了改變?
她穿越而來沒錯,在穿越來之後,她還有一世,可她現在對那一世的記憶全都沒有,她所擁有的,都是懷濟大師誦經之後,將雙雙記憶以夢境的方式轉給了她。在夢裡,她就是雙雙,她體會到雙雙對自己的敬重、愛護與忠誠。
青鶯在牀上躺在了三天,第四天時稍好些,便開始下地行走,偶爾到溫彩屋裡來坐坐。
這是一早,冬葵與溫彩稟明瞭自己的想法就出門了。
青鶯愕然,“郡主,你這就贊同冬葵的想法了?”
“難得她現在用心,就讓她去吧,而且杜鵑和我教了她不少,她的想法不錯,所以我沒有反對。”
冬葵站在院子,大呼一聲:“郡主,你看誰來了?”
溫彩擡頭望去,雙雙揹着包袱出現在院門前,直直進了偏廳,一見溫彩心疼不已,“我的小姐,奴婢可想你了,前兒來了個卓先生,說是過來接管生意的大管事,我昨兒就想來,杜鵑姐姐非不許。今兒一早,杜鵑姐姐又和卓先生吵起來了,蹭着他們吵架的時候,我收拾了東西就跟着進京城送花木的馬車來了。還想着怎麼進來,正巧趕上冬葵出門……”
雙雙來了,就多了一個服侍溫彩的人,這些日子溫彩總說頭昏,如今剛有些好轉。
冬葵滿心歡喜,“杜鵑可好?梅三娘和梅雪都還好?”
“好着呢!就是那個卓先生,一來就說我們那兒的規矩不好,杜鵑就與他理論,他說不過杜鵑,就說‘唯女子難養也’。杜鵑急了,罵他是個‘腐酸秀才’。這兩天,奴婢的耳朵都快被吵着繭子了,再聽他們爭執下去,我就要犯瘋病,索性跟我爹孃說了聲就出來了。”
冬葵雙手叉腰,“那個卓先生是個什麼玩意兒?郡主定的規矩,何時輪得上他指手劃腳。”
溫彩笑道:“他說不好,自有不好的道理。要是確實不好,修改調整就是。”
雙雙道:“說來說去,他還不是算計底下的管事、小二,說他們得的利錢太多,沒有這樣打理的。小姐可得想個主意,他們倆再這樣吵下去,怕要影響生意,這兩天各處的管事都沒早前那樣熱情了。”
溫彩不緊不慢地道:“那就搞試點吧,我擬三個方案,各分三組進行試點,一組照以前的規矩,再一組照卓先生的規矩,另一組照我新擬的新規矩,哪組賺的錢最多,就以哪組的規矩推行。”
冬葵站在一邊說了大半個時辰的話,沙蟲兒急了,站在外頭問:“冬葵姐姐,你今兒還出不出門?”她方纔回過神來,與雙雙說了幾句客氣話,立馬拔腿往外趕。
汪嬸子進了院子,臉上漾着笑,欠身行罷禮,道:“郡主,明兒一早要遷閣。大老爺想起大
小姐滿月,問郡主要不要給大小姐辦滿月酒?”
遠遠是三月十六酉時出生的,若是辦了洗三宴就可免滿月酒,若沒洗三宴這滿月酒是不能免的,尤其是各家的嫡長女、嫡長子這是必須要的規矩,辦酒宴時,得請全福太太來給遠遠洗浴,說些吉祥話,再穿上小衣服。
溫彩想了片刻,道:“定在四月十八辦,一會兒你遣個人去城南溫府,把溫二太太請來幫忙,就說暫不大辦,就請幾家極交好的親友過來聚聚,在親友裡挑個全福太太給大小姐洗浴。”
汪嬸令命,吩咐得力的婆子去溫府遞話,又道:“麻嬤嬤昨兒回來了,說是明兒徐氏出月子,她是留在那邊再服侍幾日,還是哪日回府侍候?”
“四月二十日,就讓她帶另兩個丫頭回來。”
徐氏滿月,溫青與徐氏之間也該做一個了斷。
到了今日,徐氏是不可能再回鎮遠候府的。
溫府那邊,聽了鎮遠候府婆子的話,何氏跳出來了,一臉氣惱地道:“指定是二房的人背裡說什麼,這給大小姐辦滿月宴的話,還是我提醒大老爺的,這會子她倒要跑去幫忙操辦。”
溫彤昨兒就回了溫府,算是被夫家休棄之人,暫時住回了原來的院子裡,溫墨兄弟是怎麼看都不順眼,要不是何氏壓着,估計溫彤就比溫墨夫婦給趕出去了。
溫墨妻附和着道:“二房的人也不知得了什麼好處?”
“什麼好處?”溫墨大着嗓門,“這些日子,我們家的婆子可瞧見郡主身邊的大丫頭在幫忙打理二房的店鋪,瞧瞧城南那雜貨鋪,沒有數千兩銀子能裝修成那樣,可添補了不少好東西,二房的人能有幾個錢,還不是郡主出錢弄的。”
五姨娘立在一邊,輕聲道:“郡主說要代爲打理二房名下的店鋪,盈利是照以前的利給的,若是多賺了錢也歸郡主。”
何氏啐了一聲,“這種鬼話,你會信?老孃纔不信呢。”
溫彤這些日子擔驚生怕,如今回了孃家,又得看兄嫂的臉色過活。雖有母親護着,可母親現下失勢,連父親都住到鎮遠候府了。輕聲道:“娘還是過去瞧瞧,好歹幫襯一把,六妹妹又病着,大哥又是個大男人,總得有個人去幫忙,要是二太太去了你沒去,回頭父親又該不高興。”
溫墨妻道:“母親,我也去,我能幫忙打理酒宴。”
溫彤想着溫紫能攀上一門好親,還不是因着溫彩的緣故,她雖說被休棄了,一沒媒妁之言,二無婚書爲聘,可還算年輕,正想着再另親一門親事。溫彩都能飛上枝頭了,她的容貌、才華原比溫彩還強些,他日另覓一段良緣自不在話下。“娘,你帶上我吧。六妹妹幫我離開安王府,我還沒上門謝她呢。”
溫墨道:“現下不行,待過些日子你再去。父親如今偏着他們,你要是去了,他第一個就不高興。你沒回來時,父親就說你若離開安王府就送你去鄉下莊子住些日子,說早前六妹妹也是這樣的。”
他的意思再是明顯不過:溫彤得去鄉下住。
何氏捨不得。
溫家兩房的妯娌一個從前門,一走偏門,皆在巷口上遇上了。董氏攜了溫紅妻,不由得微微蹙了一下眉,忍了一下,乘車走了。
溫紫要出嫁了,近來留在家裡繡嫁妝,雖是一早繡好的,她瞧來看去總覺不夠漂亮,又重新買了金絲銀線加進去。
董氏和何氏撞到一塊,又有兩個兒媳婦,兩房人一前一後進了院子,第一眼就看到院子周圍擺的花卉,先是微微一愣。
溫墨妻眸閃光亮,“是雙喜臨門、四季如春,天,還有六學士……”
董氏婆媳早前來過幾回,還讓溫紅妻給溫彩送過兩回燕窩湯,又送過幾次阿膠,此刻一臉鄙夷之色。
董氏扯着嗓門,“六侄女,這幾日可好些了,那阿膠你有沒有吃啊?”
何氏低聲道:“慣會說好話。”
溫彩正要下榻,董氏一把將她止住,“養身子要緊,嘖嘖,這臉色還是這麼差,近來可好些了?”
“頭不大暈了,傷口也痊癒了,只是落下了胸口疼的病,請太醫瞧過,說再將養些日子就好了。”溫彩拉着董氏的手,很是親近地道:“父親今兒傳話,說大小姐滿月了,得辦個滿月宴。我這身子二嬸也瞧見了,連院門都出不得,只好請二嬸過來幫忙。
近來大哥又得聖上和太子器重,不好請的人太多,也免讓人議論。二來,父親和二叔還在孝中,該有忌諱的還得顧忌。可也不能不辦,到底是嫡長女,所以我和大哥的意思,就請幾家交好、走得近的親友過府一聚,辦上五六桌就行。
男客就辦在前府,女客就辦在後院,這後頭的院子也是足夠的。滿月宴定在四月十八,明兒上午就把帖子送出去,父親住在府裡,請幾個父親交好的,大哥那兒再請他的朋友、同僚來。再請幾家姻親,許家是要請的,她如今在京城,要是不請她,難免讓人說嘴。顧家也是要請的,再是雍郡王得請……”
雙雙遞
過早前溫彩擬的名單。
溫紅妻道:“我孃家也得下個帖子,上回我娘過來看我還問,說大哥家添了千金,這啥時候辦滿月宴呢。”
溫彩笑了一下,“就請三嫂孃家的父兄,你也瞧見了,這府裡也沒個正經夫人,我又病着,莫要輕慢了客人。”
溫紅妻忙忙應“那是。”
幾個人商議了一陣,很快就把名單給定下來了,又問了溫子羣那邊,他刷刷就擬了密密麻麻一大串的人。
何氏一瞧,頭暈眼花,心裡暗罵溫子羣,這是請人還是攀關係?
溫彩瞧了一眼,拿了筆,把認爲不妥當的劃掉,“這些人雖沒請,回頭讓府裡的婆子、丫頭送紅蛋、禮盒去,先與他們賠個不是解釋清楚,就說府裡沒個當家夫人,着實不好輕殆客人,這次只請了幾家內親。”
何氏瞧了一下名單,心裡暗道:早前還真沒瞧出來,溫彩這一手做得很高明,名單上除了溫府過來的親戚,幾乎都是有頭有臉的,偏還能扯上些親戚關係。顧家,那是溫綠的婆家;許家是溫紫的婆家;還有這雍郡王,他能活下來,與溫彩的關係頗大,這自另當別論。
溫彩道:“小娘和二嬸想想看,我們這些內親裡頭,可有全福太太。”
全福太太得孃家父母兄弟姐妹俱有,婆家雙親健在,兄弟姐妹和睦,還得子女雙全,方纔能稱爲全福太太。
第173章敷衍
何氏、董氏擰眉想了良久,也沒想到誰合適。
溫紅妻道:“把我娘請來,我娘可不就是現成的全福太太。”
“有勞三嫂了。”
當天定下了名單,挑了幾個府裡寫字好的,把帖子定了,次日一早讓小廝、婆子給各家送上門去。
夜裡溫彩給溫青瞧了名單,溫青又添補了幾個人,都是軍中與他交好的,說不好不請。
城西徐宅裡,徐氏這兩日坐立難安,又遣了麻嬤嬤回府打聽。
麻嬤嬤得了汪嬸子的告誡“郡主說了,四月二十日就讓你帶了兩個丫頭回府覆命,就這幾日了,你把人看緊,莫讓她們鬧騰出事來。”
此刻,麻嬤嬤輕聲道:“奶奶,昨兒我纔剛去打聽過,候府裡沒甚事,近來又多了幾個說媒的,有給大老爺提親的,說大老爺還沒娶續絃,提的全是十五六歲的官家小姐呢。”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溫子羣住到鎮遠候府,也是前所未有的風光,雖說他還在孝期,可竟有人要替他保媒,要他納妾。但因在孝期,他又是讀書人,只得忍痛給拒了,生怕讓御史抓住他的不是得不償失。
溫子羣今年也有四十了,難不成要娶比他兒子還小的小姐?
徐氏道:“誰想知道他娶不娶,我是問候爺的事。”
“候爺近來官衙的事忙,早出晚歸,又看入了太子殿下的眼,要領太子府那邊的差使。”
忙一些好,男人忙就不會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
有下人來稟:“宜人,定國公府的劉夫人來了。”
徐宜人“喲”了一聲,匆匆迎出內院。
劉夫人穿了一襲華貴的錦袍,一臉富態相,尤其劉維忠風光之後,人一日日的肥胖起來。“徐弟妹,明兒鎮遠候府要給大小姐辦滿月宴,只請了候爺與世子去,說是府裡沒當家女人,暫不好接待外家女客,還說請了幾家女客都是姻親。這種大事,蘭貞怎能不回去呢?”
徐宜人怔住。
徐蘭貞滿月了,這兩日還是照着坐月子的例吃着。
麻嬤嬤每日都會從菜市買雞、買魚,連她和徐蘭芝都吃胖了,下人們一個個都長得紅光水色,氣質極佳。
徐宜人立時覺得這倒是個機會:“怎沒與我們傳話呢?”
劉夫人只當她們是知道的,要是她們知道,她還給出個主意,告訴她們好好與溫青求個情,許就讓徐氏回去了,只是這嫡妻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但讓徐氏做個平妻還是成的。不曾想,溫家人就沒通曉徐家,這說明溫家是要與徐家摘清楚了。
完了,完了!她一番熱心,怕是捅漏子了。
劉夫人道:“原沒請女眷,許就沒知會你們,沒個正經當家女人在也不好宴請。”
徐蘭芝拿着一隻荷包,從裡頭掏了些瓜籽出來,不冷不熱地道:“溫玉堂是真想與我們摘清楚?男兒大丈夫,說的話就能當個屁不成?”
劉夫人輕啐一聲,“蘭芝,不是我說你,你欺玉郡主的事整個京城都知道。你大姐如今還是被你拖累的。”
徐蘭芝緊握着瓜籽,突地一把撒到地上,縱身一跳,拼命用腳碾踏着瓜籽,傳出一陣籽皮破烈的脆響,大着聲兒道:“我拖累的!是我嗎?溫玉堂什麼身份,我們什麼身份?一無孃家父兄依仗,二無親友可提攜,他就是忘恩負義。”
麻嬤嬤聽到這兒,心下氣惱,要不是被徐家人拖累,她在鎮遠候府過自己的好日子,要不是徐氏不放她,她就
在郡主身邊服侍,瞧瞧那冬葵,早前就是個二等丫頭,而今也是體面的管事丫頭。要花多少銀子,報了與郡主說,郡主毫不猶豫地給,比她現在都過得風光。
她從內院廳門出來,道:“徐三小姐,你們徐家對候爺有恩麼?徐家有候爺,究竟是誰對誰的恩?候爺在沙場救過徐將軍,也救過徐小將軍的命,徐將軍也救過候爺,可後來那幾場,徐將軍是怎麼死的?他是爲了救徐小將軍死的;徐小將軍怎麼死的?是在沙場戰死的。
徐家與候爺,你救過我,我救過你,原是兩不相欠。即是如此,又何來的恩?說起恩,你們徐家對冷候爺的恩不是更大?徐將軍在世救過他三回命,冷候爺卻連累了他們父子丟命。徐將軍想把徐大小姐嫁給冷候爺,他可是二話不說立馬就拒了,這才轉而說要把她嫁給我家候爺的。候爺當時沒應,後來瞧着徐將軍父子雙亡,你們一門全是女眷,度日艱難,這才應了要娶徐大小姐。
說起來,還是徐將軍欺騙了我家候爺,當時是什麼狀況,徐大小姐原與人訂了親,這訂親的是洪大爺,是徐宜人的孃家侄兒,可徐大小姐不想嫁鄉下農夫爲妻,一見候爺願娶,便私下解了婚約。若是我家候爺知道她原是與人訂了親,會娶她嗎?”
劉夫人聽得目瞪口呆,她不曾想到,這內裡還有這麼多的事,如此說來,這理虧的就是徐家人。
麻嬤嬤抓住這些事,原服侍徐氏就有些窩火,抓住了機會,當着劉夫人的面噼哩啪啦地道破,半點也不給徐氏母女顏面。
“徐三小姐,要說起來,真正忘恩負義的是誰?是你們徐家。你們徐家早前過的什麼日子,現下又過的什麼日子?全都是我們候爺給你們的,你們不知感恩,還薄待、欺負我家郡主,欺負我家候爺宅心仁厚,現下倒要顛倒黑白,說我家候爺忘恩負義?你們身上穿的,是候府給置的;你們吃的,也是候府給的;你們用的、住的,哪點不是候府給的?要我說,你們纔是一家子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麻嬤嬤舌燦蓮花,語速飛快,一臉怒容,當着劉夫人的面斥罵起來。
徐蘭芝握緊拳頭,突地衝了過來,麻嬤嬤原想閃身,不想她原是行伍出身,一巴掌就打了過來,麻嬤嬤不防,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麻嬤嬤眼冒金光,頭一陣發昏,腦子裡一片空白,過了片刻,她方回過神來,嗚哇一聲,撕心裂肺地哭鬧出聲。“快來瞧啊,忘恩負義的徐家啊!負了候爺的宅心仁厚,欺負我家郡主的仁慈善良,現在又來欺負我這個下人婆子啊。老婆子活了一輩子,竟被個小丫頭要打死了……”
徐蘭芝又要竄過去打人,劉夫人急喝一聲:“快攔住她。”面露怒容地道:“沒想你們徐家還有這些事,你們……做得未免太過。”
她闖禍了,要是徐家再去鎮遠候府鬧,她這臉往哪兒擱。劉夫人心下一慌,道:“快扶嬤嬤起來。徐蘭芝,你敢打人,我便讓國公爺不認你這義女,我好歹還算你的長輩,你當真是目無尊長。”
失望,很失望。
麻嬤嬤的話定是真的。
劉夫人早前還敬重徐宜人,這會子看她的眼色都多了幾分輕視。兒女訂親是多大的事,徐氏原與人訂了婚約,怎能因又有個少年才俊就與人退親另許的道理。
麻嬤嬤依舊呼天搶地哭着,“我腰痛,剛纔被她打倒的時候閃了腰,我直不起來了……”
徐蘭芝揮手一指,“你這老虔婆,休來訛我,別當我不知道,你……就不懷好心,大姐夫爲什麼沒來接大姐,指不定是你背後搬弄是非。”
“劉夫人啊,你瞧見了,她在候府就是這樣欺負我家郡主的,連郡主都被她欺負算計,我一個下人哪敢和她鬥,啊呀,我的腰直不起來了,腰傷了……”
徐蘭芝好好揍一頓,偏劉夫人在,她不敢。
劉夫人喚了丫頭來,將麻嬤嬤扶了起來,麻嬤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又說起這些日子服侍徐氏坐月子的艱辛。
徐氏從裡頭出來,原指望麻嬤嬤幫忙在溫青面前說好話,被徐蘭芝一鬧,怕是麻嬤嬤連她也怨恨上了,否則不會向劉夫人抱怨,幾步衝到徐蘭芝面前,揚手就是啪啪兩耳光,“我到底與你甚仇?你非得害我如此?你幹了壞事,卻讓我來替你背罵名?我怎麼會帶你這個禍害進候府,我好不容易得來的良緣,全都被你毀了,你這個禍害……”
徐氏嗚哇一聲也失聲痛哭起來,這些日子的抑制、擔心,一古腦兒全發作了出來。
如果溫青真不要她,她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她不敢想啊!
北疆雖說太平了,可她們家的二十畝田已經轉買了,連屋子也賣了,隨她們同來京城的只得徐嬤嬤一家三口下人,這一家子人要吃要喝可怎麼辦?想到未來,徐氏越覺害怕,哭得更傷心了,這哭聲迴盪空中越發無助。
麻嬤嬤道:“奶奶,我侍候不了你,我今兒就帶了兩個丫頭回府向候爺請罪,請候爺責罰我們。二月、三月快收拾東西,我們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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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丫頭早就厭了,一聽這話速速進了屋。
徐氏一把抱住麻嬤嬤,“你不能丟下我不管,你是候爺派來服侍我的。”
“奶奶,你原是正經的嫡妻夫人,可你不惜福啊。我服侍不了你,我自向候爺請罪,你就彆強留我在這裡受罪了,我服侍你一場,整日的要看兩個不相干的外人主子的眼光,便是候爺,也瞧我是宮裡出來的給幾分薄面,可她倒好想打便打,老奴不侍候了。”
麻嬤嬤推開徐氏,頭也不回地往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