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光禿禿的,沒有多少樹木,都是些石頭石子,腳下滑的很,稍不小心便會摔一跤。
李青歌也不知道自己這一路到底摔了多少跤,摔倒了馬上就爬起來,不敢停留,更不敢朝後看丫。
好容易爬到了半山腰,她早已累的筋疲力竭,這纔回頭,掃了一眼,卻發現並沒人追上來。
稍稍鬆了口氣,李青歌卻發現雙腿痠軟的不行,真的再也跑不動了,略一思量,便躲到一塊大石頭後面,靠着石頭坐了下來,不過,她也不敢鬆懈,隨手抓了兩塊石頭放在邊上,一邊休息一邊不時朝後面看着,生怕那幾個傢伙追過來。
就在她揉着雙腿時,突然,身側響起砂石滾動的聲音,李青歌的心陡然又提到了嗓子眼,渾身的血液幾乎凝固住了,她僵硬着身體,手裡緊緊的抓着石塊,看着那越來越靠近的影子,心裡恐懼到了極點媲。
不,她的小命絕不能在這裡就交代了,她要反擊。
砸死一個便少一份危機。
腦海中閃過念頭,身子也猛然站起來,李青歌舉起石頭就朝那身影狠狠砸去。
碰的一聲響,那小石塊撞到了不遠處的一塊巨石,飛濺起幾道刺目的火花。
沒砸中,李青歌第一反應就是逃。
然而,一道紅影晃過,讓她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喲,長本事了,敢拿石頭砸師父?”赫連筠雙手環抱,盯着一臉怔愣的李青歌,嘴角勾勒出一絲笑意。
李青歌猶回不過神來,茫然的看了看他,又朝他身後看了看,那四個壞人呢?
“怎麼——是你?”
“很意外?”赫連筠目光譏誚的睨着她,“我倒不知道,這光禿禿的山上會有魚?”
“......”李青歌小臉一白,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是揹着他想溜的。
“?”他輕輕哼了聲,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李青歌不敢確定若他知道自己逃跑的想法,會不會又要發飆,畢竟之前自己不過一句拒絕的話就換來他那樣的對待。
面對他詢問的眼神,李青歌乾笑道,“因爲那荷塘太深,我又不會抓魚,所以......”
“就一個人跑到山上來抓?呵,看不出你還爲師還有這份孝心?”
那揶揄的口氣讓李青歌非常憤懣,但心中理虧,也不敢辯駁,只低低道,“當然不是,這裡怎麼會有魚?因爲抓不到魚,所以,想到山上......打點野味。”
“哦,原來你還有這本事?打到點什麼了?兔子還是野豬?”赫連筠上前一步,一雙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將李青歌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翻,“嘖嘖,看來,你還真是費了不少的勁呢,瞧瞧,這衣服都撕破了,連鞋子都掉了一隻。”
說着,又猛然捉起她的手。
“你幹什麼?”李青歌猛然握緊了拳頭,掌心一陣陣刺痛。
“看看。”赫連筠強行掰開她的手指,將她手掌攤開,上面佈滿血痕,是上山的時候不小心摔的,手掌撐到了碎石子上磨的,“這小手傷成了這個樣兒,是被貓咬的?”
李青歌使勁咬着牙關,眼淚卻漸漸的涌出了眼眶,“你,你什麼都知道,對不對?”
“知道什麼?”赫連筠卻鬆開她的手,望着她淚光閃爍的眸子,不禁心口微痛。
“你知道......你一直跟在我後面,是不是?”李青歌喉頭一哽,眼淚就真的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順着臉頰滾落,剛纔被那四個流氓欺負,害怕的要死也沒哭,此刻,被他冷言冷語的奚落,她卻一下子承受不住的哭了出來,像是要將心中的委屈與鬱悶全部發泄出來一般。
“怎麼了?好端端的哭的這麼傷心?”收起奚落的眼神,赫連筠眼睛裡流露出些許的溫柔憐惜,伸出手,溫潤的指腹來自她的眼角,輕柔的替她擦拭着晶瑩的淚,“就算一無所獲也沒關係,你有這份心就夠了,師父不會責怪你的。大不了師父再親自去捕魚好了。”
“——”眼底閃動的晶瑩微微凝滯,李青歌有些不確定的看着他,“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知道什麼?”赫連筠表示非常疑惑,“難道......”
“哦,沒,沒什麼......”李青歌忙否認,既然他什麼都不知道,自己又何必自投羅網?
“那個,剛纔因爲追一隻小兔子,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才成了這樣。”
“哦。”赫連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乎真的信了,一面還搖頭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追不上不就算了,師父也不一定非得吃兔肉,真是個傻姑娘,手摔破了,衣服也刮破了,鞋子都掉了,你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師父看着有多心疼嗎?”
他一邊責怪着她,一邊伸手幾近寵溺的揉了揉她散落在肩頭的烏髮,剛纔因爲跑的太快,髮帶也不知什麼時候散了。
“讓師父擔心了。”李青歌擡頭,無比真誠的說。
“知道就好。”赫連筠輕嘆一聲,“真是個不省心的小東西。”
說畢,背過了身去,蹲了下來,“上來。”
“什麼?”李青歌微愣。
赫連筠扭頭看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背,“難道還能指望你自己走回去?”
李青歌不覺瞪大了眼睛,看着一隻沒有穿鞋子的腳,再瞧那一路硌人的碎石子,剛纔逃命的時候不覺得,可此刻,她才感覺到腳底心像走在刀尖上那樣的疼。
可是,讓他背......
就在她遲疑之際,赫連筠卻突然站了起來。
李青歌猛然一僵,雙眼警惕的望着他。
“怕我抱你?”赫連筠好笑的挑眉,眸底卻竟是嘲諷。
李青歌雙頰酡紅,“不,不是......”
“不是,你怕什麼?”赫連筠沒好氣的衝她一句,“你放心好了,你這髒兮兮的樣子,我纔沒興趣抱。之所以想揹你下山,完全是看在你我師徒的情分。不過,看你這意思,似乎並不想勞累師父,也罷,索性這裡離山下也不遠,你慢着點走好了,師父在山下等你。”
說罷,不顧李青歌碎裂的表情,徑直施展輕功,飛身而下,很快,火紅妖冶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眼前。
來無影去無蹤,大概就是這樣吧?
看的李青歌眼睛都直了。
不是驚歎於他出神入化的輕功,而是......他竟真的......就這麼將她丟下了。
等意識到這個問題時,李青歌心頭漸漸涌出了一絲懊悔之意。
一是,她實在是疲乏的不行,雙腿痠軟的不行,腳也是痛的,還少了一隻鞋子,若就這樣穿着襪子走下山去,這隻腳只怕也得血肉模糊了。
二是,她不確定之前那四個壞人還在不在山下等着她?若他們趁赫連筠離開,再攔住她該怎麼辦?
該死,剛纔不該逞強的。
但赫連筠已經跑的不見影子了,她也不想再喊他,何況,私心裡,她也不想與他太親近,不想再麻煩他。
罷,走就走,能上來就能下去,不怕。
鼓起了勇氣,李青歌撿了根樹棍,揣了塊尖銳的石頭,就下山了。
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難。
石子路本來就非常滑,一不小心,一屁股跌倒在地上,真真要人命。
不得已,她用樹根支撐着身體,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挪着,生怕一不小心自己會像那些石子一樣滾到山下去。
就這樣,小心翼翼的,李青歌到了山下時,已經過去了大約一個時辰了。
“下來了?”赫連筠斜靠在一山腳下的一顆大樹上,雙手環抱於胸,目光淡淡的望着她。
李青歌一愣,這纔看到了他,他百無聊賴的模樣,像是一直等在這裡,並且等的有些不耐煩了。
“你沒走啊?”她也淡淡的問了一句,之所以沒走,是想看她笑話吧?
“嗯,”赫連筠輕哼了聲,緩緩朝她走了來,“這山路不太好走,爲師有些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放心不下他會跑的那麼快那麼理所當然?李青歌對他的這句話真是嗤之以鼻。
沒有力氣再說話了,李青歌也懶的再說,直接繞過他,朝大路上走去,只是,她用樹根當柺杖,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勢,很是狼狽,亦有些滑稽。
赫連筠自然沒有錯過她那雪白襪子上磨的斑斑血跡,一雙墨玉黑眸不覺間更加幽暗的幾分。
還真是個倔強的小丫頭呢,傷了這樣都不吭一聲。
不過,如果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她是不會知道好歹的。
當即,赫連筠忍下心中的疼惜,愣是沒有上前幫她。
何況,她若需要,自會向他求救,若她不開口,他就這樣去幫她,難免又讓她渾身長刺,以爲他心生不軌呢。
好吧,讓她吃點苦頭也好。
忍下渾身的不適,李青歌終於走到了街心的分叉路口,是了,她身上還有一兩銀子,如果可以的話,僱一輛馬車送自己回高府是可以的。
可關鍵是,要到哪裡僱車?
身後的赫連筠款款行來,停在她身側,“怎麼不走了?”
李青歌儘管惱他,但還是隱忍着問,“哪裡有車?”
“榮華街上倒多的是。”赫連筠不痛不癢的回了一句。
李青歌咬牙,“那裡多的是我也知道,我是問這附近哪裡有車?”
赫連筠看着她快要繃不住的小臉,無奈的攤開手,道,“據我所知,這附近沒有......”
啊?“沒有?”李青歌小臉瞬間跨了下來,從半山腰走下來已然不易,再要這樣走回高府嗎?到底有多遠她都不知道。
這一刻,她無助憤懣極了。
她有些恨恨的盯着赫連筠,他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不然不會帶她來這麼一個荒涼的地方。
“所以,我才用輕功帶你過來的。”赫連筠表示很無辜。
李青歌別過臉去不看他,只冷聲道,“我要回去。”
“回哪兒?”赫連筠似乎一怔。
“高府。”李青歌堅決的說。
“哦,行啊。”赫連筠聳聳眉,“你回去吧,爲師晚上還要陪老伯喝酒,就不送你了。”
“......”李青歌錯愕的瞪着他,他怎麼可以這麼可惡,明知道她現在走一步路都難,還這樣......
“請,師父再用輕功送徒兒回去。”心裡氣極,但李青歌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她犯不着跟自己過不去。
她根本就走不回高府,她受傷了,還不認識路,若要再遇到壞人,她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
以前在高府,她還不覺,可今天,就這麼小半天,她突然覺得自己是多麼的......無能與無助,哪怕街頭的幾個小混混都能讓她毫無還擊之力的。
心,真是灰到了極點。
偏一向待她禮遇有加的赫連筠,今日一改常性,竟然如此欺負她來?
不由得,那有些酸澀的眼睛裡竟又閃了淚花。
她非常鄙視今天的自己此刻的自己。
她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哭過了,只因爲,她覺得眼淚是身體裡非常珍貴的東西,如若不是在在乎它的人面前,流再多的眼淚也是枉然,最多讓人越發看不起罷了。
可今天,她竟然好幾次當着他的面忍不住落淚。
真是,她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
“爲師現在沒空。”赫連筠深鎖眉頭,定定的望着她倔強的小臉,“不然,你陪爲師留下來——”
“不必了。”其實,在剛纔要求他用輕功送自己回去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後悔了。
是了,這男人才不會這麼好心,他就是要眼睜睜的看着她的狼狽,看着她無助的求他。
不,她纔不要。
說罷,她轉身,拄着樹根徑直朝那街上走去,沒有什麼大不了,若真遇到了壞人,大概也是她李青歌命該如此吧。
看着她搖搖欲墜的小身影艱難的走在前面,赫連筠一股邪火騰的就竄了起來,跟他說句軟話會死嗎?
幾步跨前,很快就追上了她。
不等她反應過來,赫連筠從後一把將她攔腰抱起。
“啊。”天旋地轉間,李青歌一聲驚呼,整個人已經落入了他的懷抱,“放我下來,放......”
“再敢亂叫,爲師就當場要了你。”赫連筠鐵青着臉,低聲恐嚇了一句。
這一句果然有效,李青歌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想不到這種話會出自一個如天神般俊美的男人之口。
——
一路沉默,氣氛冷到冰點,兩人臉色都很不好。
回到茅屋的時候,院子裡多了兩個人,一個是花白頭髮的老伯,還有一個卻是穿着小花衫的婦人。
那婦人大約四十歲年紀,身材微胖,臉蛋圓圓,還畫着淡淡的妝,不是很美,卻有着一股別樣的媚態。
“喲,小少爺,你這是從哪將小娘子帶回來的?”那婦人卻是一口地道的京城口音,見兩人進了院子,她忙丟下手裡的活兒,迎了上來。
“小東西上山打野味,自己差點成了野味。”赫連筠臉上的戾氣漸漸散去,附和着那婦人打趣笑道。
“可不是嘛。”那婦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朝他懷裡的李青歌瞟來,當即驚豔叫道,“這麼漂亮的妹子,也難怪小少爺如此上心了。”
赫連筠輕輕的笑笑,低下頭,卻見李青歌慘白的小臉以及那淚痕未乾的眼睛,心口一抽,忙對那婦人道,“慧娘,去幫我打點熱水來。”
“哦,好。”慧娘應了一聲,正好瞟見李青歌的腳,不由失聲叫道,“哎呦,這怎麼都出血了呀,受傷了嗎?”
“嗯。”赫連筠哼了聲,只抱着李青歌進屋。
李青歌一直不發一語,心裡對赫連筠還是有着氣的,今天,若不是他強行帶自己來了這裡,她又怎麼會變得如此狼狽?
赫連筠將她抱進一間收拾乾淨的臥房內,將她放到椅子上,隨後,在她跟前蹲下,雙手握住她的腳踝,就要脫她的鞋襪。
李青歌本能的動了動腳,“你幹什麼?”
赫連筠擡頭看了她一眼,輕聲哄道,“別動,我看傷的怎麼樣?”
“只是一點擦傷罷了,不勞師父費心。”李青歌雙腳緊緊的並在一處,不想被他碰。
這個時候,慧娘端了一盆熱水過來,“來,小娘子,快將鞋襪脫了,好好洗洗傷口,我這裡有藥,待會上點。”
李青歌朝她點了點頭,“多謝你。”
“客氣什麼,都是自己人。”慧娘笑着說,一邊靠着椅子,眼睛不住打量這兩個人,直覺這兩人之間有異樣,“怎麼?小兩口吵架了?”
一句話問的李青歌面紅耳赤。
赫連筠無聲的笑笑,又無奈的看了眼李青歌,知道她脾氣倔,也怕她腳上的傷再嚴重,只得站起身,對慧娘道,“慧娘,她就麻煩你了。”
“沒事,小少爺出去等着就是,對了,我們家的還在那研究棋局呢,不如小少爺去指點一二。”慧娘笑道。
赫連筠笑着點點頭,目光深深的瞅了眼李青歌,再沒有說一句話,朝外走去。
這邊,慧娘將盆端到了李青歌腳邊。
李青歌忙縮回腳,道,“多謝大嬸,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這怎麼可以?小少爺可是將你交給我了,若我沒有照顧好你,小少爺可是會惱人的。”慧娘笑着就利落的脫了李青歌的鞋襪,瞧着那一雙光潔如玉的小腳上,竟然生出了斑駁的擦痕,很多地方滲出血絲,血絲凝固都變黑了。
“這是怎麼搞的?怎麼傷的這樣?”慧娘當即心生憐惜,捉着李青歌的小腳,就用溼毛巾輕柔的替她擦拭腳上的血痕。
李青歌一痛,忙道,“不用了,我自己來。”
慧娘卻是推開她的手,堅持幫她洗腳,一邊洗一邊還問道,“小娘子這是跟小少爺鬧彆扭,這才偷偷出走,傷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