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苾芃第一次來湖心島的聽雨軒,這裡也是九殿下最喜愛的一個居所之一,一行人步入內室,一張古櫥,裡面擺着雞血石或是青田石。窗前橫着一張書案,澄心堂的宣紙隨意鋪開着,另有紫檀嵌玉八方筆筒,一套青玉筆洗,青玉筆山,青玉墨牀。她自幼喜歡這些東西,與之比起來父親所用的便比不上九殿下的用度貴重些。
徐鈺也是好奇,細細看着倒似乎忘記了此行的目的和之前滿心的疑惑。朝南長窗下放着一張紫絨繡墊貴妃榻,邊角的墨綠絨面繡着青梅。榻邊案几上放着兩盆水仙,吐蕊幽香,窗上一色雨過天晴色的蟬翼紗帳,窗下懸着一盆吊蘭,輕柔曼妙。
當地一張紫檀木雕花桌子,上面排着美人觚,插着幾朵牡丹,另一列是綠地粉彩菊石茶具。繞過一架四扇楠木琉璃屏風,長身而立着九殿下。
“九皇兄?”正君公主終於看到了正主兒,忙跑了過去,卻忍不住驚叫一聲,竟說不出話來。
沈苾芃等人忙繞過屏風向裡看去,原來屏風再往裡是一張睡榻,秋水色熟羅帳順服垂下,透出一團極淺的青竹紋路。青綠色閃緞的錦衾散在一邊,銀鼠皮的褥子上此時半倚着一個已經褪了半邊衣衫,眼神迷離的妖豔女子。一卷古籍散落在了一邊,卻被榻上半裸女子露出的小巧粉色腳丫輕輕踩着。
那半裸的女子此時正俯身趴在一個渾身抖個不停的內監身上,姿勢煞是誘人,不是別人,正是正君公主等人苦苦尋找的安陽郡主,只是她此時的神態實在是令人不齒。
“安陽!你在做什麼啊?”正君公主雖然還是未出閣的公主,但是畢竟見多識廣,平日裡喜歡亂跑。看到這樣的場面倒是沒有太過驚慌。
“你們……”安陽絕沒有想到,瞬息之間會進來這麼多人,臉色已經白的嚇人。褪下去的衣衫竟然忘記扯上來。只是轉過頭絕望的瞪着九殿下:“殿下,我的心一直是在你這裡的啊?你何苦招這麼多人來羞辱與我?你……好狠的心……”
她說話間姿勢不太自然。似乎不能動彈。
九殿下冷眉一挑微微冷笑道:“安陽郡主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本殿下剛剛從外面回來便碰到了你這樣……撩人的姿勢,興許是本殿下宮內的內侍頗有魅力吧?”
沈苾芃沒想到九殿下做得比她更絕,她料到安陽會偷了她的曲譜在九殿下那裡獻寶,也會料到九殿下看了安陽拿的那幅曲譜其實只是一卷古卷,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中了自己配置的媚毒,安陽煽情的大眼睛如何凝視着自己心中所愛的人。當然九殿下那樣的人物怎麼會輕易愛上一個主動投懷送抱的?只是沒想到的是他竟然將內侍送到了安陽郡主的身邊。加上古捲上那催情的狐尾百合和媚兒香調製的氣味。安陽這一次想不中招都難。不過,九殿下這行事風格着實殘忍,以後還是少招惹爲妙。
“沈氏……”徐鈺轉過頭看着沈苾芃一臉的平靜,“你……”
“少夫人。您想說什麼?要不要叫安惠夫人來?”沈苾芃將話遞了回去,“不過……安陽郡主可是你拍着胸脯領進來的,我勸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應對安惠夫人的雷霆之怒吧!不過……”
徐鈺臉色微變:“不過什麼?”
“不過,皇后那邊怕是最不好交代的吧?”
徐鈺咬了咬脣,暫且忍下了這口氣。緩緩走到九殿下面前,躬身行禮道:“九殿下恕罪,是妾身管教不嚴,縱容了小姑子做出了這等醜事。只是希望九殿下看在君謇的面子上,求殿下能否將這事兒團圓回去?”
九殿下的眼眸掃過了徐鈺溫秀的臉卻直直落在了垂首而立的沈苾芃身上。嘴角掀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突然冷聲道:“少夫人你當我這裡也是靖安侯府嗎?”
徐鈺心中一驚忙跪了下來:“妾身不敢,妾身……”
九殿下揮起了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說了,隨後對身邊的掌事姑姑道:“將此事速速告知皇后娘娘!本殿下雖然素來擔着個輕狂的名聲,可是也決不允許有人在本王的湖心島撒野。”
正君公主的脣動了動,本來想替着安陽郡主求個情,誰知道九皇兄這一次是動了真怒的,又看着榻上的安陽,眉頭一皺露出鄙夷的眼神。
“來人,還不快把衣服給她穿上,像什麼話?”
“不用了,”九殿下沉聲道,“本王倒是要看看她還能無恥到什麼程度?”
安陽郡主臉色已然由慘白變成了灰白,神情木然,脣角散開了一絲苦笑。這就是她暗戀了十幾年的男子,從她第一次進宮,便喜歡上了這個外表灑脫清雅如玉的男子。這個做起事來雷霆風行,果敢堅毅的男子。她喜歡童年孤冷的他,少年桀驁的他,還有現在這個冷酷的他。沒曾想自己會中了沈苾芃的圈套中了毒,也沒想到這個男子竟然會配合着沈苾芃將這出子戲演得這麼好?
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恨她入骨,呵呵呵……她突然渾身顫抖,大笑了起來,笑聲淒厲絕望。
“安陽!!”正君公主嚇得夠嗆,忙退後了幾步,宮女們護在了她身前。
安陽半裸着身軀,想要掙扎着爬下榻角,卻無法使出力氣。她的手指直直向着沈苾芃指來:“你這個……毒婦……”
沈苾芃緩緩退了半步,不做理會。
“你這個毒婦!!!”
“來人,”九殿下猛地眼角一挑,“將這個女人和榻上的那個狗東西一起綁上,等皇后娘娘來了再做了斷。”
“毒婦!!!”安陽郡主淒厲的嘶吼着。
九殿下看着安陽那雙絕望的眼睛絲毫不爲所動,也有沒任何憐惜之情緩緩道:“安陽郡主瘋了,堵上她的嘴巴。這裡是後宮重地,不是瘋女子撒潑耍橫的地方。”
“九殿下……我安陽是真的喜歡你……嗚嗚唔……”幾個宮人上來將錦帕強行塞進了安陽的嘴巴里。又將她和那個嚇暈過去的內侍一起捆了一個結實。
九殿下嫌惡地掃了她一眼,沉聲道:“若是再胡言亂語,我便割了你的舌頭。”
他眼眸中出現了從未出現過的狠戾之色。竟然將安陽生生嚇住了!即便一邊看着的徐鈺等人也是心頭一驚,顯得誠惶誠恐起來。她們似乎從那眼神中看到了未來帝王的飲血威嚴。
九殿下襬明瞭要將事態鬧大,闔宮上下的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九殿下平日裡也是一個面子上溫和的人。即便靖安侯府的安陽做了什麼不得體的事情,也不至於如此大張旗鼓的驚動這麼多人。況且九殿下素來與靖安侯府的世子爺交好。如今這樣收拾靖安侯府的安陽郡主,做得有些過了。
即便如此,也沒有一個人敢於忤逆了他的意思,正君公主早已經懵了。不多時,皇后率領着掌事姑姑洛桐還有一羣宮人走了進來,湖心島的聽雨軒中頓時跪倒了一片。
安陽郡主雖然被人堵着嘴巴,可還是奮力掙扎着。眼中沒有淚水只有絕望的憎恨。她徹底明白了,用情至深便是自己這一世最不應該犯的錯。她不該癡迷九殿下,不該貪圖未來那個虛無縹緲的皇后之夢,更不該讓自己的夢境長久以往的存在。她其實是迷失了自己。
“掌嘴!”皇后眼角的清冷多了幾分凌烈,這個蠢貨現如今在她的後宮中竟然出了這麼大的醜,這也倒罷了。關鍵今天安陽進宮全是因爲正君公主和親的事兒。正君公主雖然不是她所出,但是她的母妃死後便由她親自帶大,自是有不一樣的感情。
誰能想到。北戎突然在邊關陳兵相威脅,現如今內亂紛起,南詔的戰事也到了最關鍵之處。延慶帝不得不屈辱議和,答應了北戎的和親要求。將正君公主嫁給北戎的耶難王爲妃,並付一筆天價的嫁妝。開互市。
皇后一萬個不願意,可是國事爲重,也不得不答應了下來。誰知正君公主竟然大鬧不止,不得已才下令靖安侯府的幾個女眷進宮,開解正君公主的鬱積。誰能想到安陽郡主竟然做出這等醜事來,震怒下的皇后自是下手不容情。
安陽郡主羞憤交加,加上中了沈苾芃藏在古卷中的媚兒毒,早已經支撐不住,被幾個掌事嬤嬤打暈了過去。
徐鈺臉色微變,隨即恢復了平靜,款款走到皇后身邊跪了下去:“妾身身爲靖安侯府少夫人,帶着安陽進宮,卻出了這等事。妾身愧對皇后娘娘厚愛,愧對正君公主的擡舉,請娘娘下令重重處罰妾身。妾身雖死不能謝罪……”
她神情悲苦懊悔萬分,哭得梨花帶雨,令人生出幾分憐惜來。
皇后嘆了口氣,畢竟是宣平侯府出來的女兒,她不能不照顧着些,儘管心中憤懣但也沒有處罰下去的必要。
“你且起來說話,”皇后重重吸了口氣,指着一邊暈過去的安陽郡主,“拖到景陽宮的蕭華殿裡去。”
蕭華殿位於景陽宮中的後花園處,清冷安靜,倒是個僻靜之所。安陽郡主不是後宮中的女眷,打入冷宮不合時宜,就此放出去送大理寺接手也不合時宜,先關起來再商量對策。
她轉過身看着一邊的九殿下臉色一緩:“九殿下,畢竟這麼多女眷在你這裡也不合規矩,而且還牽扯到你宮中的內侍,在你這裡審問事由不太方便。本宮認爲應該移步到景陽殿再問個詳細明瞭,爲此少不得要帶走你的人,還有九殿下也要去景陽殿一趟。”
九殿下微微一笑:“這個是自然,母后考慮的很周到,本王相信母后定能給我等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