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苾珺整個人一直在發抖,甘露臺那邊的宴會自是沒有力氣應付了,好在她是一個小人物別人倒也沒有注意到她。
她此時只想找一個地方,平復一下心情,剛剛看到的一幕簡直是太過令人震驚,她此時的魂魄才緩緩收了回來。
“何人亂闖?大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瞬間傳到了沈苾珺的耳中,她早已經是驚弓之鳥,那一刻竟然嚇得癱倒在地上。
迎面走來的徐公公倒是眉頭蹙的很深了,徐公公是德隆帝以前在宮中安插的親信,幫德隆帝爭奪儲君之位的時候向來心狠手辣。同君騫一起可謂是德隆帝的左膀右臂,只不過近來德隆帝對君騫的不滿越來越盛,不過……君騫那廝卻是囂張的厲害。
“你是誰?”徐公公冷冷問道,“若是說不出一個子醜寅卯來,休怪咱家不客氣了!”
沈苾珺哪裡見過這等陣勢,忙抱着孩兒跪下道:“民婦是沈家長女沈苾珺,沈長卿之女。”
徐公公臉色一怔,忙彎腰親自將她扶了起來:“原來是沈大小姐,怎麼不在甘露臺卻闖到了交泰殿來?這裡是皇上的寢宮……”
徐公公閱人無數,向來慣會察言觀色,怪不得剛纔見到這女子卻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但是此時這女子臉上的表情分明有問題,就像一頭野獸聞到了暗藏的血腥,徐公公竟然在心頭生出強烈的探究和追索之感。
這女子莫不是遇到了什麼事?而且她和沈家的關係,正好可以解開德隆帝很多的疑惑。尤其是今天君騫高調宣佈要娶沈家的義女雪郡主爲妻,這更是一個瞭解內幕的機會,要知道德隆帝對君騫的懷疑不是一天兩天了。
身爲內室總管的徐公公和身爲國公爺的君騫,誰對德隆帝的威脅最大?徐公公不禁暗自冷冷笑了出來。
“沈大小姐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這便由咱家帶着沈大小姐去一處僻靜內堂暫且休息一下。一會兒甘露臺的宴會結束了,咱家便派人將沈大小姐送到沈公身邊可好?”
沈苾珺正求之不得,這樣的安排倒是比她抱着孩兒在宮中亂闖來的好。隨即福了福身子:“有勞公公了!”
徐公公俯身同身邊的內侍如此這般交代了幾句,那人忙急匆匆離開。這樣的情形看在沈苾珺眼裡,卻又生出些許不可捉摸的恐慌來。
到了一處大殿,懷裡的孩子已經睡熟了,沈苾珺默默打量着四周陌生的一切,整個大殿紗幔重重疊疊卻顯得極其空曠陰森。榻上蜀錦流蘇斗帳,四角的純金龍頭,即便是在昏暗中也閃爍出縷縷幽光。龍頭銜叼着五色流蘇,低垂飄逸,帳頂巨大的金蓮花中懸掛着金箔製成的執囊,散發出一種靡靡的香味。
沈苾珺剛覺察到這個地方有什麼不對,只覺得門外帳簾輕輕一晃,緩緩走進來一個人。
明黃色龍袍緩緩顯露,隨之而來的還有德隆帝那雙鷹隼一樣的眸子,冷冷逼視了過來。
沈苾珺頓時駭然拜倒,懷裡的孩子卻被一邊的徐公公強行抱走。
“皇上!皇上恕罪!求皇上不要抱走民婦的孩子!求求皇上了!”
一隻手掌輕輕托起了沈苾珺的臉,那手掌的膚色因爲主人長期的聲色犬馬而顯得有些蒼白,德隆帝的脣角輕輕一勾:“沈長卿家的女兒個個都是美人坯子啊!”
被德隆帝如此死死盯着,沈苾珺只覺得渾身冒着涼氣,如毒蛇般纏繞而上。
德隆帝放開了她緩緩笑道:“沈大小姐的孩子,朕不感興趣!送到後面交給宮女看管!”
“是,皇上!”徐公公抱着熟睡的孩子緩緩退出了大殿又交給一邊的宮女抱走。
沈苾珺的脣角動了動卻也不敢違逆了德隆帝的意思,她這幾日在京城早已經聽聞了德隆帝的殘暴手段。只是今日確實後悔得要死,自己爲何偏偏同那個新進沈家的義妹爭什麼爭?悔不該求母親向太后討了一個口信將自己帶進宮來,沒曾想會是如此倒黴透頂。
德隆帝款款坐在了榻上,看着清麗可人的沈苾珺跪在地上倒也生出幾分喜歡來,只可惜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辦妥了這件事情,想法子將這婦人弄進宮中來,但是現在沈長卿那邊還需要虛與委蛇幾天。
“美人不必拘束,賜坐!”
一邊走進來的徐公公親自搬了一隻錦凳放在德隆帝身邊,沈苾珺哪裡敢坐依然緊張跪在地上。
“沈大小姐,皇上讓你坐你就坐着吧!”他半拉半推將沈苾芃推到了德隆帝身邊的錦凳上。
德隆帝斜着眼看了過去,只見她膚如凝脂,眼眸流轉間竟然帶着幾分成熟的風姿,也是個可人兒。
“沈家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些許,”德隆帝的聲音帶着幾分冷意。
沈苾珺心頭一驚不知怎的想起了剛纔遇到的那一幕,臉色微微一變。
“回稟皇上,知道一些!”
“嗯,很好,”德隆帝終究還是按耐不住,探出手指撫上了沈苾珺的臉頰,緩緩勾勒出一個弧度,“以你的資質,做一個寒酸的秀才妻子卻是委屈了你,更不用說你還是沈公的嫡長女,怎麼的也可以獨當一面,享盡榮華……”
德隆帝的聲音帶着極具誘惑的沙啞:“不若……跟了朕?”
沈苾珺猛地擡眸大驚失色。
德隆帝將她的鬢髮整了整:“美人,我只問你,你的那個義妹雪郡主究竟是什麼來頭?同靖國公早以前可否相識?”
沈苾珺猛然想起了那雙嗜血的鳳眸,身子抖了抖,卻說不出話來。德隆帝的眉頭一挑,心頭的疑惑更是濃烈了幾許,突然將她猛地抓到自己面前。
“美人……我覺得你還是說出來爲好!”
沈苾珺的眼眸中滲出些許絕望,咬了咬牙,君騫再怎樣也抵不過德隆帝尊貴,她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再者說來,沈苾芃那個賤人憑什麼佔盡風頭和榮華富貴,這一切本該是她的。嫁入侯府的應該是她,即便是歐陽世家的婚約也應該是她。可是那個賤人偏偏樣樣都佔了去,她真的好不甘心。
宮中的宴會結束後,沈長卿帶着沈苾芃出了宮門,卻看到沈夫人身後的沈苾珺,不禁一陣詫異:“珺兒?”
沈苾珺臉色卻是不甚好看,緩緩走了過來:“女兒拜見爹爹!”
“你怎麼也進宮了?”沈長卿的臉色頓時拉了下來,現如今他只想讓沈家人越少牽扯越好,千萬不要再多什麼是非。
隨即不快的看着沈夫人:“你帶進來的?”
沈夫人臉色一頓略有惶恐微微點了點頭:“同太后說起了家長裡短,太后問起沈家的幾個兒女,便談論到了珺兒……“
“別說了,”沈長卿嘆了口氣,“先回府,以後這樣的事情不要再發生了。”
沈苾珺脣角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不管如何這個爹爹依然是偏向了五妹的,她抱着懷中的孩子款款道:“爹,阿宇在宮門外等女兒回家,女兒先回去了。”
“嗯,”沈長卿點了點頭,隨即帶着家人速速離開。
沈府後院的密室裡,沈長卿和鍾離墨坐在了歐陽雲闊對面的錦凳上,歐陽雲闊看了一眼沈長卿的身邊,沒有見到沈苾芃。心頭頓時一暗,暗道她終歸是對他開始憎惡了些。
“歐陽公子,現如今該怎麼辦?”沈長卿也不知道自己剛纔在宴會上答應了君騫的那樁子親事究竟妥不妥當。
歐陽雲闊聽沈長卿說了甘露臺上的所見所聞,緩緩道:“這一次倒是多謝陳閣老的推波助瀾了。”
沈長卿嘆了口氣:“其實瑾瑜此人兩朝爲相,行事極是低調,我哪裡不知道上一次他彈劾我讓我離京去了邊地,莫不是怕我的性子太直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這幾年我在邊地也已經磨平了些,他雖然與我政見不合倒也是個難得的純臣。”
歐陽雲闊原以爲這兩人此次見面勢同水火,沒想到卻早已經對對方熟悉至此倒也省卻了他一番卻說的念頭。
“沈公這樣最好不過了,九殿下已經去了泰州,楚天和素錦在那裡守護定然不會出什麼狀況。君謇潛入了禁軍拉攏舊部也是指日可待,京城中有沈公和陳閣老坐鎮九殿下自是放心許多。此時離德隆帝泰山祭天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們需要加緊佈置。”
沈長卿頓了頓突然問道:“芃兒呢?她怎麼辦?嫁還是不嫁?”
歐陽雲闊臉色一僵,饒是他運籌帷幄但是卻也對沈苾芃無計可施。今天沈苾芃的表現着實的好,成功挑起了德隆帝的興趣,卻也讓君騫公然與德隆帝爲敵。只要這兩人的嫌隙公開化了,那麼下面的大臣勢必會動搖萬分。對他們行事確實方便至極,只是芃兒她……
鍾離墨緩緩站了起來:“等着九殿下登基救出梅清,我帶着她們母女回狄水部落!”
他的話不帶絲毫猶豫,歐陽雲闊脣角動了動,卻終究說不出什麼來。畢竟鍾離墨是芃兒的親生父親,想必他定會給芃兒一個安寧的生活好好養那情傷。
交泰殿中,德隆帝歪在榻上,徐公公急匆匆走了進來跪在了地上壓低了聲音難掩激動:“皇上!一切都妥當了!”
德隆帝猛地坐了起來,眼眸中劃過一道凌厲的光芒:“君騫那邊沒問題吧?”
“奴才保證絕對沒有察覺。”
“好!”德隆帝緩緩從懷中拿出了一枚銀鐲,刻着狄水部落特有的紋路。戴的許是久了,有些暗黃,鐲身上面細細刻了一個字“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