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雲煙從後堂被引了進來,垂着頭,之前挺直的脊背略有些佝僂。額前的髮絲散亂的垂了下來,衣着單薄的身體瑟縮發抖。
“擡起頭來!”牙婆將雲煙的下巴擰了起來。雲煙的左臉頰上果然暈染着一團烏青,襯托着脖頸上的粉嫩肌膚,更是可怖。她帶着卑怯,痛苦和茫然的神情。看到沈苾芃後,那茫然更是傾瀉而出。
沈苾芃故意不去看她,轉過頭淡漠的看向牙婆:“王大娘你開個價兒吧!”
王大娘是生意人,即便是雲煙這樣的廢柴也希望能給她賺取最大的利潤。她略一沉吟,伸出了三個手指頭笑道:“三十兩銀子!”
沈苾芃面露難色,隨之脣角露出譏誚的笑容:“呵!都什麼貨色!還要價這麼高?”
王大娘眼珠子一轉:“夫人您開個價吧!”
沈苾芃掃了一眼一邊站立着的雲煙:“二十兩。”
“這太少了吧!”王大娘臉色一頓,“靖安侯府裡出來的丫頭,那都抵得上小戶人家的出挑女兒了。您這個價兒……”
沈苾芃緩緩站了起來:“王大娘,雖然她是靖安侯府裡出來的,但是你看看她的這張臉,還能端的出去嗎?有人要就不錯了,要不是看在她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定也有些伶俐勁兒,這二十兩我也是不出的。”
王大娘剛要說什麼,只見沈苾芃作勢要走,忙又拉住,痛心疾首道:“我這兒還真沒有出去過這麼便宜的姑娘,算了,既然與夫人有緣,也便罷了。人……夫人領走吧!”
沈苾芃示意鬱夏拿出了錢袋,付了二十兩銀子,接過了牙婆手上的契約,隨後一把拽着雲煙的手。
“跟我回去吧!”
雲煙的手微的一顫,隨後垂着頭跟了出去。
三個人坐進了馬車裡,鬱夏一下子將雲煙抱住:“雲煙姐姐……”
雲煙彆扭的別過了身子,神情之間對鬱夏頗有些牴觸。也難怪,鬱夏託人送來了膏藥,她滿以爲這是鬱夏心疼她,是姐妹情深。誰知道那膏藥用了之後,傷口是好了,但是全身起了一層碩大的烏青,讓她今後如何見人。
沈苾芃掃了一眼雲煙的冷淡,也不說什麼,吩咐趕車的去哥哥所在的雙井衚衕。
沈筠的院子大門緊閉着,沈苾芃下了車付過車錢,帶着鬱夏和雲煙緩緩走了過去。敲了敲門,聲音在這僻靜的衚衕口顯得分外清亮。
“誰?”沈筠的聲音傳了出來,帶着幾分嘶啞,還有陣陣的咳嗽聲。
沈苾芃心頭一跳,怎麼幾日不見反倒病了呢?
“大哥,是我。”
漆黑的門打開,沈筠穿着一件青色棉布衣衫,身體更是瘦了幾分,顯得形銷骨立。眼睛似乎因爲沒睡好有些許的烏青,只不過神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少爺?!!”
雲煙同鬱夏沒想到沈筠會在這裡,雙雙跪了下來磕頭。雲煙一路上遭受了萬般委屈,此時又是這番光景,已經哭出了聲。
沈筠臉色一陣悲苦,忙將她兩人扶了起來:“什麼少爺啊!如今同你們也是一樣的,這些舊禮就免了去吧。”
“大哥,你幫我找一間空閒屋子,我有話對雲煙說。”
沈筠早已經注意到了雲煙的臉,也沒有問什麼,點了點頭,帶着她們到了東廂房。
“鬱夏你去燒洗澡水!”
鬱夏一愣,還是去了。
沈苾芃衝大哥歉意的笑笑:“大哥,一會兒向你解釋。”
沈筠經過這許多變故,早已經將一切看淡了些,微微點了點頭:“我在書房等你。”
東廂房雕刻着富貴牡丹的屏風後,熱氣溫蘊,洗澡水已經備好。鬱夏拉着茫然的雲煙,不知道沈苾芃想要做什麼。
“鬱夏將門反鎖好,”沈苾芃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個香囊,裡面倒出了一捧褐色葉子。那葉子形狀好似三葉草,她盡數將葉子灑進了水中。
“雲煙你脫了衣服進去吧,我親自爲你沐浴。”
“五小姐?……”雲煙臉色微窘,這一路上總覺得五小姐與平日裡不太一樣,只是沒想到……
“好了,我幫你將身上和臉上的烏青去掉。”
雲煙一陣詫異,鬱夏笑道:“雲煙姐姐,這是小姐想出來的一條計策。若是我們去求安陽郡主將你買過來,那安陽郡主飛揚跋扈慣了,哪裡肯將你讓與小姐。不得已,小姐纔出此下策的。”
“五小姐……雲煙……”一切都釋然了後,雲煙眼眶一紅。
“好了,先進木桶裡去,我幫你去掉身上的黑斑。沈苾芃蒐集了父親留下來的古怪種子,除了在溪畔種了移魂草,還試着種了其他的一些草藥。只是抱着試試看的心理,竟然沒想到成功了。
沈苾芃將那些浸了水的葉片細心地貼在了雲煙的臉上,隨着熱氣蒸騰,再取下時,雲煙臉上的烏青竟然淡了許多。
半柱香的時間,雲煙臉上身上的烏青均已經散盡,恢復了之前靚麗的容顏。
沈苾芃緩了口氣道:“那烏青雖然去了,但是也頗難纏,最好能一次性清除乾淨。一會兒讓鬱夏將我帶給你的包裹取來,裡面有草藥,你每天堅持着泡半柱香的時間,十天後便可痊癒了。”
雲煙擦乾淨了身子,換好衣服,從浴桶中走了出來,跪在了沈苾芃面前。
“五小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爲報,就讓雲煙守在小姐身邊吧,做牛做馬全憑小姐。”
“傻丫頭,”沈苾芃將她扶了起來,“現如今我在靖安侯府也是如履薄冰,哪能再讓你去涉險?況且若是被安陽郡主發現了真相,指不定又生出什麼亂子來。你今後就跟着少爺吧!他這裡也需要人照顧。”
雲煙點了點頭,一抹紅雲悄悄涌出,將臉頰和粉頸染成了微紅。卻看在沈苾芃眼裡,她何嘗不知道母親身邊的這個大丫頭其實對沈筠早已經心有所屬。現如今,機緣巧合下,也算是成全了她。而且有這麼一個貼心的人照顧大哥,她在靖安侯府中也不用太過分心惦記大哥了。
收拾停當,沈苾芃帶着雲煙和鬱夏進了沈筠的書房。三人一進門便被滿屋子的燈籠嚇了一跳,只見地板上,桌案上,包括牆壁上到處都是成品和半成品的各色燈籠。而那個身着青衫的俊雅男子此時彎腰俯身,兩隻手卷着棉紙輕抿着脣正要將棉紙糊在竹製的燈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