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女是天足,這在官宦人家的小姐當中可是不多見的,而且這位魏家女也是個眼高於頂之人,對正堂裡站着的魏五、楊猛,不聞不問幾步便走到了母親面前。
“孃親,可是老毛病又犯了?”
略帶沙啞的聲音,到與唐梅依有些相像,再看的身形,也算是個高的,體量上與唐梅依相比,略差了一籌。
“無禮的丫頭!你父親在場,爲何不見禮?你父親的東主楊三爺在場,又爲何不見禮?難道杏兒沒給你說家裡來了客人?”
魏芷晴的孝順,在魏夫人那裡並沒有討得什麼好處,魏夫人的威嚴,也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孃親,我……”
“你什麼你,我魏家不出目無尊長的野丫頭,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魏氏的家教看來也極爲嚴格,對於母親的訓斥,魏芷晴並沒有反駁,而是乖乖的上來,給自己和魏五福了一福。
“見過三爺,見過父親大人。”
“這次三爺延請了兩廣和雲貴的名醫,爲孃親診病,你的兄長俱都不在,你代你的兄長,過去謝過三爺。”
“這……”
魏夫人這話一說,魏芷晴猶豫了,謝恩是要跪拜的,一個孀居的女人跪拜陌生的男人,於理不合啊!
“不去就罷了!三爺,老身福薄,當不起您的恩惠,這病不能治了。”
“三爺,魏夫人患的是癆病,此病雖說無法醫治。但好在魏夫人的病症極輕。只是魏夫人之前操勞過度。才讓病情顯得有些兇猛,若是好好將養一下。
再加上醫學館,最近從西醫那裡得來的製藥之法,雙管齊下,三五個月當見奇效,若是不醫治,魏夫人元氣損耗過重,恐怕挺不過年關啊!”
魏夫人拒絕治療。這可急壞了醫學館的郎中們,這次診病可是醫學館的總管事劉一貼,好不容易纔請下來的,這次做不好直接關係醫學館的興衰啊!
事涉母親的性命,還有什麼割捨不掉的,魏芷晴也沒了倔強,乖乖的跪在了楊猛面前。
“嗨!魏夫人這是做什麼,魏小姐也快起來吧!”
楊猛握着魏芷晴的雙臂,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灰布衣袍擋不住楊猛手上的熱氣。這下場面就有些尷尬了。
“那老身就謝過三爺了,婦道人家不該耽誤老爺和三爺談正事兒。我去後堂診病,就讓小女在這裡端茶倒水吧!
家裡沒什麼僕役,倒是讓三爺見笑了,芷晴,你在這裡伺候着,你父親這幾日身體有些不適,莫要讓他過分的勞累了,你也粗通文墨,把該做的事情做的妥帖一些。”
有了魏夫人的安排,魏芷晴也就順理成章的留在了正堂。
“三爺,這是針對林則徐的一些方略,您看看吧!”
楊猛、魏五兩人分主次落座之後,魏五就從袖裡拿出了個摺子,遞到了楊猛面前。
“嗯!做的很快,劉存仁那裡已經辦妥了,只待林則徐到任了,據劉存仁所說,林則徐會藉機返京,不知是要做什麼?”
雖說是給魏家女設的局,但楊猛談的事情可是真實的,從劉存仁那裡得來的消息不怎麼好,雲南局勢很緊迫,林則徐趕在這個時候進京,爲的又是什麼呢?
“林則徐在聖上心中的地位很高,這次回京怕是要討一些好處,來處理雲南官場的亂事,我看聖上至多能給他一些三四品官員的任免權,這些好處能不能到手,還得看林則徐的本事。
那份摺子裡有這些事項,潘桂不在,還是我給三爺讀一下吧!”
見楊猛不住的撥弄手裡的摺子,魏五也知道該怎麼做了,楊老三讀書不多,摺子裡的東西,他怕是看不明白吧!
“咳咳咳……”
魏五急促的咳嗽了幾下,展開摺子就準備誦讀,卻被女兒魏芷晴攔了下來。
“父親大人,您身體不適,還是我來讀吧!”
接過父親的摺子,魏芷晴也在心裡埋怨起了楊猛,這位楊三爺也是出自雲南的大家族,怎麼這麼大的架子,連個摺子都要別人來讀。
略帶沙啞的聲音在正堂響起,魏五針對滇銅提出的方略,在魏芷晴讀來,也變得活靈活現、有血有肉了。
“嗯!魏先生針對滇銅的方略不錯,但還欠缺了不少,等葛師傅那邊出了東西,還要繼續補充一下,這些方略先壓着吧!滇銅復起不急在一時的,現在做的快了,將來的耗費更大。”
魏五的方略,多是在舊制的基礎上做的,與楊猛想的有很大的差距,這麼做現在能有成效不假,但投入不小,等葛仕揚那裡有了採礦、冶銅的方略,又要從頭做起,現在做這些就顯得有些勞民傷財了。
“嗯!這是我的疏忽,倒把西山書院的事情給忘了,等葛師傅那裡有了方略,我們兩人再整合一下吧!”
對於楊猛駁回自己的方略,魏五清楚裡面的道道,可讀這些方略的魏芷晴就不知道了,這份摺子的來路,魏芷晴清楚,這可是自己的父親,點燈熬夜耗費數天才完成的,怎麼就不行了呢?
“這個方略我看不錯,如何就不行呢?”
“芷晴不得無禮,三爺自有計較。”
“什麼計較,無非是怕花錢而已。”
“魏小姐,那你說說,這方略如何就行了?”
就怕這魏芷晴軟綿綿的不上鉤,她敢答話,就莫怪三爺辣手了。
“治理滇銅的這些方略,是父親大人,整合了當朝和前朝的一些手段,這個方略不成,哪個方略還能有用呢?”
“耗費太大,現在做了只是勞民傷財而已。”
楊猛實話實說。魏芷晴卻不瞭解洋務。一聽耗費太大。以爲楊猛的理由和自己想的一樣呢!
“耗費太大就不做嗎?那滇銅何時才能復起?庚子一戰朝廷已經有了重振之勢,現在正是滇銅復起的最好時機。”
自從魏五跟了楊家,朝廷的邸報,魏芷晴又能看到了,對於一些政事,她還是深有研究的。
“不知魏小姐可通洋務?”
“洋務與滇銅復起有什麼關係?不要打着洋務的招牌,爲自己的吝嗇做遮羞布。”
“芷晴不得無禮,三爺做的事情。豈是你一個婦道人家能明白的?”
楊猛本想着魏家女能博古通今、學貫中西,看來他要失望了,而魏五也清楚今天的談話的目的,不住的打壓自己的女兒。
“我道芷晴姑娘是個女夫子,卻原來……呵呵……你繼續往下唸吧!”
“有話就說,不要含沙射影,卻原來又怎樣?”
楊猛打了個機鋒,立馬就勾起了魏芷晴好強的心思,事情本不該這樣的,可每日裡艾葉茶湯裡的藥物。讓魏芷晴的心裡憋着一股火氣,楊猛有些輕視的語氣。激起了這位女夫子的鬥志。
“卻原來是隻井底之蛙。好了,繼續往下唸吧!三爺事多,沒空與個女流之輩墨跡。”
楊猛揮手止住了魏五的話頭,繼續刺激着魏芷晴。
“說明白,我怎生就是個井底之蛙了,洋務無非是些炮艦而已,與滇銅復起又有什麼牽連?”
魏五不重洋務,家裡也就沒有這方面的書籍,而朝廷邸報之中的洋務,和魏芷晴說的一樣,無非是些炮艦而已,魏家女在洋務上就是個小白而已。
“洋務無非是炮艦而已嗎?你差的太多了,所以說你是個井底之蛙,繼續唸吧!”
楊猛不理會魏芷晴的疑問,一句話就把事情揭了過去,讓魏芷晴繼續往下念。
兩人身份不同,魏芷晴只能按捺住自己心裡的火氣,無奈的繼續念父親起草的方略。
第二項事關水務,魏五本就不是這方面的行家裡手,所以這水務的方略,也顯得很是潦草。
“停一下!這水務方略狗屁不通,重新起草。雲南這兩年的旱災,主要是由於天氣的緣故,你這麼大規模的開鑿水渠,耗費太大,根本不是個辦法,而且你的方略根本也拿不出手,過些日子,到西山書院找個專攻此道的人給你講解一下。
但你的法子,以後未必不是個好法子,拿到西山書院,讓人完善一下,我再瞧瞧。”
關於雲南的水務,魏五的大局觀不錯,但現在的雲南並不具備這個條件,所以他的水務方略,也被楊猛給否決了。
“嗯!這個我也有數的,我本就不精通水務,在寫這些的時候,也是有些懵懂,只能拿着以前的東西拼湊一下,這事兒看來還得拿煩葛師傅。”
魏五精於政事,但並不精於實務,所以他把滇銅復起和雲南水務放在了最前面,下面的東西纔是他最擅長的。
魏五跟着楊猛的時間很長了,這些他能接受,但念這個魏芷晴就接受不了了,魏芷晴一身所學,全部來自父親,見父親如同奴才一樣,她心裡的那股火氣,就越發的旺盛了。
而是非往往是因爲抑制不住的怒火而起,望着乖乖作答的父親,魏芷晴的心裡滿是不甘,自己的父親當年也是當朝一品,如今失了勢,竟然要做一個商家的奴才,這口氣魏芷晴咽不下去。
“不知三爺又有什麼水務妙招呢?”
這話不該是魏芷晴說的,但堂上坐着的兩人,都在謀算着魏家女,這話說出來,魏五無奈的一嘆,而楊猛卻微微的笑了。
“水務的策略我雖然不知,但水務不與洋務結合,這法子就不可取,魏夫子,您還有什麼疑問嗎?”
這楊猛楊三爺生的還不錯,可嘴上不積德,全然不像個男子漢大丈夫,竟然出言諷刺自己,想起井底之蛙那句,再加上一個魏夫子的諢號,可把魏芷晴給氣得不輕。
“在三爺的眼中,我泱泱華夏就沒有可取之處了嗎?開口洋務、閉口洋務,我也沒見你生的金髮藍眼呢!說起洋務,不知三爺又知道多少呢?”
“大膽!”
“無妨!”
魏芷晴這話說的就更離譜了,這話雖含着機鋒,但堂內的三人,誰都聽得懂。
“三爺在洋務上的本事,連西洋來的葛師傅都自愧不如,若說這大清洋務第一人非三爺莫屬,你個女流之輩,莫要信口岐黃。”
魏五也是忍不住了,自家這小囡,還不知道自己的下場呢!這麼說話,以後苦的還是她自己,小囡的心亂了,今天必敗無疑。
“給你說說也無妨,但沒有實物對比,只怕我說了你也不信,等有機會三爺帶你去西山書院,讓你好好開開眼界。”
楊猛還想聽聽魏五的方略,正事兒要緊,現在還不到收拾魏家女的時候,暫且讓她得意片刻,等回過頭來,再收拾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