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楊猛三人商量進兵安慶的路線時,古雅月捧着一摞文書,出現在了大堂之中。
“什麼事兒?”
楊猛議事容不得打擾,但古雅月匆匆而來,想必是有急事的。
有曾滌生在,古雅月也不說話,只是把那一摞文書擺在了楊猛的面前,從中抽取了兩份摺頁的出來,就慢慢的退了下去。
楊猛拿起第一份,是克里米亞的戰報,峨羅斯戰敗,英法戰勝,這對楊猛來說是預料之中的,但峨羅斯戰後立馬有東進的想法,卻是他不曾料到的。
大略的看了一下之後,楊猛拿起了第二份公文,卻是廣州的老泰山潘仕成發過來的,條目也簡單,修約!
大體看了看修約的條目,楊猛的臉色也慢慢的沉了下來,而且是越來越陰沉。
“混賬王八蛋!這是要開戰的前奏吶!”
‘啪’的一聲將公文拍在了桌面上,楊猛實在是壓不住火氣了,這修約的條目苛刻,而且是第二次提及了,朝廷那邊雖說拒絕了,但態度卻有些發軟。
“部堂,何事動怒呢?”
曾滌生一聽開戰二字,以爲又是長毛賊的事兒,也就開口問了一句。
“修約之事,你曾夫子知道嗎?”
“此事是三年之前了,已被朝廷拒絕,部堂爲何因舊事動怒呢?”
所謂修約就是江寧條約,屆滿十二年之時,英美提出全面修改條約之事。全面通商、煙土貿易合法化、免除進出口關稅、各國公使駐京。一樁樁一件件都有些苛刻了。當時新帝登基,國力尚可,也就拒絕了此事。
對此曾滌生是瞭解的,當時他就是禮部侍郎,這些事兒可是正歸他管轄的。
“知道就好,這次列強各國又提出修約之請了,英法美三國要求修約,條件依舊。這事兒你們怎麼看?”
楊猛此話一出,曾滌生表現平淡,左騾子的臉上卻多了幾許憂色。
“部堂,此事要求苛刻,朝廷是斷然不會應允的。”
曾滌生的路子,怕是還在天.朝上.國上晃悠呢!不應允,怕是接下來就是尋釁滋事找藉口開戰了,就依着朝廷破敗的財務狀況,開戰,四色棍就是想。軍機們也不會應允的。
“不允,若是開戰怎麼辦?”
“這個……”
一說開戰。曾滌生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如今這局面,開戰,朝廷怕是無力支撐戰局吶!
“我來說吧!各國公使如今駐在了廣州,一旦開戰,與庚子年間差不多,先下廣州,後入天津,如今長毛賊的北伐軍仍在,若是列強的軍隊登陸天津,必然是長驅直入的景象,一戰下京師,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想想列強的手段,也不過就是這些,但如今的廣州,已經不是二十年前的廣州了,沒有個百八十艘戰艦,想要侵入廣州,門兒也沒有。
但大清海疆,固若金湯的也就廣州一地了,鐵甲艦至今沒有成功的消息,沒有海上的可移動戰力,單指着炮臺,這御晦之事也是麻煩吶!
英法美三國聯合修約,接下來怕就是沙俄了,這四大國那個也不好惹,弄不好朝廷還真會妥協。
但修約的條目委實苛刻,若朝廷不妥協,列強必然要出兵的,具體出兵多少,卻是不好估量的。
而今,英軍仍在印度酣戰,雖說進展不是很大,但所佔的地盤也都是平原糧區,再加上米利堅這兩年開闢的大清糧道,三五個月的籌備之後,五六萬人,或是十幾萬人規模的侵略,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只要糧食補給足夠,其他戰略物資,也是可以基本滿足的,若是再加上一個北方的峨羅斯,這局面還真不怎麼好擺弄呢!
“部堂,依您之見,列強可起多大的兵事?”
“三五萬或十幾萬之間吧?如今英吉利在印度的軍隊,怕是有五六萬,若是調派一半的話,三萬人大抵是有的。”
“三萬人馬,多少官軍可以抵擋呢?”
“三十萬吧?誰他媽知道呢?”
面對曾滌生的問題,楊猛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三十萬能擋住也好吶!就怕一觸即潰的場面啊!
修約之時並不是只有兩次,曾滌生所知道的只是第一次,那是咸豐三年的事情了,算算時間,那個時候正值印度暴亂,失去印度,對英吉利的打擊是極爲沉重的,他們想借修約,來擴大、加深對大清的掠奪。
但在亞洲兩線開戰,英吉利無法承受龐大的後勤壓力,所以朝廷拒絕之後,事情纔沒有惡化。
第二次是咸豐四年,這次英吉利拉上了米利堅,兩國同求修約之事,條件依舊,朝廷依舊不允,此時的英吉利,是兩線作戰的,自然沒有在大清開戰的底氣。
當時克里米亞的戰事,正是膠着狀態,那邊的國情也不允許英吉利向大清開戰,印度失而未得,沒有印度這個糧食、兵源基地,英吉利與大清開戰,也不一定能取得相應的戰果。
今年這是第三次了,克里米亞戰爭結束,英法同盟建立,印度戰事雖說依舊僵持,但就軍事條件來說,英吉利已經有了與大清開戰的本錢。
這次修約不成,以後怕是就要挑釁了,一旦應對不利,那庚子一役的場景,就要再現了,四色棍父子雙雙在英吉利手中吃血虧,也是一眼可辨的事兒。
法蘭西和米利堅政府,肯定知道一些自己這邊的狀況,即使開戰,這兩國怕是也會以試探爲主,而英吉利的野心,卻是武器需求擋不住的。
現在的英吉利怎麼說呢!就是個嚐盡戰爭甜頭的人,想讓他停住戰爭的腳步,怕是極爲艱難的。同樣北方的峨羅斯也是如此。克里米亞戰爭。讓峨羅斯的國力大損,到大清這邊打秋風,也是增強國力的一個捷徑。
這次修約之請,怕是要引發真正的大戰了,即使以十比一的兵力能擋住英吉利的戰爭腳步,可一旦英吉利增兵呢?
有了港島這個前哨和物資儲存基地,只怕再大規模的戰爭,對英吉利來說。也只是需要花些籌備時間而已。
曾滌生是混官場的,自然知道怎麼來權衡利弊,楊部堂所言非虛,只怕這戰事不可避免吶!以朝廷如今的國力,根本不足以支撐,三十萬的對外作戰,現在看來,這修約一事,應當謹慎,再謹慎吶!
“部堂。可否據折上奏此事呢?如今國力凋敝,實在是不能再開戰了。不妨與洋人虛與委蛇一番,實在不成的話,就只能暫退一步了。”
與長毛賊相比,所謂的列強雖說兇悍,但只是一羣強盜,當今之大勢,先滅長毛再圖洋夷,不然開戰也是敗局。
長毛賊壞儒教、崩社稷,這纔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即使要與外洋開戰,也要先收拾了長毛賊再說,想了一下之後,曾滌生也拿出了自己的論調。
“虛與委蛇?暫退一步?若是列強想要割地賠款,朝廷是不是也要答應呢?”
陰沉沉的瞅了曾滌生一樣,楊猛撥弄着桌面上的公文,沉聲問了一句。
“長毛不滅,朝廷無力開戰,只能如此了!”
越想心志越堅定,與其放縱長毛,不若先交好洋夷,待長毛賊剿滅之後,再與他們分說不遲!曾滌生的想法,先從儒教出發,後至朝廷終了,如此國策,當的是老成之謀。
“哼哼……只能如此了?好一個賣國求榮的曾滌生,老子之前就不該救你,沒想到你面上是個夫子,背地裡卻是個滿肚子男盜女娼的腌臢貨!
話不投機半句多,你滾吧!
此後老子與你再無半分聯繫了,既然英吉利想要開戰,那就開戰吧!待老子明日盡起河道壯丁,先滅了他在大清的人馬再說!
此後剿匪之事與我再無半點瓜葛,老子倒要問問天京的洪楊,他們若是不想與洋人虛與委蛇,老子就幫着長毛賊打殺了你們這些蠢物!”
楊猛這話依舊是試探,他在試探曾滌生的底線,許多事情,年前年後就見分曉,楊猛沒什麼時間來試探曾滌生了。
“部堂不可!此事萬萬做不得啊!您要是盡起百萬壯丁,只怕這華夏不用英夷進軍,三五個月之內,就要喪在長毛賊之手啊!”
左騾子知機,他是大略的知道楊老三的心機的,朝廷,對楊老三來說怕是可有可無的那一個,真要是楊老三合了長毛賊,那天下再無人能承擔剿匪大計了。
聽了左騾子的話,曾滌生的臉色也是刷的一白,面前的楊部堂是個什麼人物,曾滌生還沒摸透呢!此人時而心機深沉,時而驕橫跋扈,其心如海難以捉摸啊!
“部堂,滌生說錯了話,您儘管指摘,似方纔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
根骨之中有氣節,這就是讀書人,雖說驚訝,但曾滌生也並不服輸,站起來之後,就開始與楊猛對視了。
“我說的不是假話,在老子的眼裡,朝廷不朝廷也是兩可之間的事情,長毛賊雖可恨,但威脅小於海外列強。
一旦朝廷此次露怯,英法俄美,這四大列強,就要紛紛而來,英吉利的國土面積小,但海軍實力天下第一,法蘭西與之不相上下,峨羅斯,若論地大物博,他還要強於大清的,米利堅也是如此。
老子且與你說說,近期在歐亞交界之處發生的克里米亞戰爭,這場戰爭,是英法俄三國主導的戰爭。
英吉利動用兵力二十五六萬,法蘭西四十多萬,峨羅斯整整一百二十萬,這將近兩百萬軍隊,全部是裝配了火槍的。
這戰事自咸豐三年始,今年年初結束,打了三年,死傷四五十萬人,英法雖說戰勝,但國力大喪,峨羅斯就更不用說了。
這三大列強剩餘百戰老兵,一百五十餘萬,大型的炮艦,成百上千,一旦開口,那就是上千萬、上萬萬兩的銀子,朝廷可拿的出來?
你曾滌生一句虛與委蛇,輕飄飄的帶着仙氣兒,割去的土地,賠出的銀子,不是你曾家的私產吶!與你自然沒多大關係,這叫什麼,這他媽叫喪權辱國!
話老子撂在這了,就是死光了數百萬河道壯丁,老子也要與列強各國死磕到底!
老子不在朝廷任職倒還罷了!既然老子做了這欽差協辦江南軍政大臣,此後這大清,不割一寸地,不賠一文款,寧可死傷千百萬,此事斷不能讓洋人如願!”
這些話,楊猛說的雖有些悖亂,但這也是衡量他楊老三器量的一番話,左騾子聽了之後,捏了捏拳頭,這話聽着提氣,他左季高也贊成,但事兒卻不是這麼做的。
楊猛的許多話,曾滌生都沒過心,但有幾句關鍵的,卻在他的心裡過了一遍又一遍,楊老三的話雖說狂悖,但器量卻是大氣磅礴,撫了幾把長鬚之後,他心裡也有了決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