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閣,撫了一曲的兮紫煙一臉哀傷,她緩緩地抱起瑤琴向桌前走去,拖拉的腳步讓旁邊的秋菊眉頭皺了皺。
這段時間。按說小姐學技已滿,先生已走。可小姐硬是賴在太尉府不走,壓根不向老夫人提出離開。而她雖懂小姐心事,可表少爺已經成婚亦是不爭的事實。
觀得那老夫人倒是有意收小姐做表少爺的側妻。可小姐歷來心高氣傲,怎會同意這樣做。
如此沒有名份的呆下去,那日日在府中地位上升的少夫人定有一日會拿小姐試刀。
“小姐!當初老夫人說好讓表少爺擇日娶了你,這會兒已成空。依奴之見,我們還是回蘇州老家吧!”
兮紫煙放好瑤琴,走到梳妝桌前坐定,一雙眼眸瞅向菱花鏡中的自己。素色打扮,哪有那翡翠發間插、翠煙緞着身好看,她眉頭一擰,“秋菊!我是不是老了?”
秋菊噗哧一笑,“小姐還未到二九,哪裡老了。”
兮紫煙發出一聲濃郁的嘆息,“十九就成老姑娘啦!明年一轉眼就到了十八。”
秋菊只得輕言安慰,勸主子別多愁善感,好就多呆些時日,不好就早些離開。
兮紫煙左思右想,覺得心有不甘。
在這兒貼身伺候月軒璞一年有餘,怎可說回老家就回老家,何況心中的夢想可不是嫁過富家公子。
她猝然把手中的菱花銅鏡狠狠地摔了,與此同時起身向門邊走去。
秋菊一驚一凝之間慌不迭地問:“小姐!這是去哪兒?”
“哼!不做得人上人。我怎甘心!”兮紫煙憤恨地回頭,又道:“我得去老夫人面前叨叨去。”
自個兒主子閒了十多日不出閣,這會兒出去走走找人說說話也好。秋菊也不管兮紫煙是何目的,連聲應着。
兮紫煙來到竹苑時,李梅正與李飛絮小聲的說着話。兩人的談話看來挺愉快,眉開眼笑,氣氛歡悅。
久不出閣的女子到來。自是讓李飛絮那張老臉笑開了花,趕緊親熱地拉着她坐在身邊的椅子上。
一番噓寒問暖,早從女子眼中瞧出不悅來。
李飛絮巧言安撫道:“紫煙!正夫人做不成,做個側妻也可。只是璞兒剛大婚,怎麼地也得過些時日再說。”
李飛絮主動提出這事來,讓兮紫煙心裡感動不已。眼睛一紅,卻趁機說出心中的話來,“這事紫煙倒不急!也不爭什麼名份。只是表哥十多日不回府了,紫煙瞅着心裡難過。”
十多日了。李飛絮每日必得派雲姑前去鵲歸苑與碧海苑探探,看月軒璞回來沒有。可雲姑每次回來都說月軒璞沒回來過。這讓她睡不安,心裡也掛牽,自是少不了心煩。
“這璞兒也是的,縱使再忙也得回府看看。”
兮紫煙用手帕試了試眼角,細聲細氣地道:“只怕表哥不是忙。而是與表嫂在賭氣,故意不回府。”
伺候在旁的雲姑心中一凜,趕緊出聲提醒,“紫煙小姐!這話可不能亂說。少夫人可是剛救了少爺與全府人的性命。”
兮紫煙不快地閃了眼雲姑。眸中的哀怨濃郁,繼續道:“大姨母!少夫人是救了全府人的性命。可紫煙沒胡說。那日表哥離開府時曾當着紫煙的面怒吼少夫人滾,這事大管家與秋菊婢女都可作證。前些日子。紫煙只顧着傷心未想起,這會兒想起來定是表嫂氣着表哥了。”
李梅歷來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只是現在冷雪鵲鎮府,所做的事老夫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她地位不如從前了,當然也不敢輕易去惹冷雪鵲,可旁敲側擊卻是她的特長。故就很自然地在一旁說起冷雪鵲進府以來的不是。
幾人有了共同的話題,口若懸河。大說起來。說冷雪鵲整日裡窩在碧海苑,對府中事不過問。也對月軒璞不聞不問,可誰也沒有看見,雲姑身邊的小丫鬟秀兒悄悄地出了門。
幾人的話一發不可收拾,滔滔不絕。在兮紫煙有目的的柔聲細語引誘下、在李梅的幫腔下,李飛絮很快把持不住自己,又想仗着婆婆的身份鎮一鎮冷雪鵲。
迴廊閃過走出的秀兒,跟着李飛絮邁出門檻的雲姑悄然地向秀兒點了點頭,後不動聲色地緊追前方的一行人。
當李飛絮帶着幾人來到碧海苑時,冷雪鵲正把月軒璞大衣箱裡的衣袍全翻了出來。
來意不善的李飛絮當即愣住,瞅着冷雪鵲問:“你這是在?”
“婆婆啊!你怎麼來了?”冷雪鵲直起腰來,抱着一件衣袍笑吟吟地迎來,嘴裡道:“幾日前讓大管家給相公送了些換洗的衣服前去樞密院,這會兒估摸着又得送了。鵲兒正想相公的衣袍得添置了……婆婆!過些時日,鵲兒找家好的綢緞莊,也給婆婆公公還有花前做幾身新衣服。”
“這……”李飛絮本是無理來找岔,這會兒一聽冷雪鵲春風笑語的話,那臉終究是拉不下來,何況對方還說要給自己做衣服,也表示沒對兒子不聞不問,老婦人臉上有一縷尷尬之色,也就順階而下,笑着道:“還是小鵲兒懂事!”
兮紫煙與李梅實想不到氣勢洶洶的到是這後果,可倆人當着冷雪鵲的面也不敢多言,一味的言不由衷附合。
找岔的人很快走了,帶走了不明的硝煙,冷雪鵲籲出一長氣,幸而雲姑使了秀兒來報訊,不然,雖收拾了衣袍帶給月軒璞,但自己愁眉不展地臥在牀榻上,恐也會惹得婆婆一頓怒斥。
來報訊的秀兒她已經打賞,而云姑卻沒相謝,就從抽屜裡拿出錠銀子給婉春,讓婉春找機會給雲姑送去。
吩咐後,她卻看着那衣袍發起了呆。都收拾了。那就再送一次吧!
這半生,她笑月軒璞作繭自縛,下賤!而她又何嘗不是,同樣下賤!
“是什麼結局都已經不重要。”
婉春奇怪地望着冷雪鵲,“小姐!什麼不重要?”
“付出了又何必索取。”她溫莞一笑。悄然下了決心,若月軒璞一直忘不掉蕭如玉,她只得離開。至於是不是與楊逸白回老家,她還得慎重考慮。
一個月後的深夜,月軒璞回來了,他面色憔悴。曾經魁梧的身軀瘦了一圈。
下頜鬍渣點點,美目深陷,只是那銀月牙面具仍舊亮堂。
他懷中緊緊地抱着個男孩子,後面兩個宮人跟隨,甫青緊隨其後。
男孩子雙手攏在他的脖間。看起來好乖,很親呢。而他很是驚詫冷雪鵲宿在碧海苑。
“他叫玉轅!聖上的親孫子,殿下的小公子。不知爲何,今夜竟不要奶孃與殿下,纏着我不放。殿下就讓我帶了回來。”月軒璞不看冷雪鵲,冰冷着臉一邊勉強地解釋着,一邊把孩子輕輕地放到了坐榻上坐好,隨後吩咐甫青安排兩個宮人休息。
“大人!還是讓奴才們來伺候小公子吧!”兩個年輕宮人躬着身子。一副惶恐不安的樣。
月軒璞望了眼離玉轅,“不用了。想來小公子已經很累,你們也去歇着吧!”
這男人好歹終於回來了!冷雪鵲拍了拍也睡在牀榻上的小白貓頭部。胡亂穿了外衣,來到坐榻前。
她認出孩子正是離軒轅懷中抱着的男孩。而她瞧出他對自己雖有生意,卻不怕她,就試着拉向他白白的小手,也不會呵哄孩子,情急之下就問:“肚子餓嗎?要不要吃桃兒酥?”
她說出酥兒桃這話來立馬就後悔了。因爲腦中的桃兒酥儼然是張氏親手所做的點心,是世上最好的東西。而府中雖有。卻不能與張氏所做的相比。
離玉轅卻在她驚惶的眸光中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尷尬地抿着小嘴,眼見幾案上有現成的桃兒酥。卻沒動手,一把抱起了孩子,用外衣緊緊地包裹在懷中,“好!我幫你做桃兒酥去。”
接着就喚宿在旁邊屋的婉春。
即使她不會做,原身那麼喜愛吃張氏做的,婉春定也會。
“你帶他去哪兒?”月軒璞在後怪怪地問。
婉春應得挺快,應該是早聽到了動靜。
冷雪鵲得意地回頭向月軒璞笑笑,宛若在顯示孩子喜歡她,“我想親手給他做點心。”
月軒璞眨了兩次眼瞼,表情十分凝重,目光移向還沒關上的大門,那裡漆黑一團,他皺着眉道:“夜已深,讓下人去做吧!”
冷雪鵲還未回話,就聽得懷中的離玉轅一本正經地道:“月伯伯!轅兒想吃姨娘做的點心。”
冷雪鵲一凝。這孩子四歲大,口齒伶俐,吐字清晰。而這奶聲奶氣的聲音恍若天籟之音,清純得猶如山間從空而落的清泉,但又好奇他爲何這樣稱呼她。
嫁作人婦,撇開地位身份地位不談,依着規矩,私下裡他應該喚她爲伯孃,就問:“誰讓你喚我爲姨娘的?”
離玉轅便回答是離軒轅臨別時所交待。這話讓月軒璞眉頭一擰,好似預想不到。
離玉轅的稱呼讓他們夫妻倆僵住了,一時默默無語。直到婉春驚訝地奔進,弄出聲響,他們倆才從夢中醒來。
冷雪鵲惶惶不安的同時不由得暗想,定是離軒轅衝着她腕部的守宮砂讓離玉轅這樣喚。
這稱呼好似在暗諷月軒璞,且不管離軒轅出於什麼心態,反正她覺得這諷刺好。儼然在提醒月軒璞於他們的關係得有個決斷,不能這樣不明不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