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鵲腦海裡閃出最後一次看到楊逸白時的悽然情形,心再也靜不下來,避開他能灼出洞來的目光,“表哥!請回稟父親與母親大人。我很好,請他們不要牽掛。”
楊逸白的心稍安,頓了頓道:“表妹!那日見你府內大管家押着好多月季,想問表妹是要栽種月季花嗎?”
提到小菜園的月季花。冷雪鵲驀然想起來好久沒到小菜園。她本是性情中人,說做就要做,而興致來了,誰也擋不住。何況是心底深埋的殘夢中人當前,就神采飛揚地提拉着裙裾向門邊跑去,“表哥!我栽了好多的月季花。我帶你去看看。”
前方苗條的身影跳躍,衣裙飄飄飛揚,迤邐在風裡,整個人洋溢着朝氣與靈動,根本不似那未出閣的表妹。楊逸白緊追慢追,心裡疑惑重重。擡頭時,正好與回頭讓他快些的她喜悅眸光相觸,他心頭一驚,這女子是表妹不假,但整個人卻變了。
他記得她的傻、她的呆。也記得她說話吃力、行動笨拙的風格。
“表妹!你是不是病了?”
她一凝。奶奶的!高興昏頭了,完全沒注意到楊逸白是最熟悉原身的人。
風中,她小臉紅透,羞澀地駐足。
婉春遠遠地看着,有意地留得遠了些。而閉月幾人也因此停下腳步。婉春更是說着話吸引她們的注意力。
冷雪鵲迴避了楊逸白詢問的目光,捉着一綹頭髮一圈圈地繞在手指上,強迫自己幾許哀愁流露,“我是生了場大病。好了後。就全身輕盈。嗜睡的毛病好像也好了。”
他緩緩走到她面前。背對花徑小道中的下人。靜思幾秒,“我知道他們不待見你,你在這兒沒少吃苦吧?”
她心底竄起一股悲涼,淚光閃爍,幾乎帶着一縷鼻腔味說:“表哥!我不是讓你回老家嗎?怎麼不回?”
他斂眉而神情堅定。從懷中摸出她包裹在繡帕內贈送的那張千元銀票來,“我不想離開京城。離開京城,我會感覺離你越來越遠。”
她淚眼悽悽地望着那張在風中輕顫的銀票,久久地沒接。憂愁撒了一地,“離得近又怎麼樣?早就物是人非。表哥!一步走錯,步步錯。人生根本沒有回頭路。”
他腳步一蹌。身子搖搖欲墜,會兒的安寧後固執地把銀票硬塞到她的袖中,輕輕地捉起她的手來放在掌心小心地捏着,“表妹!病好了,連手帕也不咬了!”
她真的感到心有餘而力不足。咬了咬牙,剋制住悲愴的情緒,別過頭,“表哥!讓往事隨風吧!”
他臉上的表情達到了痛不欲生,催人淚下。
此時無聲勝有聲,她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雜亂無章,也能深切地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郁悲傷。
急促的零星腳步響起,打破了看似寧靜而風雲暗涌的靜謐。
她當即條件反射地抽出手。離開楊逸白兩步,驚愕的目光越過楊逸白看向前方。
花影綠樹中,一閃而出李飛絮。一羣竹苑的人簇擁着她。還有兮紫煙。他們一行人來得非常的快,走在前頭的李飛絮一臉怒氣,頭上那支碧玉簪子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煞是耀眼。
“見過老夫人!”
耳聽着丫鬟們的施禮聲,冷雪鵲也慌不迭地向李飛絮施禮。
楊逸白慢了一步,終很是平靜地相隨施禮。“見過老夫人!”
李飛絮那雙本是欲要噴火的老眼一吊楊逸白,怪異帶着顯見的責備口氣。“你怎麼在這兒?”
維持着施禮動作的冷雪鵲急接過話,“回婆婆。昨兒不是發生了那事嗎?父親與母親不放心。特讓表哥來看看媳婦。”
李飛絮冷嘲熱諷地回冷雪鵲,“昨個不是你那大哥哥親自帶人來的嗎?怎麼會不放心?”
大哥哥三個字李飛絮刻意加重語氣,而這話猶如萬根針一般狠狠地刺向冷雪鵲的心房。她慢慢地擡頭,眼裡掩藏不住的驚與怒。好呆表哥也是孃家人,這婆婆太不給面子,竟然當着表哥這樣說話。她也毫不客氣地道:“婆婆!大哥哥是身不由己。而表哥是一番好意。”
李飛絮誇張地仰天大笑數聲,“好意?我看是你回府時告狀,因而纔會發生昨夜那怪誕離奇的一幕吧?”
冷雪鵲難過的同時眸中溢出一縷寒光。自己從未告過狀,而昨夜被兵圍的事也與自己沒一點關係,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終不想與婆婆蠻橫扯下去,因爲婆婆就是這樣一個橫蠻不講理的人,又因楊逸白在,沒喚就直起身來,理直氣壯的問:“婆婆此番前來不是特意來怪罪媳婦的吧!”
李飛絮臉色一變,憤怒的目光一閃攙扶着她的兮紫煙,感到顏面受顏。她小足跺地,指着冷雪鵲提高聲音,徹底發飆,“小鵲兒!你惹的禍爲什麼要我家璞兒來背黑鍋?”
冷雪鵲昂首挺胸地看着眼前的花枝道:“請問婆婆,鵲兒惹了什麼事?”
“呵呵!你這賤人還裝腔作勢……我家璞兒因你昨夜一句話被抓入天牢了!”
一乍驚雷驀然當頭打下,烏雲罩頂。冷雪鵲急匆匆地越過楊逸白走到李飛絮面前,新奇地問:“你是說軒璞上朝時被抓了?”
“不是還能怎樣?我剛得到消息。”李飛絮雙手高擡又重重地拍在膝蓋上,不顧顏面地放聲號啕大哭。
冷雪鵲藐視地冷冷一笑。這家人就會欺負自己,沒有一個能上臺面的,關鍵時候還得自己出馬。
她淡定地回頭朝楊逸白道:“表哥!我很好,你且先回去。”說完,越過李飛絮朝前跑去。
長髮飄飄,素衣飛舞,楊逸白不免愁上心頭。
冷雪鵲耳聽着李飛絮歇斯底里的大喊,仍是腳步不停。走到半路,那總時及時到來的無葉就迎來。她當即讓他到馬廊去牽馬,到府門前匯合。可悲催的是,李梅卻在府門口等着她。
婦人一臉奸笑,說是奉了李飛絮的命與她前往,說着話就往她的胳膊肘兒攙扶去。
說攙扶是好聽的,那分明就是不信任的挾持。
同行就同行唄!她怕什麼?而她不得不暗道李飛絮頭腦之好用,如此情急慌亂的情況之下,竟然還會聯想到她逃跑。
當今聖上已是垂暮之年,萬事都由太子離軒轅作主。因而她沒去皇宮,直奔太子府。心裡也知道是離軒轅沒找到太子妃而導致月軒璞被下天牢。
。。。。
巍峨的太子府門前,厚重的朱漆大門裡急速跑出兩隊侍衛。
他們腳步踏地有聲,神情嚴肅,猶如要執行什麼特大任務。恰在此時,一塵不染的左面古道就奔馳而來兩匹快馬,一點黑在後面緊緊追隨。
馬上的女子一襲輕紗雪色衣裙,後面的男子青絲沒束,隨風飄揚。而那點黑儼然是一隻不發出吠叫毛髮通體黑色的狗。
遠遠的。稀稀拉拉站着七八個應是聞風而動好奇趕來的百姓。他們本是竊竊私語,這會兒,倒是住聲扭頭望去。
雪色人影猛然拉住手中繮繩。那馬就停了下來。她一個縱身躍下馬,橫在太子府門前朝那些驚而未做出反應的侍衛大吼一聲,“站住。”
“何處來的小女子,竟然闖太子府。”
一干侍衛一愣之間,頭兩個抽出刀向她走來,後面的迅速合圍。
騎馬後來的男子慌忙跳下馬上前施禮,嘴裡道:“侍衛大人!這是太尉夫人……”
“太尉夫人?”頭兩個侍衛聽得真切,疑惑地互視一眼。
昨夜雖兵圍太尉府,可終究是黑夜,光線太暗,所以他們並沒有看清冷雪鵲的模樣。
他們反應過來,寒光在豔陽下一閃,兩柄刀毫不留情地就架在冷雪鵲的頸側,異口同聲地道:“正要前往太尉府捉拿你。沒想不到你就自動送上門。”
兩絲冰涼迅速沁入肌膚,冷雪鵲僵直地保持着不動,大眼古眼無波,平靜地道:“本夫人要見太子殿下。”
太子府侍衛長衛遷騎馬越過衆人上來,厭惡地一揮手,“拿下。”
這衛遷冷雪鵲當然記得,昨夜就站在離軒轅的不遠處。她傲視着衛遷,有恃無恐地威脅道:“耽誤了找太子妃,你吃罪得起嗎?”
衛遷打了下寒顫,陽光下遲疑不決。
“本夫人知道怎麼找到太子妃!”她復又極有耐心地說。
衛遷思慮再三,臉色軟和了些,“那好!你就隨本侍衛去見殿下!”
她剛洋洋得意會兒,突然神情一凝,就扭頭向百姓中看去。
剛纔就曾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只是焦急了纔沒做出反應。
她詭異地勾了勾脣角,不動聲色地矮身湊近蹲在身邊的黑虎,手準確地向對面那穿着藍布衫的男人一指,與此同時嘴裡低吼一聲,“黑虎上!”
一點黑無聲無息地躍起,如離弦的箭,閃電般地向目標狂奔而去。
人羣剎時驚了。先是呆若木雞地站着,後呈四下跑開。而身穿藍布衫的人反應奇快,一轉身,就朝附近一條小巷子拐去。
黑虎矯健的四肢交替跨越,奔跑速度猶如山林中捕捉獵物的黑豹,準確無誤地緊跟着那人進入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