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個硬釘子,碰得武安郡王鼻青臉腫,臉面全無。
以武安郡王火爆的脾氣,只怕立時就要和南陽郡主翻臉。
已有不少臣子擡頭看過來。負責主持喪事的禮部董侍郎,目中滿是警惕。只等武安郡王“出言不遜”,就要立刻衝上前來斥責武安郡王擾亂靈堂。
武安郡王的反應卻出乎衆臣意料,生生嚥了悶氣,乾巴巴地附和一句:“韶華言之有理。”
在靈堂裡不便高聲喧譁,更不宜說說笑笑。武安郡王很快住了嘴。
相較之下,淮陽王就圓滑且委婉多了。他低聲對姜韶華道:“我想去見一見東平王父子,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姜韶華淡淡道:“太皇太后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視逆賊。一旦察覺,以同謀罪論處。”
淮陽王很識趣地轉了話頭:“不知太皇太后娘娘在何處,我去給娘娘請安。”
姜韶華道:“娘娘這幾日太過疲累,被扶回景陽宮歇着了。你可以去景陽宮求見娘娘。”
淮陽王立刻道:“這裡是天子靈堂,我等藩王進京奔喪,豈能輕易離開靈堂。我在這裡跪靈,等娘娘來便是。”
所以說,淮陽王的段位比武安郡王高得多了。一張口,忠心仁厚的藩王形象躍然於衆人眼前。
姜韶華心裡哂然,冷眼看着淮陽王惺惺作態。
淮陽王今年四十有四,正是男子盛年,身形還算高大,面色略有些酒色過度的白皙。不過,這一點算是無傷大雅的小毛病。除此之外,淮陽王還有一個極大的優勢,就是他膝下子嗣興旺,他有五個兒子一個女兒。現在已經出世的孫子孫女也有六個了。
相比起子嗣凋敝的皇室,淮陽王這一脈子嗣興盛,沒有斷絕傳承的憂慮。
武安郡王比淮陽王長了一輩,頭髮半白,滿臉皺紋,平日裡窮奢極欲脾氣火爆,聲名着實不怎麼樣。
不過,武安郡王也有淮陽王不及的優點。武安郡王一直和王丞相有來往,丞相黨雖然人心不穩,人數卻極多。在靈堂裡跪靈的臣子們,有半數都是所謂的丞相黨。
如果王丞相決意支持武安郡王,那武安郡王確有角逐皇位的實力。
“太皇太后娘娘來了。”
殿門外響起腳步聲,片刻後,滿頭白髮步履蹣跚的鄭太皇太后在趙公公的攙扶下進了靈堂。
淮陽王反應迅疾,立刻上前以大禮參見,且行的是家禮,口中稱呼的是皇伯母。
似在提醒衆人,他是皇室近支血脈,是姜氏藩王。
武安郡王在必要時候,也低得下身段,同樣跪下,慟哭道:“皇上被逆賊合夥謀害,太后受了重傷,寶華也死在賊人手下。如今,這宮裡全靠太皇太后娘娘,娘娘可一定要撐住!”
論輩分,武安郡王可以稱呼鄭太皇太后一聲皇嫂。不過,一向自高自傲的武安郡王此時卻謙卑恭順極了。磕頭的時候幾乎將頭貼到了地上。
這是在向鄭太皇太后表露自己沒有爭位的野心。也是做給衆臣看的。
鄭太皇太后對淮陽王武安郡王態度十分冷淡:“都起來吧!”
“你們進宮來奔喪,就好生在靈堂裡跪着,待皇上入土爲安了,再回你們的藩地,將你們的藩地治理好,讓治下的百姓過些安寧日子,便是你們爲大梁朝廷盡忠盡心了。”
鄭太皇太后的意思也很明顯。皇位繼承沒你們的事,喪事辦完就利落地滾回你們的藩地去吧!
淮陽王和武安郡王心裡想什麼,無人知曉,面上都是一派恭順。
鄭太皇太后沒再看他們兩個,伸手召了平王姜顥過來,一手握住姜顥的手,另一手握住姜韶華的手,嘆道:“顥兒,你年歲還小,以後要聽你韶華堂姐的話。知道了嗎?”
姜顥這句話倒是聽懂了,用力點頭:“我聽堂姐的。”
鄭太皇太后欣慰地點點頭,看向姜韶華,聲音更溫和了些:“韶華,今後你多照顧顥兒一些。”
當着衆臣的面,當着淮陽王武安郡王的面,鄭太皇太后這番表態,已經十分明顯了。
太和帝已死,兄終弟及。皇位就該傳給平王。平王年幼不能理政,還有姜韶華這位精明厲害能幹的南陽郡主在。總之,和淮陽王武安郡王沒什麼關係。
能和鄭太皇太后一較高下的王丞相半死不活地躺在牀榻上,張尚書前幾日被鄭太皇太后一番發落大失顏面,現在無論如何不肯丟人現眼了。至於太皇太后黨的官員們,巴不得一切順着鄭太皇太后的心意進行。
畢竟,姜韶華一直被視爲太皇太后黨的人。安國公現在受了傷,正好由姜韶華扛起太皇太后黨的大旗。如此一來,朝堂政務牢牢把持在太皇太后一派手中。對他們來說,再好不過。
鄭太皇太后這麼清晰地政治表態,竟是十分順當。
姜韶華自不會拒絕,點頭應下。
武安郡王心中惱恨,腦子飛快地運轉起來。得找個合適的機會,去探望重傷不起的王丞相了……
淮陽王心中也在思慮該如何拉攏朝臣。至於姜韶華,也是個繞不過去的障礙。拉攏不成,就得想個法子除掉了……
陳長史一直在留意淮陽王武安郡王,腦中在盤算着要怎麼對付這兩人。
總之,衆人各懷心思。
分明是靈堂裡,都還在爲太和帝跪靈。可衆人的心思,已經從天子忽然駕崩的噩耗中移開,從逆賊叛亂的陰影中掙脫,迅速進行到了下一步。
大梁的江山和皇位,到底該由誰來繼承?
……
幾日後的某一個深夜,武安郡王終於窺到了機會,悄悄去見王丞相。
王丞相重傷不起,奄奄一息地躺在牀榻上,面色慘淡。
王瑾白日跪靈,到了夜晚就陪在親爹身邊。
武安郡王一來,王瑾幾乎瞬間就猜出了對方的來意,心中厭惡鄙夷。武安郡王這一把年紀,都是快入土半截的人了,還肖想着皇位,真是貪婪至極。
“我和郡王有話說,”王丞相吃力地吩咐:“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