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青坔的話,殷離冷不丁的楞了片刻,他沒想到這妖孽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倒也無愧她狐妖的出身了。
“既然仙姑如此明得天數,那豈不是再好不過了...”
可還未等殷離說完話,柳桐桐直接跳了出來,拽着殷離的衣袖,委屈巴巴的說道。
“大哥哥,她...她是妖魔,她剛纔還要殺我,她不會變好的,不要上了她的當啊。”
“是啊是啊,這位...道長,她可是妖魔啊,還犯下了如此重罪,豈能...豈能這般便...”
“......”
顯然,沒有人繼續願意看到妖魔逍遙了,一個倆個的都恨不得要殷離致她於死地。
甚至就連一向心善儒雅的林先生,此時都一臉怒視的看着青坔。
“諸位,且暫聽殷某一言,她雖爲妖魔之身,還犯下如此滔天罪過,但此時卻是有心悔過,殷某身爲一方外之士,實在不忍毀其千年修爲啊。”
見殷離一臉正色的道德模樣,衆人心下盡皆生出了一抹敬佩,柳桐桐眼眸中更是劃過了一絲驕傲。
惡狠狠的盯了一眼青坔,蕭開彷佛還是有些不甘心,但還是無奈的抱拳說道。
“道長高義,那竟然已有決定,那我等也不便干預了。”
殷離滿意的點了點頭,手掐道訣,半弓腰脊,笑着對青坔說道。
“仙姑,請?”
“哈哈哈哈...可悲,可悲啊。”
看着眼前這可笑又可悲的一幕,青坔哈哈大笑了起來,猶如嘲笑諷刺一般的神情,又令衆人怒火攻心。
“玉虛小賊,你是我見過最無恥的修道士,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修道士,茯衡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但,你又有何自信,敢言勝過我這千年修行。”
轟!
只短短一瞬,只見青坔玉臂一揮,面如寒霜的看着殷離,其身後一條巨大的尾巴虛影沖霄而起,一搖一拽之間,竟引的雲霧晃動,房屋破裂。
無形的妖氣遍佈虛空,這種生命的天然壓制,令殷離身後衆人心神動盪,恨不得立刻離開此地。
“呵呵...千年修行不易,仙姑何必自誤呢。”
“不過事已至此,殷某也不得不替天行道,斬妖除魔了。”
嗡...唰!
手中道印一變,劍指一豎,殷離整個人的氣質瞬間變了,猶如寒霜覆世,利劍出鞘,再無一絲往日裡溫和貴公子的模樣了。
一人,一劍,誓斬此妖!
“豎子,今日本座就來試試你的玉虛正法,看你到底學了幾分本事。”
滾滾宏音如雷霆降世,那沖霄巨尾一轉而下,直朝殷離拍來,其勢若天傾,若山倒。
這含怒一擊,青坔根本沒有絲毫的留手,她要將殷離生剝活刨了,已解心頭之恨。
“堂堂青丘狐仙,卻偏要逆天行事,其罪,當誅。”
望着那沖霄巨尾,那漫天妖氣,殷離眼眸中已經不見了絲毫感情,有的只是那無盡殺機,彷佛回想了前世的種種。
雖然憤怒,但殷離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見懈怠,玉虛清光環繞於一雙劍指之上,其更有電弧閃爍,巽風伴隨,可謂是神奧至極。
沖霄巨尾落下,神奧劍指刺上,這是一場仙與妖的較量,而殷離,絕不能輸。
轟!
只見那巨大虛尾一拍而下,引動無數風塵狂卷,聲勢驚天。
而那神奧劍指卻如風塵中一片葉舟,任隨拍打,始終不見傾倒翻覆。
隨着這一道巨大聲響傳來,無比恐怖的氣浪席捲四方,方圓十里之內的所有房屋,竟這一刻被摧毀殆盡。
只稍沉寂片刻之後,待到衆人再擡頭看時,風似乎停了,塵似乎落了,但地上那巨大的深坑,無不提醒着衆人,這裡剛剛發生了怎樣的戰鬥。
“咳咳...哇...”
白霧早已經散去了多時,只見殷離半跪於塵土之間,束髮玉簪早已破裂,一身長白道衫也有點點血漬沾染。
望着不遠處依然站立的青坔,殷離終於認識到了自己與妖之間的差距了,不鑄靈臺,終爲螻蟻。
“玉虛巽雷指果然厲害,竟然一指便可以破去我的妖元,但可惜,你不過才區區練氣修爲罷了。”
一擊過後,青坔臉色也略有發白,畢竟青丘狐妖從不已戰鬥見長。
但她還是一臉冷漠看着半跪塵土中的殷離,身後那巨大虛尾早已消失不見,只空留點點碎芒,如寶石一般漂浮空中,晶瑩純粹。
“呵呵,青丘一族,狐妖一脈,專修妖元之力,一千年方成一尾,如今卻給碎了,不知仙姑又還有幾分戰力呢?”
論口舌之爭,殷離又豈會輸於他人,緩緩的站起身來,清光閃爍之間,已經不見了絲毫狼狽模樣。
劍指一收,風雷消散,殷離又撫了撫手上的須彌戒,頓時抽出了一柄藏白色長劍,其劍身晶瑩透亮,清光閃耀刺眼。
“仙姑,方纔殷某已經領教了青丘山的手段了,不知仙姑可願領教一翻我玉虛正法呢?”
“狂妄,區區未鑄靈臺之輩,焉敢不知天高。”
妖元竟然已經被擊破,青坔自然也不會重複無用之舉,只見其眼眸中綠光一閃,身影早動,直逼殷離而來,欲近身而戰。
但殷離豈能如她所願,且不說玉虛正法多遠程之效,就單人身之韌也遠比不過經千錘百煉的妖軀之強。
身影急動,殷離早已後撤了數十丈之遠,玉虛清光覆照之下,那藏白色長劍也越發鋒利,越來靈性了起來。
“小賊聰慧,竟知已彼之長攻彼之短,如此豐富的戰鬥經驗,你真的是元字輩的玉虛門人嗎?”
見一擊不成,青坔也不氣惱,站立於殷離剛纔的位置上,略有幾分疑惑的問道。
突然得到一句算不上誇獎的誇獎,殷離側頭撩開了額前的長髮,露出那雙狹長的雙眼,溫和的笑道。
“仙姑過譽了,殷某不過末學之輩,豈能與仙姑這等前輩相比。”
一眼看去,場面竟然一時之間頗有了幾分和諧,很難想象,剛剛還打生打死的兩人,此時竟細聊了起來。
但很快,青坔臉色一變,她從那藏白色長劍上,竟然感覺到了絲絲威脅,這讓她一瞬間有些不可思議。
察覺到了青坔的變化,殷離索性也大方的舉起了長劍,只見其劍身之上,有清光流動,漣漪泛起,彷佛蘊含着絲絲不朽之意。
“劍名藏阿,請指教?”
... ...
“吾有一劍,曾殺山君於絕巔,更斬惡蛟覆四海,仙姑,望指教。”
清光泛起的漣漪越發濃淡了起來,鋒利的劍芒更是在大地之上撕開道道裂口。
這一劍,當斬妖。
而此時,不遠處的青坔眉頭緊皺,面色之上滿是凝重之色,顯然,她此時比誰都要更清楚,這一劍會是怎樣的威力。
只見殷離漂浮於半空之間,身形逐漸飄渺難尋,彷佛被那藏阿劍完全影蓋住了一般。
“仙姑,請品劍。”
無常飄渺的聲音剛剛落下,一點寒芒已經在青坔的眼中放大到了極致,浩蕩的劍光鋪張開來,如同洶涌的海洋,又如同一座座險峻的奇山,朝着青坔擠壓而去。
見劍勢如此磅礴大氣,青坔心知已無路可退,眼中綠光狂泛,她要拼命了。
既已無路可退,那她便殺出一條路來,只見青坔手掌一抹,手心中頓時出現了一把短刃,呈紫紅之色,很是妖豔。
“去!”
隨着一聲大喝,那紫紅短刃頓時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劃破層層虛空,一往無前的衝向了浩蕩劍光。
轟!
嘭...硑!
兩相交接,頓時一陣無法形容的巨響傳開,如山傾海崩,又如神兵哀鳴。
說時快,看時慢,只短短一瞬,只見海洋暴動,高山崩塌,青坔這一擊直接毀去了浩蕩劍勢,但那紫紅短刃,也直接裂成細碎刀刃,從空中飄然砸下。
“哇...咳咳..”
刃碎,人傷。
紫紅短刃乃青坔的本命法器,可如今卻毀了個一乾二淨,巨大反噬之下,直接讓她跪倒在地,口吐鮮血。
砰,砰,砰...
可還未等青坔調息片刻,一聲聲腳步聲響起在了她的耳畔,驚的她猛然擡頭看去。
而這腳步聲自然也不是別人,只見殷離半持着長劍,步履艱難的朝着這邊走來,一雙狹長眼眸中滿是殺意。
這一幕被青坔看到,她終於忍不住有些慌亂了起來,玉臂撐着地面,想要竭力爬起,但傷勢實在太重,身體內根本提不起半點力氣。
“玉...玉虛小賊,你當真敢殺我?你忘記琉璃海盟約了嗎,我是青丘山的人,你不能殺我。”
望着殷離一步步靠近,劍光越來越刺眼,青坔只感覺死亡是如此之近,隨着一滴滴冷汗留下,她怕了,她真的怕了。
而殷離聽着這狐妖的色厲內荏的模樣,無聲的笑了起來,嘴角咧開的越來越大。
遮蓋住了青坔眼前的陽光,殷離慢慢半蹲下身來,看着身下這美豔動人的狐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飽含笑意的盯着她的雙眼,輕聲說道。
“如此美人,確實殺之可惜,但,你不該生而爲妖。”
話音剛落,血色瞬間濺空,藏阿劍揮舞之下,在陽光映照中格外優美。
“呃...呃呃...”
青坔無聲的捂住喉嚨,猩紅的血液從手縫之間流淌而出,眼眸中還帶着難以置信的神采。
咚...嘭!
身形搖晃之間,青坔再也支撐不住了,嘭的一聲倒了下去,微張的雙手無力伸騰着,朝着不遠處的林先生虛抓而去,彷佛是留戀,彷佛是嘆息,又彷佛是不捨...
“聖郎,這是我剛剛搭好的樹棚,我們終於有着落...”
“聖郎,老祖宗同意我們的事情了,你聽見了嗎,她同意我們了...”
“不要,不要離開我,我會乖的,會聽話的,你聽見了嗎,你快醒來啊...”
“等着我,你一定要等着我,我馬上就要找到你,這一世,我不會放棄的...”
都說臨死之前,一生中的記憶都會如走馬觀花一般,在腦海當中重現一遍,青坔自然也不例外。
從相識,到相知,從年少,到逝去,百餘年的苦苦追尋,三生三世的孽緣糾纏,青坔已經累了,而這一刻,她彷佛真正的放下了,也徹底的放下了。
眼簾漸漸的拉下,黑暗滾滾的席捲而來,青坔笑了,笑的特別開心,彷佛記憶永遠凝刻在了某個時間一般。
......
......
“坔兒,坔兒...”
雲州,一處高險奇峰之上,座座宮殿遍佈,道道彩霞滑空,一派仙山名門風境。
就在青坔隕落的這一瞬間,奇峰深處突然傳出了一陣無形波動,頓時令山間野猴狂奔,半空飛鳥乍翅。
只短短一瞬,虛空之上突然顯現出了一道人影,身材佝僂,銀髮童面,手持一根龍頭柺杖,冥望着西北方向,彷佛透過虛空在觀望些什麼。
片刻之後,那老婦猶如確定了什麼一般,身影一閃,竟然徑直穿透了虛空,直奔西北而去。
而也就在老婦動身的下一秒,京都成陽也有了一陣異動。
著名的貢仙台上,有一道人影緩緩睜開雙目,眼神清明的望了一眼雲州方向,其手中那枚玉如意頓時飛騰而起,破開虛空,不見蹤影。
雲夢澤,這是雲州與滄洲之間的交界地帶,一向罕見人跡,荒涼異常。
可今天,這裡彷佛突然熱鬧了起來,只見那無盡的沼澤之上,有一老婦駐着一根龍頭柺杖,緩緩踏空而行,一步落下,竟有百里之遙。
很快,眼見老婦即將踏入滄洲之時,虛空中突然泛起了一陣漣漪,有一紫黃玉如意物猛然落下,阻止在了老婦的身前,令她瞬間停住了腳步。
“茯衡,你當真要阻我?”
滾滾宏音浩蕩落下,只見那老婦手中柺杖輕輕一點,竟激盪起了萬里沼澤之地,猶如海嘯般撲打而下。
初一見面,就是如此聲勢,可見那老婦此時心中的憤怒了。
但那玉如意彷佛一點都不意外般,只是於虛空中輕輕一撫,萬里沼澤之地頓時嘩的一聲落下,一切又重歸風平浪靜。
“青銘,回去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玉如意輕輕一蕩,九天之上瞬間傳來了一道宏音,猶如天雷震耳,讓人生不出絲毫反抗之心。
而那老婦顯然也是氣極了,拿起龍頭柺杖指向天穹,大聲質問喊道。
“茯衡,是你玉虛弟子殺我青丘孩兒在先,難道還不許老身去討個公道嗎?”
迴音在這萬里沼澤之上,震盪了半響之久,足以見得老婦此時的憤怒了。
但很可惜,那玉如意又是一撫,九天之上再次傳來了一道宏音,平淡至極的說道。
“殺你孩兒,有罪。但既是玉虛弟子,那便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