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最怕的就是回憶往昔。
要是往昔是幸福的、是快樂的很好。
如果過去有太多悔、太多恨的話,最好還是不要回憶。
葉初九的驚問,讓龍伯淵的臉上盡是悔與恨。龍伯淵有氣無力地說道:“有些事,你早晚得知道,趁着現在,我跟你叨嘮叨嘮。”
鄧清知道龍伯淵想說什麼,她本不想聽,但是她又不想離開寶貝孫子,只能是靜靜地坐在葉初九的牀前,輕輕替葉初九揉着左臂上的淤青。
“咱們龍家,是武學世家,當年還有王爺貝勒拜入咱們龍家門下學藝呢。北平淪陷後,咱們被當時的漢奸端魁陷害,如果不是當時我已經當了兵,恐怕咱們龍家就得絕戶了。知道這事之後,我什麼也沒想,連夜從部隊跑回了京城,就是要殺了端魁。不過,被仇恨衝昏了腦袋的我,根本就沒有留意到周圍的情況,還沒動手,就被人抓住了。”
“南華北夏,這四個字不是今天才有的,早在民國那會,華家與夏家的勢力就已通天了。夏華強打小拜你曾爺爺爲師,他比我長一歲,是我師兄。我們倆打小是一塊長大的,後來兩人都當了兵才分開。我們倆當時不在一個部隊,可那小子知道我肯定會回京城報仇,硬是和我一樣,連夜逃回了京城。他比我晚回來一天,等他回來的時候,我已經被端魁給折磨的不成人樣了。”
“在當兵之前,夏華強就結婚了,當時他回京城的時候,正趕上他媳婦生孩子,可他爲了救我,硬是連孩子都沒看一眼。當天晚上他就招呼了江湖上那羣狐朋狗友,連夜衝進了端家,不僅救了我,也幫我殺了端魁滿門。打那之後,我就知道,我這輩子,就只剩下他這麼一個親人了!”
“後來,他在野戰部隊混的風聲水起,幾塊難啃的硬骨頭都被他的部隊給啃下來了。而我呢,天生就不是打仗的材料,就混進了首長的警衛連裡邊。憑着一身功夫,混了個警衛連連長,那會的夏華強,已經是旅長了。”
“戰爭結束,我們倆都回了京城,他成了師長,我依然是個連長。我還記着,我和你奶奶結婚那天,夏華強是喝的最多的一個,一邊喝一邊哭,撕心裂肺地哭着、叫着‘師父啊,您放心吧,咱們龍家沒有絕戶!’”
說到這裡,淚水已經溢出了龍伯淵的眼眶。葉初九能想象的到,在那個年代,有這樣一個兄弟,是何等的幸事。
龍伯淵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那會你奶奶還得搜捕敵特,而我呢得保衛首長安全,我們倆人聚多離少。直到我四十三歲的時候,纔有了你爸。也是巧,你爸滿月酒那天,正好是夏華強的大孫子夏華傲出生的時候。夏華強在咱家,就是你去過的那個小院裡邊,抱着你爸喝了大半宿的酒,連孫子的第一面都沒見着。夏家來人叫他,他就是不回去,嘴裡邊振振有詞地叫着‘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我的孫子重要,還是我師父的孫子重要?’爲這事
,他兒媳婦還跟他鬧了彆扭。”
“夏華強打夏天傲小時候起,就天天領着他來咱家竄門,讓你爸領着他這個小侄子玩。一來二去的,夏天傲就成了你爸的跟屁蟲。夏天傲八歲的時候,爹媽就因爲意外去世了,他爹媽的死,也疼壞了他奶奶,第二年他奶奶就走了。最親最近的人都沒了,夏天傲就把你爸當成了最親近的人。再加上夏華強又婚了,索性,就讓天傲在咱家生活起來。這兩人湊到一塊,徹底撒潑了,一來二去的,就成了當時四九成裡邊出了名的搗蛋鬼。後來,老裴家的裴山和老沈家的沈豪也跟他們混到了一塊,四個人當時還搞了個外號,叫‘京城四少’,你是不知道,那會他們四個給我們惹了多少麻煩。”
“爲了讓這四個小子老實點,再加上又是特殊時期,我們幾家老的一商量,得,就讓他們當兵去吧。裴山被分到了沈北軍區,沈豪留在了京城軍區,而你爸和夏天傲則是去了蘭城軍區。四個人都在部隊裡邊表現的不錯,特別是你爸和夏天傲,兩人單兵不僅單兵能力強,配合作戰的技巧更是厲害。兩個人曾經在全國的軍演上,拿下了各大軍區的特種部隊。正是因爲兩人出色的表現,才進入了秘密行動小組。”
“我只是個警衛員,根本沒有什麼權力,所以我根本不知道那個行動小組是什麼地方。而你奶奶呢,當時雖然還工作着,但是礙於規定,我們也是沒法查。其實猜也能猜到,心裡邊雖然擔心,但是說實話,心裡邊還是挺驕傲的。那會我和夏華強還沒事坐在一起,各自吹噓着是他孫子厲害一些還是我兒子更厲害。”
“直到你爸的骨灰被夏天傲抱回來,我們那會才知道,夏華強原來什麼都知道,因爲這個行動小組,根本就是他一手促成的。我和你奶奶沒有別的想法,就想知道你爸是怎麼死的。可是夏華強打死也不肯說,而夏天傲呢,爲了怕忍不住告訴我們,硬生生地當着夏華強的面咬斷了舌頭。葬禮結束之後,我和夏華強坐在一起喝了最後一頓酒。他說‘最令我驕傲的孫子走了。’我說‘我唯一的兒子沒了。’當時的我們心裡邊都知道,我們倆也都沒了一個在一個被窩裡邊睡過的兄弟。”
“從那之後,龍家和夏家就是井水不範河水。夏家的勢力隨着一次次的強強聯合如日中天,子孫後代、親朋好友都不知道踩爛了他們家幾個門檻,子孫滿堂的夏華強,並沒有因此而感到幸福,用他的話說,他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已經沒了,從夏天傲走那天到現在,沒人見他笑過。我和你奶奶也一樣,你爸死後,她就搬進了廟裡邊,而我呢就天天守着你爸的照片過活。”
“現在好了,我有了你,夏天傲也回到了夏華強的身邊,我們兩個糟老頭子最後這幾年裡邊,又能多笑幾回了。”
龍伯淵的故事講完了,所有人都沉默了。
葉初九、陳陽、魏青轅三人,不由自主地就看向了彼此。見到對方也在像自己似的看着自己
,三人的臉上不由就是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老魏,你笑起來挺好看的!”葉初九笑呵呵地說道。
剛剛纔咧開嘴的魏青轅,二話不說就把嘴閉上了,白了葉初九一眼之後,恢復了往常的冷酷。
葉初九扭頭看向了精神有些恍惚地龍伯淵,不急不慢地說道:“都說戰爭年代的情誼值萬金,和平年代的情誼不稱心。其實,很多時候還是看自己怎麼去想吧。爺爺,我覺着,你應該去找夏華強談一談。”
“呵呵,說的容易啊。現在的夏華強,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抱着我頭痛哭的血性男兒了。在政界、軍界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的他,就算我們倆再坐在一起,怕是也沒有了當年那種感覺了吧!”龍伯淵一臉無奈地說道。
“摯友如異體同心。爺爺,以前我不明白這句話,但是聽你講完這個故事,我明白了。不說夏老爺子後來做的如何,單是人家爲了讓咱們龍家不絕戶,冒着生命危險把你從漢奸手上救出來這份情意,你就值得和他去談一談。再說了,你們倆之間,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無非就是一些出於規定和紀律沒法說的事情而已。你說呢?”葉初九試探性地問道。
龍伯淵有些期待也有些爲難地說道:“可是,如果我們倆聊不到一塊去了呢?畢竟都已經二十三年沒坐到一塊了。”
葉初九不以爲然地聳了聳肩,不以爲然地說道:“爺爺,古人不是說過嘛,君子交友貴在交心,所以才能君子之交淡如水。咱就往最壞了想,就算夏老爺子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爲了你兩肋插刀的兄弟了,可他還是救過你的命不是?你主動去找他,不算丟份。把話往開了說,把想說的、想嘮的全說出來。咱先不管他怎麼樣,咱自己心裡邊先痛快了不是?再着說了,我覺着吧,你倆現在想的都一樣。你怕他怎麼樣,他怕你怎麼樣,一把歲數了都抹不開面子。但是爺爺,你都已經這歲數了,你自己說,是面子重要,還是情誼重要?”
龍伯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沉思了片刻之後,便是故作不悅地說道:“好哇,你小子還沒怎麼得呢,就開始教育起我來了啊!”
“怎麼,你以爲那幾聲爺爺是白叫的啊?你不願意聽,沒事啊。初九,以後你就叫他龍爺爺行了,反正他也不願意聽!”鄧清沒好氣地說道。
“你看看你,我和初九開個玩笑還不成嘛!真不知道你這二十多年的佛經到底是怎麼唸的,脾氣怎麼一點沒變!”龍伯淵悻悻地叫道。
鄧清瞪了龍伯淵一眼,不屑一顧地說道:“我的好脾氣,只能用在我孫子身上。其他人,愛哪哪去!”
葉初九哭笑不得地看着這一對老活寶,心裡邊不由就是響起了一個聲“貌似有個爺爺奶奶也不錯哈?”
“砰!”
病房門被人撞開,看到撞門而入的人時,葉初九、陳陽、魏青轅、楊三尺四人不由就是愣在了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