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外樓,之所以能在街頭就看到它,完全是因爲它那異於平常的招牌。
別家的招牌要麼是橫掛着,要麼是豎掛着,只有樓外樓,是沿牆伸出了一根一米左右長短的竹杆,挑着那塊沒有題字也沒有題款寫着三個金字“樓外樓”的木製牌匾。
“春雲夏雨秋夜月,唐詩晉字漢文章。”葉初九禁不住就讀起了這手工提寫裱掛在大門兩旁的對聯。
重重吸了口氣後,葉初九這才硬着頭皮掀開了那道由五顏六色的珠子串成的門簾。
一走進店內,裡邊的擺設和格局便是一目瞭然。
左手邊是那古玩的陳列架,右手邊是一個供人鑑賞古董的茶藝桌。
一個花甲之年身着唐裝的老者,正坐在那茶桌前,拿着放大鏡端詳着一個香薰爐。
葉初九進門的時候,他並沒有擡頭,也沒有出聲,而是面帶狐疑地看着葉初九,似乎在問他來這裡做什麼一般。
此時的葉初九,雖然下半身穿着利落,但是上半身只是披搭着一件寬肥的休閒襯衣而已,鄧老太太親手包紮裡三層外三層的紗布,讓人根本無法判斷出他身上的是紗布還是一件新式的T恤。
“老爺子,您給長長眼,看看這玩意能值多少錢。”葉初九按照沈鍾毓的囑咐,進門之後直接將那塊玉墜遞了上去。
老人漫不經心地伸手接過了玉墜,一上手,老人的眉頭不由就緊皺起來,客氣地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說道:“小兄弟先請坐。”
“不用了,您快幫我看看這玩意值多少錢吧。”葉初九故意作出了一副着急狀。
老人拿起了放大鏡,細細端詳起來,看了約摸有個十來分鐘的工夫,老人這才放下放大鏡,神情凝重地說道:“小兄弟,能不能多嘴問一句,你這東西是哪來的?”
“哦,我媳婦的。”葉初九不以爲然地說道。
聽到這話,老人的眉頭再次緊了幾分,懷疑地問道:“你媳婦的?”
“老大爺,您是收古董的還是查戶口的?您就跟我說這玩意值多少錢就行了。”葉初九不耐煩地說道。
“值不值錢,得看有沒有喜歡她的買家。玉墜這種東西,拋開歷史之後,就剩個對眼了。如不介意的話,小兄弟留個聯繫方式,我看看能不能幫你找個合適的買家。”老人有些答非所問地說道。
葉初九伸出了手,老人有些不太情願的將玉墜還給了他。
“看了半天,也沒說值多少錢,真不知道你是怎麼開店的!”葉初九故意作出了一副鄙夷狀嘀咕了一番後就快步走出了店門。
老人迅速起身,不過他並不是起身相攔,而是目送着葉初九上了出租車。車子還未發動,他就從口袋裡邊掏出了電話:“老爺睡了嗎?要是睡了的話,就把他叫醒吧,有急事。喂,老爺,剛剛有人拿着和您脖子上一模一樣的玉墜來這裡詢價。人已經走了,坐出租車走的。嗯,我知道了。”
葉初九好奇地將那塊玉疙瘩還給了沈鍾毓,疑惑地問道:“這玩意跟拓跋冥有啥子關係?”
“你別管了。師父,去市南區的金碧輝煌大酒店。”沈鍾毓莞爾一笑,朝着司機報出了目的地後,就閉目靠在椅背上養起神來。
葉初九努了努嘴,和她一樣,
也靠在椅背上養起神來。不過,他是睜着眼養的,因爲他發現,從這個角度看沈鍾毓,有一番別樣的滋味。
葉初九恨不能讓時間靜止,好讓他一次看個夠。
可惜的是,天公不作美,還未等他來的及將沈鍾毓的側臉刻畫在腦海中,司機一個急剎車就讓眼前的美景換成了滿天的黃星。
“大哥,什麼情況啊這是!”葉初九痛苦地捂着腦袋叫道。
“砰砰……”司機還沒有說完,外面就響起了一連串猛烈的車門關合聲。
還沒有來的急發火的師父,直接就被那四個神情竣峻的漢子給驚愣在了原地。
其中一個身着唐裝的漢子,大步走到了出租車前,輕輕敲了敲車窗,隔着玻璃就叫了起來:“兩位,冥爺請你們去一趟。”
葉初九皺眉看向了沈鍾毓,見她沒有發表意見之後,他這才平靜地說道:“上你們車,還是跟你們走?”
“上我們車吧,方便一些。”男人平靜地說道。
葉初九點了點頭,道:“哦,那勞煩你把車錢結了,我沒帶錢。”
“好的,師傅,多少錢?”男人二話不說就從口袋裡邊掏出了錢包。
“什麼也別說。”沈鍾毓悄悄在葉初九耳邊囑咐了一聲後,便是打開車門下了車。
葉初九愣了一下,連忙也下了車。
兩人跟着男人上了那將出租車圍堵在馬路中間的四輛奧迪A6中的一輛。
車門一關上,司機也不管這裡是公路還是其它,直接就來了一個原地調頭,朝着古玩街的方向飛馳而去。
直到從在這輛車上原路返回的時候,葉初九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經看了沈鍾毓二十多分鐘,心中禁不住就驚叫起來:“天吶,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花癡?”
除了葉初九和沈鍾毓乘坐的車直接駛到了“樓外樓”門前之外,其它三輛車均是停在了街頭。
葉初九和沈鍾毓推門下車的時候,一輛老式的凱迪拉克緩緩駛進了古玩街,停在了他們所乘坐的車子的旁邊。
帶他們來的男人、看店的老人均是在第一時間就跑到了那輛車的車門旁。
一個童顏鶴髮目光炯炯的老者彎身從車廂裡邊走了出來,一下車,他的視線就落在了葉初九和沈鍾毓的身上。
看店的老人恭敬地說道:“老爺,就是這個年輕人,剛剛拿着玉墜來詢價的。”
“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有這塊玉墜?”身者白色唐袍的老者,雙目之中散發出了一種與之年齡不相符的眼神。
“別人給的。”沈鍾毓輕聲說道。
“什麼人?”老人逼問道。
沈鍾毓毫不畏懼地直視着老人,平靜地說道:“那小月。”
“你是她的什麼人?”老人警惕地問道。
“什麼人也不是。我只是一個義工,養老院的義工。守着約定、抱着幻想獨自生活了六十年的那小月在臨終前把它送給了我。”
老人的身體猛然一顫,驚聲叫道:“她死了?”
“死了,抱着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死在了養老院裡雙人房的單人牀上。沒有墓,也沒有碑,更沒有人送終。”沈鍾毓的聲音變得不再那麼平靜,充滿了一絲恨意。
“
這……她……一個人過?”如果不是手中的柺杖,老人恐怕早已經一頭栽倒在地,他張了半天嘴巴,才從嘴子眼裡邊擠出了這句話。
“是的,她一個人過,爲了一個男人的承諾,苦苦等了六十年。她託付我,如果有一天那個男人回去的話,讓我問問他,爲什麼這六十年來都不找她!”恨意變成了怒意,沈鍾毓的目光開始變得兇狠,聲音開始變得陰沉。
閃爍的淚花變成了決堤的淚水,老人哽咽地哭喊起來:“小月啊,你怎麼這麼傻啊……”
“所有人都說她傻,我也說她傻,只有她不覺着傻,她只是不明白,不明白那個說要回來娶她的男人沒有回來,也不明白爲什麼這六十年來連一封信、一個電話都沒有。”沈鍾毓神情冷漠地打斷了老人的哭訴。
老人使勁咬着嘴脣,已讓自己的身體好抽搐的輕一些,可惜的是他越是如此,他的身體顫抖的就越是厲害。
“我們老爺也有難言之隱,他被關了三十年,等出來的時候,都已經……”
“阿棠。”
老人哽咽地打斷了看店老者的話,他使勁做了一個深呼吸,平靜地看着沈鍾毓說道:“你剛剛說她沒有墓也沒有碑,那她的骨灰呢?”
“無限期寄存在了火葬場裡,到死她都還天真的以爲,那個男人肯定會回來找她。”沈鍾毓咬牙切齒地說道。
“卟嗵!”
“小月,我拓跋冥對不起你啊!”
拓跋冥雙膝一彎,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抱頭痛哭起來。
“真是可笑,那奶奶等了你六十年,沒等到你一句抱歉,現在他死了,你反倒是在這裡哭嚎。在這裡,我要重複一下那奶奶閉眼前的那句話‘拓跋明,你個混蛋,爲什麼不來找我’!”最後那句話,沈鍾毓幾乎是咆哮着喊出來的,歇斯底里地聲音直讓葉初九打了個激靈。
說完這句話,沈鍾毓就再次恢復了平靜,緩聲說道:“你不用回答,你回答了也沒用,那奶奶已經聽不到了。”
“能不能,把它給我?”拓跋冥止住哭聲,可憐巴巴地看着沈鍾毓,聲音幾近哀求。
“可以,不過有個條件。”沈鍾毓不假思索地說道。
拓跋冥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有氣無力地說道:“說吧,只要是我能辦到的,我都會答應。”
沈鍾毓挽起了葉初九的手,冷聲說道:“這是我未婚夫,被拓跋家的人趕出了京城。我是他的女人,所以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被別人欺負,就想那奶奶當年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被人羞辱一樣。只不過,我跟她不一樣,我不會相信什麼我會回來之類的話,我希望能夠跟他一起回京!”
拓跋冥眉頭不由就是一緊,聲音低沉地說道:“丫頭,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想讓你幫着我未婚夫回到京城,準確的說,我是想讓你幫着他扇回拓跋家的人三百一十四個巴掌!”說出這個數字之後,沈鍾毓連忙扭頭看向了葉初九,道:“對不起,我沒有想要讓你難堪,這個數字是我逼着葉驚林說的,因爲我想要知道,那羣混蛋到底犯下了多大的錯過。”
“不,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感動,除了感動之外,再無其它。
“小子,你有個好媳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