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楚我兒一個蜀山的劍客,背上是蜀山的劍和氣若游絲的葉沾雪,停下腳步……自己是不是不該再繼續走下去?自己是不是正在按照諸葛襲人的計劃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楚我兒知道,葉沾雪是無辜的。可是自己是蜀山的劍客,楚門一脈的延續者,自己不能死,不能死在諸葛襲人的計劃裡。至少不能再繼續走下去了。
葉沾雪被輕輕放下,看上去已經沒有一絲氣力存在,呼吸似乎隨時都會終止!對於葉沾雪的死無法挽回,注視着蒼白的臉龐,想到了江蓑煙……試想倘若眼前的人是江蓑煙,自己會不會像現在一樣毫無辦法?
諸葛襲人要的結果就是葉沾雪死,而自己就是他計劃裡的替罪羊。想不出他會用什麼辦法讓葉割衣相信殺死葉沾雪的兇手是自己,可是“七心小臥龍”一定已經想出了能讓葉割衣漸漸相信自己殺死他的女兒葉沾雪的謊言。
葉沾雪漸漸睜開了垂死的雙眼,神色紅潤,看着發怔的楚我兒,猜想着……居然還能說話,她說:“我要死了,你一定很高興……因爲你一直難以面對我……”
楚我兒沒有反駁什麼,把目光避開葉沾雪,也不回答什麼,裝作沒有聽見。可是他什麼都聽到了,心裡也很明白……明白“無憂女靈狐”對自己的一份情意。……只是自己不能接受,原因只是“江蓑煙”!
“……我真的好狠、好狠我自己,恨我爲什麼與江蓑煙爭。”葉沾雪垂淚,說:“你說?……我是不是該不該連你一起恨?”
楚我兒的目光還是避着葉沾雪,簡單回答:“你可以恨,可是……我只能拒絕你。”
“因爲江蓑煙?”
楚我兒默認。
“無憂女靈狐”——葉沾雪笑了,不是笑眼前的楚我兒,笑自己,一個已經快要死的人,爲什麼還要對別人苛求什麼。可是笑容又消失了,逐漸神色變爲“憂色”。自己已經是一個快要死的人了,爲什麼苛求一點都不可以?
——“我從來沒有恨過什麼人,想不到恨的第一個人卻是你頭髮亂亂的楚我兒。”
——“你我只是一面之緣,爲什麼你一定……一定要與我做情侶?”
葉沾雪沒有聽到這句話,淚慢慢劃過。所有的憂都化爲烏有,真的沒有憂!
“葉沾雪!……”
楚我兒站起,沒有傷心。甚至還有一點氣怨,氣怨葉沾雪爲什麼不再捱上一天半日的。或許再有一天半日的時間,自己就能讓她見到葉割衣,自己也就可以洗脫兇手嫌疑!目擊者還有一個谷十惡,可是他的話葉割衣未必相信,甚至還會讓葉割衣更加懷疑,懷疑自己與七殺旗串通一氣害死了他的女兒葉沾雪。相反!谷十惡還會以此要挾自己,讓自己爲他所用。自己該怎麼辦。
“她死了,你傷心也無濟於事的。”
楚我兒沒有傷心,身後是誰在說話?
“你身後有人,你爲何動也不動。——難道就不怕,被我暗算嗎。”
“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動。”
楚我兒不動,又對身後人說:“‘動’處處都是破綻,不動處處不是破綻,但處處又可以是破綻。你不動手,是因爲你沒有看到破綻。”
“赤子劍滅魂”——楚我兒說錯了,他身後就有一處破綻,罡氣撞中,身子傾倒在地。——刀鋒貼在了咽喉上,剛纔的聲音又問:“你說錯了!你身後有破綻,不知道吧。”
楚我兒不知道,可是他知道自己隨時會被殺死!可是對要殺自己的人不感興趣,死在誰的手裡都是一樣的死。死到臨頭,又何必要死的那麼清楚。
“刀鋒在你的咽喉上,未必你會死。”
“爲什麼?”
“因爲……你還不知道可以殺你的人是誰。”
“對於一個要死的人,似乎沒有知道的必要。”
“你不痛心?”
“死了,就沒有什麼好痛心的。”
“你並不想死,爲什麼不求求我手裡的刀。”
“道可道,非常道。可道則道,非道則非道。”
刀落了下來,怎麼倒在了地上?
楚我兒擡起身子,回頭——好面熟的一位姑娘……刀居然是“斬月刀”,她不正是……彭十三刀!細看,的確是彭十三刀,沒錯是她……怎麼會在這裡。
楚我兒漸漸站起,心中疑惑不解,看看地上的“斬月刀”,明白了一件事情:諸葛藥玉、赫連飛鷹突然離開蜀山,是不是因爲她?不然!赫連飛鷹的刀,怎麼會在她的手裡,而且好像他們遇到了什麼麻煩。因爲!彭十三刀居然受傷了,想到了懷中還剩的幾粒丹藥,取出矮下身子,讓她服下丹藥。之後的就聽天由命,看她命中造化如何。
二
“如果老夫沒有猜錯,令愛一定在七殺旗手裡,準確說是在谷十惡手裡,葉大俠認爲令愛會在何處?”
葉割衣望着眼前的一片空地,一個字也沒有回答諸葛襲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因爲眼前什麼線索也沒有,所以葉割衣猜不出女兒葉沾雪此時身在何處。
“陸癭公是一位成名俠客,可裘躬啼並非什麼善類。”
“你想說什麼?”
“令愛只怕凶多吉少。”
“沒有見到屍體,諸葛大人未免太早下結論了吧。”
“解難敗、花不開、楚放天、燕南宮、聶雲鳳都是死不見屍,但是也不排除他們是在裝死。”
葉割衣不相信諸葛襲人的話,可是他要裝作沒有任何懷疑。更要用沒有任何懷疑的表情,說出這麼一段話:
“沒有見到屍體,誰的話我也不能信!——諸葛大人,你是一個怕死的人,不至於要與我爲敵。對於女兒的生死,葉割衣自由決斷。”
薛逍蓮袖子裡的諸葛襲人開始笑,冷笑,他好像從葉割衣的語氣裡感覺到了,自己的計劃似乎沒有白費!……好像,在起作用了。
——“葉大俠決定怎麼辦?”
葉割衣無語。
諸葛襲人替他已經想好了決斷,而且就在說:“不如先到一個地方,慢慢在想辦法。”
“地方?什麼地方。”
“葉大俠不要疑心,是花落地獄門。”
“……看來只有如此了,諸葛大人請。”
葉割衣跨上了馬背,跟在薛逍蓮的馬後——自己的演技應該沒有什麼破綻,聽諸葛襲人口氣,似乎沒有任何懷疑!不過“七心小臥龍”素多猜忌,日後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能讓他覺察出任何破綻。
“葉割衣好像相信了諸葛襲人的一面之詞,陸老俠客認爲呢。”
“不死活閻羅”——谷十惡注視着葉割衣馬匹已經消失不見的方向,又問:“葉割衣會不會成爲我們計劃的障礙?”
“南俠烈火王”——陸癭公搖頭否認,說:“葉割衣與老夫齊名武林,而且諸葛襲人是一副什麼樣的嘴臉,他不會不清楚。”
“諸葛襲人陰險狡詐無比,只是擔心葉大俠被他花言巧語矇蔽。從而成爲我們的一個可怕敵人!”
陸癭公不是沒有擔心,他知道“五位十方刀”在葉割衣的手裡會有什麼樣的威力。自己的“寒冰烈火掌”未必可以勝他手裡的刀。
“陸老俠客可又勝他把握?”
陸癭公沒有說“能”,可是他說:“北俠葉割衣名滿武林,但願他人不辱名!”
三
谷十惡的丹藥,沒有能救活葉沾雪。可是讓彭十三刀撿回了一條殘命。
楚我兒沒有能力救回葉沾雪,心存自責!見到彭十三刀又倒在她面前的時候,動了自己的憐憫之心。其實救人有時候跟殺人是一樣的。
——殺一個人,分該殺與不該殺。救一個人也是同樣的。顯然楚我兒救彭十三刀的霎間沒有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很多人就像楚我兒一樣,做一件事情的時候總是不去想一些無趕緊要的事情。
彭十三刀半個時辰後,恢復了知覺……看到的第一個人是楚我兒!很快明白了,自己之所以沒有死,是因爲他救了自己,不然自己……
“這柄刀不是你的,可是它卻在你的手裡。”
彭十三刀看着地上的“斬月刀”,問:“你好像認識這柄刀的主人,不然你不會問,更不會救我——對不對?”
“我救你與這柄刀沒有關係,你也可以不回答我。”
彭十三刀感覺到眼前的楚我兒與自己有一點相似之處,僅此一點的緣故,讓彭十三刀問楚我兒:“你救我是爲了什麼?”
“不爲什麼。”
“不爲什麼。”
彭十三刀難以相信,所以她又問:“你有事求我?”
楚我兒冷笑,回答:“你認爲楚我兒會有何事求你?”
彭十三刀回答不出。
楚我兒把“斬月刀”拋給彭十三刀,送了一句話:“你可以走了。”
彭十三刀拄着刀站了起來,身子明顯還不能活動自如,對楚我兒說:“我的仇家可能就在附近,你趕我走,就等於殺了我。”
“我沒有要趕你走的意思。”楚我兒又說:“我也隨時會被殺死,說不定比你死的還要快。”
彭十三刀移近幾步,問:“有人也要殺你?”
武林之中有人殺人,有人被殺!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平常的讓一些劍客、俠客、殺手都不覺得有一點奇怪的地方。無論什麼事情,不斷髮生都會讓它不再有任何稀奇之處。
在他們的武林之中居然也不例外,由此可以看出真正“稀奇”的事情是極少發生的。
“你的神色裡鬱鬱寡歡,是有血海深仇?”
楚我兒不知道,無法回答。可是楚我兒卻想說一句:“蜀山的劍客不會爲‘仇恨’活着,他的劍不是復仇用的。”
彭十三刀有一點“懷疑”了,她問:“蜀山劍客的劍是用來何用的?”
——“生存。”
——“劍客如果沒有劍就不能生存下去,倒下變成一具死屍。”
“赤子劍滅魂”——楚我兒居然沒有用任何話反駁,他說:“蜀山劍客只要有劍,就能生存下去!只要有劍就不會變成一具腐爛的死屍。”
彭十三刀拊掌,她說:“你說的很對,可是你能做到?”
楚我兒能——
第一他手裡有劍!
第二他不是死屍!
“剛剛你差一點變成死屍。”
“楚我兒很感激你沒有殺掉我,因此你倒下的時候,我不能看着你死去。”
彭十三刀笑了,不能不承認楚我兒的話沒有說錯。自己給別人留了一條活路,別人就會給自己一條活路。武林中的人都很難明白其中奧妙之處,所以常常讓自己的屍體躺在死路上!
葉沾雪的屍體已經冰涼,是誰讓她躺在那裡?
楚我兒在想自己是不是要用劍替葉沾雪討回一個公道,不然自己遲早也會變成一具死屍躺在自己的死路之上。
爲了蜀山的楚門一脈,爲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江蓑煙——自己一定要生存到底!
彭十三刀看了一眼葉沾雪的屍體,對楚我兒說:“你要埋掉她嗎。”
楚我兒不會失信任何人,哪怕是死人也不會。所以楚我兒竟然對彭十三刀說:“我要帶着她的屍體,去見葉大俠!楚我兒不想失信於她,沒有人會乞望一個人失信於他,有什麼理由讓別人對自己失望。”
“你我都是隨時會被殺死的人,不如成爲朋友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