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墨菲”定律,最讓人擔心的事情總是會最容易發生。
在連南村睡到後半夜,李白就被人叫醒。
“怎麼了?”
人家剛進屋的時候,他就聽出了是誰。
“起牀出發!”
朱幹事衝着李白招了招手。
“這麼早?”
李白拿起放在牀頭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才凌晨四點半。
“村裡有人要打你們的主意,我們趕緊走,先起牀,收拾好東西就上車,早飯在車上吃。”
朱幹事來不及多解釋,又去叫醒其他人。
沒一會兒功夫,醫療隊的所有人都被叫齊,一頭霧水的拖着自己的行李。
考斯特公務車開到了連南村讀書室門口,司機和陸主任正在搬東西。
昨晚的診療活動結束後,各種醫療器械和藥品還沒來得及裝車,因此暫時先放在裡面,等天亮後再次裝箱。
看到他們在忙,醫生們也參與了進去,很快將所有的器械設備全部送上了車。
“怎麼個情況?發生了什麼事?”
中醫衛錦依然不明就裡,拉住朱幹事打破砂鍋問到底。
“人心險惡,人善就是要被人欺,鄰村有幾個無賴漢盯上了咱們,趁着他們還沒過來,我們先撤!”
朱幹事也是很惱火。
醫療隊資助秦家的消息,不知道怎麼走漏了,立刻引起了某些人的眼紅,不止是醫療隊,連秦家恐怕也會被盯上,各種巧立名目的“借”錢都會接踵上門。
人一旦釋放了自己的惡,那真是什麼樣的事情都能做的出來。
哪怕借不到錢,這些傢伙也會想辦法鼓動那些曾經借錢給秦家的人,紛紛上門討債。
秦家小姑娘的看病錢,多半要保不住。
這就是貧困的悲哀,手上根本留不得現錢,那些仇富的人天然認爲窮就是佔着道理,見不得別人的好。
“真特麼!警察不會抓他們嗎?”
衛醫生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竟然還有這等厚顏無恥之人。
好人難道真的做不得?
這是什麼無恥之理!
“抓?”朱幹事卻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說道:“他們還沒有做出什麼犯法的事情,只不過是騷擾,最多拘留兩天,還是要放出來,根本管不住,這種人都是老油子,擅長專門噁心人,又能把握尺度,不好抓。”
很顯然,他對這種事情並不止是第一次遇到。
出門在外,財不露白,一下子讓人知道醫療隊能夠拿出一萬塊錢資助別人動手術,就像打開了潘朵拉的魔盒,很容易招來不必要的窺覷。
“那怎麼辦?就讓他們盯着咱們?”
衛醫生對於這樣的流氓無賴也感到頭大。
朱幹事安慰道:“我們小心一點,不要給他們任何可趁之機,我再從縣裡叫一位警察過來,在這幾天全程陪同,以防萬一。”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是那幾個傢伙真的不開眼,他絕不介意製造機會送他們進去關兩天。
小姑娘秦佳萱的父親秦成功提着一隻竹籃子趕了過來,一上車就連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怪我!讓隔壁的劉嬸扒牆頭給聽了去,都怪我!”
竹籃裡面熱氣騰騰的,散發出食物的香味,這是給醫療隊來送早飯了,因爲是倉促準備的,只有竹筍餡的包子和米粥。
跟着他一起過來的,還有女兒秦佳萱和羅村長。
“算了算了,沒你什麼事,都什麼人啊?這麼喜歡偷聽別人家的動靜,真是不好意思,劉嬸是我們村的長舌婦,嘴上沒個把門的,最喜歡打聽各種家長裡短,回頭看我不好好收拾她,我讓老秦給你們準備了一些早飯,帶着路上吃,真是對不起了。”
還是連南村的村長羅徵道出了內情,安慰了幾句因爲內疚,再三向醫療隊道歉的秦成功,幫着把蓋在籃子上的布掀了開來,露出堆疊到一起的包子和一罐粥。
秦成功帶着女兒回到家後,第一時間將得到醫療隊等人資助的消息告訴給了父親和妻子,誰能想到隔壁鄰居劉嬸原本想要嘲諷兩句秦家又是白看醫生,卻恰好聽了個正着,偷偷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鄰村的親戚,七傳八傳,傳到了幾個壞痞子的耳朵。
聽到這次送醫下鄉的醫療隊可以輕而易舉的拿出一萬多塊錢資助別人(連朱幹事、陸主任和林科長出的錢也算到了醫療隊的頭上),既然出手如此闊綽,那麼雁過拔毛,路過的肥羊豈有不宰上一刀的道理。
就算是弄不到錢,也能讓秦家留不下一分錢,狠狠被噁心上一把。
人在做,天在看,都道舉頭三尺有神明。
當這幾個傢伙湊到一起在冒壞水的時候,有同村的人偷偷盯上了他們,暗中偷聽了一陣後,連夜轉告給了連南村的羅村長。
作爲一村的三駕馬車之一,自然是又驚又怒,特麼批的劉嬸如此大嘴巴,竟然將這樣的消息傳到外村去,這不是給醫療隊找麻煩嗎?
老大的人了,還如此不懂事!
真是把人氣都要氣死。
來不及教訓劉嬸,羅村長連忙通知了秦家和朱幹事,打算趁着還沒天亮,讓醫療隊先行離開。
等那些黑了心的傢伙趕到連南村,絕對會撲個空,再找個機會或者藉口,狠狠收拾他們一通。
連南村絕對不能讓這些外村人白白壞了名聲,就算是窮,也要有志氣,不能學那些無賴壞種那樣無法無天。
“沒事沒事,這是意外情況,誰都不知道的,真不怪你們。”
事到如今,再怪你怪他已經於事無補,領隊醫生孫書輝只好嘆了口氣,招呼李白將籃子裡的食物收下。
拿了兩個電飯煲內膽出來,一個盛粥,一個裝包子,包子數量比較多,5L的內膽放不下,又拿出幾隻乾淨的保鮮袋,放了進去。
因爲這些額外的添件兒,方便倒是方便了,但是考斯特公務車上的空間卻小了不少,略顯得有些擁擠。
“我想,這個錢,真的不能拿了,都還給你們吧!”
秦成功不止是送早飯,還說出了自己考慮再三的決定。
與其讓人盯着自己手上的這一萬四千塊錢,倒還不如全部退回去,免得被那些無賴漢盯着,曾經借錢給他家的債主也不會再繼續催債,免得大家面子上都過不去,讓一小搓老鼠屎給白白壞了和氣。
孫書輝連忙搖頭:“這怎麼行?”
秦佳萱這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正等着這筆錢做手術呢?
如果把錢退回來,手術還怎麼做?
跟着父親的秦佳萱笑着說道:“叔叔,沒事的,等過兩天,阿爸把鵝都賣了,就能湊夠手術費了。”
“手術費是夠了,養鵝的那些成本呢?貸款呢?能全部填上嗎?”
孫書輝到底是老於世故的,一下子抓到了重點。
根據朱幹事之前介紹的,縣扶貧辦的林科長下軍令狀扶貧,連南村搞特色養殖也就是這兩年,恐怕僅夠將一批小鵝養大,還不足以繁殖出第二代。
從三十天左右的孵化期破殼開始計算,家鵝至少得一歲才能交配,還得考慮氣溫條件,也就是說,至少得養一年半,鵝羣纔會孕育下一代。
刨除小鵝、藥品、飼料、技術支持和養殖場地建設與維護,哪怕把第一批成鵝賣個肉價,頂了天收支平衡,一進一出,剛好相抵。
如果再算上貸款,搞不好還會留下不小的窟窿,也就是說秦家破釜成舟的賣光家裡所有鵝,即使湊出秦佳萱的手術費,恐怕轉眼間就會被打入赤貧,而且好幾年都會被沉重的債務給壓得翻不了身。
當然,頭鵝斯大林和兩隻黑天鵝是秦家的非賣品,哪怕賣了也不會多賣幾個錢,別人也未必敢買。
醫療隊領隊醫生孫書輝的一句話,就讓秦家父女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秦成功默默的拿出手機,用手機銀行轉帳,將一筆筆錢全部退了回去。
這筆錢雖然是女兒眼睛復明的希望,但是此時此刻卻只能咬緊牙關,硬着頭皮全部退回去。
如果堅持留下來,只會成爲給家裡帶來麻煩的禍秧子,那些無賴會一直死盯着這筆錢,讓秦家不得安生,更何況家裡還養着鵝,哪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即使有頭鵝坐鎮,卻根本防不住那些黑了心肝的歹毒手段。
秦家根本惹不起那樣的人,這樣的取捨實在是他的無奈之舉。
嘀!嘀!嘀!
考斯特公務車內的手機短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原本就是手機銀行轉帳,現在收到錢,也會相應的給予提醒。
羅村長保持着沉默,
“秦先生,你是真的沒必要。”
孫書輝聽出了秦成功話語中的無奈與苦涊,如今錢都退了回來,他也沒有辦法再做些什麼,只好掏出欠條,交還給對方。
除了縣扶貧辦的林科長以外,其他所有的欠條又重新回到了秦成功的手上。
羅村長也不再耽誤醫療隊的行程,衝着醫療隊的醫生們揮了揮手,催促道:“天快亮了,你們趕緊走吧,那些傢伙說不定已經在路上了。”
“小萱,你過來一下。”
李白喊住了準備跟着父親和羅村長下車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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