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護士長從傅恩奇蒼白的臉上,感受到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勁頭,桀驁不馴,就是這個詞。在醫院裡工作這麼多年,接待過形形色色無數人,但誰也沒有傅恩奇這樣的勁頭。
護士長定在那裡,凝望着傅恩奇的背影,突然她回過神來,急忙返回諮詢臺拿起電話,並拔出了張妙茹的號碼。
“喂……”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嬌柔婉轉又睡意朦朧的嗓音。
護士長雖然多次調整呼吸,但是聲音還是緊繃繃的:“妙茹,你現在能來一趟麼。我不確定,可能會有急診,當然是個小手術,他說是腸胃炎或者闌尾炎,但我不確定,因爲看上去不像。”
張妙茹在牀上翻了個身,有些不情願地說:“我的好姐姐,小手術的話,能不能讓其他大夫接一下下……”說完,她的呼吸在電話那頭傳來,好像又要沉入夢鄉。
護士長猶豫了一會兒,最終下定決心地說:“大姐知道你累了……妙茹,你還在聽麼?”
張妙茹輕輕地一聲呢喃,算是作了迴應。
護士長望了眼傅恩奇消失的走廊,心情沉重起來:“妙茹,他起先找你,後來又叫我別打攪你,但我總感覺他有事……”
“哪個他?”護士長緊繃沉重的語調讓張妙茹渾身不自在,她打了個寒噤,睡意全消:“是南峰?”
護士長不自覺搖頭:“不是柳南峰,是上次救你的男人,傅……傅恩奇好像。”
張妙茹聽到這裡,整個心都懸了起來:傅恩奇每次受傷都不是小傷,他又闖什麼禍了,不省事的傢伙……
“我馬上來。”張妙茹掛了電話,穿衣準備。好在她所在的小區,只和醫院隔了一條街。後半夜沒有多少行人與車輛,她駕駛小福特,兩分鐘不到就趕到了醫院。
進了大廳,只見護士長滿臉焦切。
“怎麼了?”
“傅恩奇不見了!”
“姐,你說什麼?”張妙茹難以置信地問。
“關切是他受傷很重。”值班程大夫在走廊轉彎處招手:“你們過來看。”
張妙茹的目光順着程大夫手指方向,只見潔白的瓷磚封面上,一個個手扶的血印赫然在目。
張妙茹心中一陣揪痛。順着血手印往下追去,但是到樓梯口的時候,血印就沒有了。
“可能上樓了。”程大夫與護士長對望一眼:“我們上去找找。”
“等一下……”張妙茹眼角瞥到樓梯臺階上的血跡,它上了第八級臺階後,好像又回了下來。
張妙茹此時就像油鍋上的螞蟻,急得亂轉,但她極力鎮靜,拼盡全力尋找着傅恩奇的蛛絲馬跡,三分鐘後,他們又回到了樓梯口。
“還是沒有。”張妙茹急得都快哭了:“這麼多血,他還能跑哪裡去……這不省事的傢伙……”
正埋怨着,一道靈光在張妙茹腦海中閃現,她鬼使神差地走向樓梯下的夾角空間。
下一秒,她哭着抱住了蜷縮起來的傅恩奇。他強壯的身軀是那樣冰涼。
下一刻,傅恩奇在張妙茹淚水的滋潤中,送入手術室搶救。
半小時後,助手程大夫憂心忡忡地說:“子彈取出來了,和腎臟擦肩而過,不然絕對活不了。”
張妙茹放下手術器械,望着輸血器:“可是……可是……傅恩奇就醫不及時……臟器功能失血性衰竭,存活率不到百分之十……”
張妙茹在手術室來回踱步,不停重複,就像淚珠一樣止不住:“怎麼辦怎麼辦……”她上前握住傅恩奇粗糙無力的大手:“傅大哥你不能死,堅持住,傅叔叔和阿姨,還有你的小妹妹需要你照顧呢。”
張妙茹壓抑着哭聲啜泣着,淚水滴在傅恩奇臉頰,就像鮮血落於鋒芒畢露的刀刃上。
程大夫說:“張大夫,咱是不是有義務報警?”
“要報你報,我不會報的。”張妙茹握着傅恩奇的手,恨恨地頓了頓足,最終強行忍淚,替傅恩奇縫合清創。
順利完成對傅恩奇的搶救,他被送到加護病房。時間在凌晨四點。
張妙茹調走記錄病情的護士,親自照顧傅恩奇。
病房裡面沒有外人,張妙茹哭了一陣,手機拿出來又放回去,近乎煎熬的矛盾中,不知道是否該給傅恩奇家裡打電話,如果不打,傅恩奇就這樣離開人世,那他的家人豈不是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如果打,眼睜睜看着兒子離去,白髮人送黑髮人……傅阿姨恐怕再不能承受這樣沉重的打擊。
張妙茹來到傅恩奇身邊,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輕柔異常地擱在傅恩奇胸口,他的心跳是那樣微弱。就像風中搖曳的油燈,好像隨時都會停止跳動。
“傅大哥……你很厲害的對不對?你不會死的,對嗎?”
張妙茹握着傅恩奇的右手自說自話,輕柔婉轉的音喉只在他耳邊回落。她的目光落在他手背上,當初狠命咬下的傷口赫然在目,好像還很痛的樣子。
張妙茹無所適從地搖頭,情難自抑地吻上那個牙痕傷口:“你怎麼還不醒來……醒來呀傅大哥……”
張妙茹只覺得一種控制不住的情緒,在心海中波瀾起伏。對於傅恩奇壓抑已久的模糊感情,終於在衝破柳南峰的心理障礙後,順着淚水洶涌而下。
張妙茹伏在傅恩奇胸口,那堅實如鋼鐵的胸口,裡面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
張妙茹伸手,纖纖十指輕柔地從傅恩奇硬朗堅毅的面部滑過。
蠶眉橫臥,丹鳳眼凜然,高挺的鼻樑,深深的人中,沒有肉感的硬朗面頰,還有那脣邊嘴角……
張妙茹心如鹿撞,臉蛋火燒似的難受……指尖所及,粗糙的鬍子茬,乾燥的嘴脣,絲毫不能減弱它主人的魅力。
“傅大哥……”
張妙茹的呼喚輕而柔緩,她摸出頸部的項鍊,鏈子上的掛墜,由翡翠作爲背景的夜空鑲嵌着那顆世間少有的粉鑽。好像衆星捧月,璀璨不可方物。
張妙茹纖弱的手指提着項鍊……鏈子,翠玉,鑽石……光芒璀璨,在她極富美感的白嫩指間,猶如世間臻於極致的國寶絕藝。
她將掛墜擱在傅恩奇嘴間,自身嬌美的櫻脣,猶如童話故事中的小精靈,翩翩飛舞時,身後拖着亮晶晶的粉狀光芒。
張妙茹隔着掛墜吻上了傅恩奇。
畫面如若從此定格,這一吻,無怨無悔的一吻該多麼富有美感。
下一刻,傅恩奇彷彿受到張妙茹愛的感召,冥冥之中,他奇蹟地聽到世間的至愛楚楚呼喚,他周身一陣痙攣,同時倒吸一口氣,在張妙茹驚喜交加的注視下,睜開了那雙銳利如鋒,卻並不嚴厲的眼睛。
這個時候,已經是凌晨五點。張妙茹驚惶失措地將項鍊戴回自己細白的頸項。
傅恩奇手術的時候本就處於昏迷狀態,所以沒有注射麻醉劑,以免他病重休克。這時候清醒過來,就能說話開玩笑了。
“小妙茹。”
“幹什麼叫那樣親熱?”張妙茹白了他一眼,目光中滿是笑意,這是見到傅恩奇安然無恙時的真心真意。她故意說,“我跟你很熟麼?”
傅恩奇呵呵一笑:“你是不是哭過了?”
“沒哭。”張妙茹還不承認,但她忙不迭伸手,拭去臉頰上的淚痕,這一點就露餡了。“好吧。”她囁嚅着:“我哭了,怎樣?”
“不怎樣,就是覺得心疼。”傅恩奇伸手按在自己胸口,那地方被張妙茹的淚水溼了一大片。閉上眼睛,傅恩奇心間真得在難過,心想:只有把我放心上的人,纔會哭得如此傷心吧。
“心疼?”張妙茹搖頭表示不懂:“難道你胸口也中槍了?”
傅恩奇呵呵一笑:“哪有,我心疼的是,要是你哭的時候,我變個戲法,就能把你的淚水變成鑽石了。可惜錯過了機會。”
兩人險些生離死別,卻始終隱藏着內心對彼此再深的牽掛。換句話說就是嘴硬。
“財迷。”張妙茹坐在牀沿上,歪着腦袋打量傅恩奇。
“怎麼了。”
“沒事。”張妙茹甜甜一笑。轉過臉蛋。
從上到下,傅恩奇可以將張妙茹嬌好的側面,精緻的鼻樑,適中的耳朵,優美的肩影,挺拔的胸部,曼妙的腰肢,豐腴的臀部收入眼簾。
“你看什麼?”對於有人打量自己,像張妙茹這樣的漂亮姑娘,總會出現第六感那樣的直覺。
“沒事。”傅恩奇咧嘴一笑。挪開視線。
兩人,靜靜的病房,一種天鵝絨般的奇妙感覺滑入心間。
張妙茹感覺到這一點時,身子突然變得僵硬而不由自主。
傅恩奇這方面,同樣感覺到了濃稠的曖昧氣氛在空氣中。他清了清嗓子,雖然極其喜歡張妙茹這姑娘,但並不希望和她的關係朝那方面發展。
傅恩奇覺得有必要打破沉默,撕下那一層曖昧。當時他說:“小妙茹?”
“我沒睡着。”
“是啊。”傅恩奇很高興張妙茹能夠主動開玩笑,以此緩解兩人尷尬的曖昧氛圍。“我也沒睡。”
“那麼……”張妙茹猶豫了一下:“你傷口疼不疼?”
“疼。”傅恩奇老實交待,轉而改變話題:“小妙茹,哥求你件事兒唄。”
“什麼事?”
“小事。”
“就你事兒多。”張妙茹從牀沿上起身,氣咻咻地說着,異常精緻的娃娃臉別樣誘人:“怪不得阿姨說你從小就是事兒精。”
傅恩奇被說得不好意思,只得溫言相求:“好妹子。就一件事。幫我。”
“你先說。不然我可不依。”張妙茹俏麗的身姿走到窗邊,一副沒有商量餘地的模樣,俏皮得不行。
傅恩奇雙手在牀上撐起了身子,喘了口氣:“借小妙茹的手機打個電話。”
“給誰呢?”她轉身,明亮的眸子忽閃忽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