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這個必要吧!”
某天清晨,凌晗還在睡眼朦朧中,便被姬漣的聲音給吵醒。這很反常,人家姬漣是衛國公主,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她還從沒見姬漣的聲音這麼大過,當即一個猛子站了起來。
聲音來自船艙的底層,姬文軒已經在那裡了。而正在爭吵着的,是周成和姬漣。
“怎麼了?”凌晗問了一聲。
姬文軒看了她一眼,無言。
姬漣氣鼓鼓地別過了臉去。
周成的手裡拿着一把宰牛刀……
“我看我們的醃肉罈子有很多閒着的,就覺得我們最好姑且先趁着現在比較閒,先把一些牲畜做成醃肉,保證食物的儲備。畢竟我們生產醃肉和淡水的時候要用到魔法和精神力,遇到突發情況,是沒有辦法滿狀態迎擊的。”
姬漣,依依不捨地看着這段時間來備受她照顧的那些牲畜。
女孩子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矯情”。畢竟是感性的生靈,有時候一發脾氣就喜歡胡說些什麼,說的多了,就覺得對方真的錯了。
“姬成。你還沒有從之前你製造的那場災難中吸取到教訓嗎?爲什麼你現在還是這麼嗜殺成性?你總是這樣,想殺就殺,難道就不怕遭天譴嗎!”
周成一下子被戳到了痛處,不禁眼睛一瞪,傻在了那裡。
“公主!”凌晗看不下去了。“姬成也是爲了大家,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啊!”
姬文軒的眼睛一直盯着周成,一言不發。
姬漣是真的心疼她照顧過的那些動物們,她心善,儘管她實在不喜歡這樣,但又忍不住。加上在海上無依無靠,整艘船上的人都處在絕境之中,怒火自然很容易決堤。
“姬成。”
姬漣認真道“如果不是因爲之前青浦城內的那局勢不允許我放着你不管,我早就趕你走了。”
周成看着姬漣,內心充滿了絕望。
爲什麼,爲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他的臉上,五官擰在了一起。
“那你呢,我們的公主大人?你以爲到底是誰在一路保護着你?還是說你覺得就算我不在,你也洪福齊天可以活過那麼多大風大浪?接受現實吧,這裡不是衛國,你也不是什麼公主了,少特麼在這對我頤指氣使!”
凌晗趕緊跑過來按住了周成的肩膀,將他往後面拉了拉。“姬成!你冷靜一點!你到底在說什麼!”
周成“我不管。我早就想說了,你們這個公主難伺候的很,之前第一次跟她獨處她就差點用耶魯的機關人偶毒死我!你們也趁早承認吧,這就是個在王宮裡被嬌慣大的惡魔!”
姬漣倒吸了一口涼氣,心碎地掩住了鼻子,聲音卻還是帶了哭腔。
“姬成,你纔是惡魔!明明害死了那麼多無辜百姓,還沒有一點悔改的意思。你覺得我離不開你是嗎?我又不怕死,我和凌晗逃離青浦,完全是爲了你口中的那個黑暗未來啊!”
凌晗的眼波微動,一時竟也是泛起了淚花。
公主一句話,便讓她想起了夏寧的死狀。
雖然她和夏寧不知怎的,從十幾年前一起在王后手下當差開始就沒什麼交集,但一直隱隱都很欽佩彼此的才情。
王后身邊都是這種人。大家感情都很好,甚至誰也說不清到底誰跟誰比較要好。
“公主……”凌晗求饒道“……不要再說了。”
姬漣一甩手“我要說!我必須要說!這場海上旅行簡直糟透了!這都快十天過去了,我們就縮在這艘搖搖晃晃的船上,周圍除了海水還是海水,什麼都沒有……”
說着說着,她愣了一下,表情一變。
“對啊,姬成,你說的對……我確實是王宮裡長大的嬌貴命。配不上你這等自由自在的江湖遊俠,對吧?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那個現在多半已經被耶魯殺掉的父王,無時無刻不想念憐香宮裡的金絲牀。”
周成“那你就趁早閉嘴。聽我的指揮,至少還有機會活着上岸。”
姬漣又一瞪眼:“聽你的?別說笑了。你就是個殺人魔,你爲了你的世界和時代做了這麼多,都是爲了得到你那邊世人的崇拜和讚賞。爲了這一切,你會不擇手段,毫不猶豫地殺伐。”
周成居然點了點頭“是啊。沒有錢,沒有名聲,我憑什麼要做這個好人,受盡千難萬險?公主啊公主,你還是太天真了。這個世界,絕不止是你在宮裡看到的那些花花草草……”
姬漣,毫不猶豫地祭出了她的血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抵住了周成的喉頭!
周成冷冷一笑,一個瞬移出現在了姬漣的身後,隨手拿着那把大屠刀,揮向了姬漣的脖子!
“夠了。”
姬文軒冷冷道。
下一個瞬間,他用後背撞開了怒髮衝冠的姬漣,同時一掌將周成轟在了一旁的地上。
這一掌力道絕對不輕,竟是讓周成全身經脈震顫,連手中的屠刀都飛了出去。
姬文軒一把接住了那把刀。
然後,將那刀遞給了姬漣。
“你拿着。姬成的武器都是神器,他不捨得用那東西來做殺雞宰牛的事。”
周成咬了咬牙。心說這個姬文軒怎麼什麼都知道?
緊接着,姬文軒又對公主道。“公主,您累了,現在天色還早,您還是先回房歇息吧。”
姬漣徹底怒了“我早就說過了,不要再叫我公主!姬文軒你不是凌晗,我跟你哪兒有這麼熟?你不是早就改口了嗎,現在突然又這麼叫是什麼意思!”
姬文軒眉毛一挑。
“對哦。我爲什麼突然又想起這麼稱呼您了呢?或許某些人還沒意識到,只是換個自稱,並不足以讓自己變得成熟吧。”
姬漣後退了一步,心愧。
最後,她終於還是嘆了一口氣。
王女的氣度,果然不一般。“姬成,我向你道歉,但是這把屠刀,我姑且先收下。牲畜裡有幾隻快要壽終正寢的,我一早說食物能撐兩個月的時候就沒有算上這些牲畜。食物儲量的問題,不用你擔心。”
周成,麻木地擡起了頭。
姬文軒那一掌的力道有點過分了,周成現在直覺得渾身發麻,只是擡一擡頭,已然是要費盡全部的氣力。
“你這樣保護這些畜牲,真的有意義嗎?”
姬漣一面回房,一面甩了一句話。
“當然有意義。拯救幾隻生靈的性命雖然已經是一筆不菲的功德,但是對我來說,還是淨化一個嗜殺成性的惡魔,要來的更有意義一些。”
周成咬牙切齒。
凌晗看了周成一眼,咳嗽了兩聲,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就這樣尾隨着公主追了過去。
姬文軒,安靜地看着坐倒在地上的周成,那站姿,活像一尊雕像。
“你爲什麼這麼害怕‘天譴’這個詞?我可不信姬漣那套說辭,我的眼光不會錯,而姬漣也是一時氣話而已。但是你今天的表現實在讓我不得不說一句:太反常了。”
他如此問道。
周成,一下子啞口無言。
天譴。
他安慰自己說:大雪天的,還能來個五雷轟頂不成?無聊……
就這樣,逼迫自己放鬆神情,緩緩站了起來。輕輕拍了拍姬文軒的肩膀。
“謝謝師父,我今天確實有點失態了。不過你也看出來了,爲這趟旅途感到不安的,並不只是我一個人。”
姬漣一言不發。
周成又補了一句:
“當然,也不僅限於姬漣。”
當天,整艘船一片寂靜。直到前幾天,他們偶爾吃飯的時候還會一起聊聊天,開個玩笑,但是這一天,這艘船就像一條幽靈船,大家都沒了工作的意思,甲板上空無一人。
周成一個人待在船長室。
看着那張他已然研究了無數遍的地圖,心神不寧。
越想越氣。
原本被最信任的沈心桐背叛,已經夠他氣的了。現在倒好,死了也就死了,半死不活,身體僵硬什麼的,那也都勉強能忍。
在這個局勢緊張,不敢走錯一步的節骨眼上,卻要照顧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這算什麼情況啊!
“花葵。”
由於是一個人獨處,他第一次開口和九靈凌霄刃說話,而不是像之前那樣,在心裡默唸她的名字。
“花葵?”
過了好一會,花葵慵懶的聲音才從周成心底響起。“怎……怎……怎麼了。”
“你的聲音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如此虛弱?”
“我也不知道。你太忙了,沒心思顧及我們。其實自從到了海上,我和龍馳哥哥就一直這樣……也不知爲什麼,元力變得一天比一天虛弱。再這樣下去,怕是遲早會徹底沉默下來吧。”
周成急了。
“那我該怎麼辦!沒有你,九靈凌霄刃和一堆廢銅爛鐵有什麼區別!”
“確實是這樣啊,我也在想辦法啊!龍馳哥哥已經沒動靜了,可是……你總得讓我先想清楚原因吧。我們是元靈,和亡靈是有區別的,沒道理離開陸地就變成這樣。”
周成“那到底是爲什麼?”
花葵“你先讓我安靜會兒!我這樣跟你說話,也是很耗費元力的!”
就這樣,無奈之中,周成只能閉嘴,而花葵一句廢話不說,就這樣開始了那令人惶恐的沉默。
周成越想越氣。
不行,這口氣不能咽。但憑醃肉撐過三個月?什麼船會在沒有經過正式補給的情況下帶這麼多肉?這明顯不合常理,姬漣在說謊。
這樣想着,周成的手,伸向了擺在桌角的那把靈刃。
他狠了狠心,抄起刀就走向了底層的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