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周成也是坦然了。
完全沒有任何責怪花葵的立場。
沒辦法,本來那個被周成殺掉的傢伙說是頭領,其實也比一般的食人魔強不了太多。讓花葵一個遠程型的戰士來對付那麼多食人魔,也確實是難爲她了。
所以,周成便一言不發地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周圍。這些食人魔智商偏低,其實他們只要仔細想想就知道,這種程度的繩索根本別想困住周成。
一個瞬移的事,輕鬆鬆就跑掉了。再擡手一刀,花葵也自由了。
他之所以沒這麼做,是因爲現在這樣也挺省事的。也免得在這片該死的密林裡到處找食人魔聚餐地了,
也不知在這幽深的森林裡走了多久。
“咔嚓。”
隨着一陣誰的脖子被擰斷的聲音,周成的心臟緊縮在了一起。
那個可憐的傢伙,似乎是隻狐狸。
幾十只食人魔圍在那片血泊之中,一隻食人魔似是剛剛贏得了決鬥,正在享用勝利果實——兩隻像貓那麼大的狐狸。
花葵說的沒錯,食人魔並不是只吃人。它們只是什麼活物都吃,連人也不放過而已。
那些狐狸被五花大綁着,橫七豎八躺在附近。還活着的,只剩下了一隻青色的狐狸。絕望的眼神,已然隨着一地的血泊變得麻木而又茫然。
不過,同伴的脖子被擰斷的一瞬間,它們幾個還是扭過了眼神,不忍去看。
周成皺眉。
土壤,已然被經年未斷的血流和煞氣浸透,變成了寸草不生的,光禿禿的一大片空地。幾十個象皮帳篷,幾套刑具十字架,外加幾副烤肉架,幾十只食人魔。
這裡,就是食人魔聚餐地。
那劊子手,滿臉的歡喜,看着手上的新鮮狐肉笑成了花,擰斷了獵物的脖子,象徵性地撕了一下毛,然後烤都不烤,就這樣直接生啃了起來!
在它們的文化裡,生食獵物,似乎是一種很能表現豪爽血性的事情。雖然肉不多,但它們似乎很喜歡狐肉。
周成終於稍稍鬆了一口氣——姬漣不在這裡。除了某個帳篷口散落的行囊,沒有看見任何她的東西。雖然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做到的,她應該是已經跑掉了。
確認完畢,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如何從這一大羣食人魔中全身而退了。
“新的獵物送到了!”
一隻食人魔突然大叫起來,把周成嚇了一大跳。這些鬼東西還會說話?!
不遠處,四五隻食人魔圍着一個稍高一些的,戴着羽毛高帽看上去很尊貴,全身都披着羽毛衣服的女性食人魔。它們一聽新獵物來了,立時歡喜地大叫了起來。
周成心說,喲呵,還是母系氏族,大長老還是個雌性。
不過,他淡然的心境,很快便在那大長老瞧過來的眼神中,悄然崩潰。
花葵驚叫了起來“不、不是吧!”
那不是食人魔。
那羽毛長冠下的面孔……是姬漣。
“你、你怎麼做到的?”周成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大長老一看見周成和花葵,當時就慌了神。
半晌,才上前一步,用脣語悄悄道了一句“我耍了幾個小魔術,他們還以爲我是他們的神,我也就只能將錯就錯了。其實我只是想找機會拿回我的包……”
這……
爲了一個包,至於這樣嗎?
周成簡直難以置信。
那身華麗的衣服,其實就是用羽毛粘在獸皮上製成,顯得無比絢麗而又野性。不過也很暴露就是了,既然做了這裡的大長老,多少總得入鄉隨俗。
她挺了挺身子,隨着這個小動作,已然發育完好的胸脯險些呼之欲出,看得周成心火直冒。
姬漣青了他一眼,隨手緊了緊衣服。
“好了!今天的聚餐,到此結束。”
周圍的食人魔,立時大聲抗議了起來!
“這是規矩,也是我身爲大長老的責任。根據我的占卜,今年冬天,會是一個無比難捱的荒年。我們必須從現在開始屯糧了。”
那隻手裡還拿着沒吃完的死狐狸的食人魔,立刻站了出來。“那……按規矩,我就算身爲勝者,也不能繼續進食了?”
姬漣威嚴地點點頭。“嗯,是啊。聚餐已經結束,你把獵物放下吧。放心,那隻狐狸就算到了明天,也還是你的。”
即便如此,那食人魔還是暴怒了起來。
“你不能這樣!這才夏天,正是狂歡的月份,我們還從沒有從夏天開始屯糧過!”
“我知道。”
大長老道。
“我已然在天上注視了你們幾千年。正是因爲你們的貪婪,你們才經常遇到荒年,餓死一大片不是嗎?既然決定要服從吾,就要做好改變的準備。”
那隻魔徹底急了。
“我跟你拼了!”
他大喊大叫着,抄起石矛就衝向了大長老!其餘所有的食人魔也都急了,趕忙衝過去阻攔那隻瘋狂的食人魔!
“噗。”
隨着一聲悶響,那食人魔的動作,定格在了這一瞬間。
刺穿它胸膛的,不是別人,正是大長老。大長老手持血色的鬥槍戰櫻,一槍,刺穿了那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的食人魔。
她拔出了血槍,登高一呼。
“現在聚餐繼續,他是我們今天的最後一道菜,不用決鬥了,大家見者有份!敢動手強搶的,試圖獨佔這道菜的人,將會在本王的槍下變成下一道菜!”
剛纔還怨聲載道的部落,一下子沸騰了起來,歡喜的叫聲,響徹天際!所有的食人魔都衝了過來,眨眼間便將剛纔那個造反的食人魔淹沒在了人羣之中!
姬漣的表現……不得不說,讓周成大吃一驚。
姬漣望向了周成他們,悄悄用脣語解釋了一句:
“爲王者,首先就要做到體恤臣民的願望,然後去引導他們。這都是父王教我的,而我,一直謹記在心。”
周成茫然,當真是服得五體投地。
花葵也眨巴着水靈靈的眼睛,無言。
花葵:“女王大人……”
周成“讓微臣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吧……”
當天夜裡,部落中的食人魔們都橫七豎八睡成了死豬的時候……
被五花大綁着的周成,看到被綁在旁邊的一隻狐狸擡起了頭,望向了大長老的帳篷。說來也是奇怪,周成到現在才發現,這隻毛色潔青的小狐狸,似乎跟別的野狐狸有些不一樣。但又讓人說不清楚,到底哪兒不一樣。
是眉心的那一小撮紅毛嗎?沒這麼簡單吧……
他循着那狐狸的目光望去,不一會兒,就看到姬漣鬼鬼祟祟地摸了出來,開始收拾散落在另一個帳篷前的包袱。
“我已經留好了所謂的‘神蹟’。他們明天就會放了你們,都會以爲我只是來轉一圈,通知他們今年冬天會發生的所謂大饑荒。”
周成冷冷一笑。
想跑?
好吧,你開心就好……
姬漣又回了一趟帳篷,換上自己的衣服然後重新走了出來,遠遠望着周成,沉默。
周成“你真的要去嗎。”
姬漣“在你心裡,那個洪荒紀元的預言,到底有幾分重量?難道還比不上你我這四年來的海誓山盟嗎。”
周成,沉默。
張碧秋和沈心桐的面孔,悄然出現在心中。
那個預言,真的很重要……
周成現在,已然沒有任何希冀,只希望有一個保障,來捍衛自己的感情不被背叛。而對他來說,來自洪荒紀元的古老預言,正合他的心意。
就算那個“秋瞑”的主人,此時可能正在未來的某個不爲人知的角落悄悄等待着他,就算爲了這一切他不得不去背叛姬漣。
他也只能這麼做。
他願意去等,等待那個秋瞑的主人出現,拯救他那顆疲憊的心。
周成,最後還是沒有回答她。
姬漣憤而離開,頭也不回。
“我會向你證明的,我就是那個‘秋瞑’的主人,就像你是花葵和龍馳的主人一樣。我和你不一樣,你等待命運,而我創造命運。”
周成冷笑一聲。
“天真。你以爲耶魯是什麼人?曾經讓我和姬文軒拼死對抗的目標,會是你一個人能夠對付的了的角色嗎?
你又把狄龍當成什麼人了?喜歡過你的一個癡癡的小男孩?別開玩笑了,他只是一頭被孤獨衝昏了理智的深海巨獸!”
姬漣,沒有再回答他。
花葵忍不住問了“……就算是有婚約,就算是真的結婚了,你覺得你能鎮得住這麼個老婆嗎?”
周成默默咬了咬牙。
“我還不夠強,我還需要變的更強。不只是力量變得更強,我還要……擁有更強大的心靈。”
花葵一笑。
在這一瞬間,周成終於明青了。
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裡,力量真的不是一切。要在這個世界上立足,不只是需要力量,還需要一顆勇猛的,強韌的心。
從這一點來講,也許周成經歷的太多了,也太脆弱了。
他陷入了沉思。
“我……我錯了嗎。我只是想要追隨命運的指引,做出最有性價比的選擇而已。爲什麼到頭來,我連完成使命都變得如此困難了。”
花葵。“你在問我嗎?還是多問問你自己吧。”
周成看到,花葵的身影,已然變得有些虛幻了。
“沒事的。”花葵道“只要睡一覺就好。我不得不承認,今天確實是累了,又是長途跋涉又是打架的。不過,姬文軒是用我告訴他的辦法輸入的元力,所以我還可以再撐幾天。”
“花葵,你……真辛苦你了。明明是已經得到了安靜長眠的人,還要一直陪在我身邊幫忙。”
“沒事的。我也沒法安心長眠呀,這個世界,也有我不得不去留戀和守護的使命。那就是阻止這個世界再次走向滅亡。”
“花葵?”
周成看到,花葵的眼神已然漸漸黯淡了下來。不過與此同時,她的身形也不再一點點變得更加透明瞭。
這真的是睡着了嗎?
周成有點擔心。
就好像在看着自己的妹妹一樣。儘管一個死人根本沒什麼好擔心的,但是周成還是心痛到了極點。
“花葵,你到底是什麼人……”
一陣淒厲的狐鳴,從不遠處響起,悠長而又憂傷,遠布九霄天外。
周成循聲望去,竟是那隻他一直覺得不大一樣的青狐。
它仰天長嘯,後腿上有一道深深的駭人血痕。而偏偏就是那條傷腿,被那羣殘忍至極的畜牲用鐵鏈深深探進肉裡,鎖住了骨骼!
周成有點佩服了。
雖然也就是比貓稍微大一點,這股子身陷囹圄,依然毫不屈服的傲氣……果然非同凡響。
“喂,小狐狸。”周成試着伸手喚了喚它,卻是一出手便驚覺,自己的動作簡直很呼喚一隻小狗沒兩樣。
於是,華麗麗的被那隻高貴的狐狸無視了……
他心裡不由得嘀咕了一句,這該不會是隻天狐吧。
虞婧白?不會,虞婧白的原形他印象很清楚,是一隻相當乾淨的白狐。而不是面前這隻頭頂帶着一撮紅毛的青狐。
想到這裡,周成也有點倦了,只得閉上沉如鉛塊的眼睛,靜靜的睡下。
在夢裡,他夢見了一條冗長得彷彿永無止境的路,橫貫了一片同樣沒有盡頭的金色沙漠。
而自己,正被圍在一個浩浩蕩蕩的馬車車隊中間,緩緩向前移動。
周成想看清楚周圍那些人,卻見那些人彷彿並不是在保護自己,而是在警惕着自己。那樣龐大的一支軍隊,隨便哪個人挑出來,都是戰靈以上的高手。
周成只得老老實實地縮回了馬車裡,無言。
就這樣,慢慢悠悠地,慵懶地前行……
待到醒來,已然是第二天的清晨。食人魔們還在睡覺,沒有一點要醒過來的樣子。
周成坐了起來,驚覺自己的手腳還被綁着。索性就這樣思考了起來,這個夢的含義。
最終,他不寒而慄。
“這……”
他望向了熟睡中的花葵,此時的她,身形依然恢復了正常,不見一點透明瞭。
“這該不會是你的記憶吧?你那是要去哪兒……”
周成訥訥道。
“花葵,醒醒。”
他目光一寒,用空間法解開了自己手腳上的繩索,然後溫柔地搖醒了花葵。
“我們要出發了。我們不能等那些食人魔醒過來再放了我們,我們必須快一點。”
趴在不遠處休息的青狐,看見周成自行解開繩子的這一幕,不由得詫異地打量起了他。
花葵,微微睜開了眼睛。慵懶的眼波,宛若清晨時分無比清涼的露珠。
周成悄悄走到了青狐面前,拔出了靈刃。
青狐立刻支起了半邊身子,由於傷腿連肉帶骨都被鐵鏈鎖住,它整個後半身都動彈不得,只能這樣對着周成齜牙咧嘴。
“乖,不要害怕……”
周成俯下身來,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將真元凝聚在靈刃鋒利的鋒刃上,一點點探進了青狐的傷口,以無比小心的動作,一點點將刻進森森白骨中的鎖鏈從骨骼上剔除。
他皺起了眉。青狐也很有靈性,一聲不吭地重新趴下來,默默咬住了旁邊的樹枝。
“動作要快。”花葵提醒了一句。“這些食人魔的作息時間很是固定,據我瞭解,應該不出半個時辰就會醒過來。”
半個時辰,一個小時對嗎?
也行,足夠自己做完這個小手術了。
只是,沒有麻藥,確實讓人有點心疼這隻有靈性的小狐狸了。
不一會兒,周成的額頭上便已然是滿頭大汗。
“水。”周成道了一句。
花葵:“沒有,這裡的食人魔只喝血,根本沒有儲存淡水的習慣。”
周成皺了皺眉。
“好吧,我有。”
說着,他揮手御起一道空間漩渦,很快,那漩渦中便流出了清澈甘甜的泉水。他用這泉水爲那青狐最後清洗了傷口,這才關上空間渦旋,從上衣上撕下一大條來,爲它小心包紮好。
“自己能走嗎?”
周成試着問了一句,也不知道這狐狸到底會不會說話。
那青狐跛着腳,擡着那條傷腿,用三條腿緩緩站了起來,深沉地看了一眼周成。
周成無奈。
“花葵,我要帶着它走。”
“你們哪兒也別想去!”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聽得周成大驚失色!
一隊食人魔應該是剛從外面回來,當即叫醒了營地裡所有的食人魔,瞬間將周成他們團團包圍!其中一個人,似是真正的酋長,身材無比高大。
在周成看來,這人的身高至少得有兩米以上,還不是高瘦高瘦的那種類型,而是真正的,一身肌肉的龐然大物。
和別的食人魔白的沒有血色的瘦削身子骨不大一樣,他不光是壯,皮膚也很黑,顯得剛勁有力。
“你們不能吃我們。”
周成道。“我已經得到了你們女神的赦免。你們可以在神的營帳裡找到她留下的神蹟。”
食人魔們彼此面面相覷……
然後,齊聲大笑起來!
“女神?你是指這個嗎?”
說着,四五個食人魔壯漢便將穿着常服的,似是昏迷之中的姬漣押了出來。兩道血跡,直從頭髮裡流到了鼻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