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三無言，感覺他活了兩輩子，這還是頭一次回答不上來，這話聽着好像是在關心他，然而卻怎麼聽都這麼不順耳。
所以他也就非常自然地將姬成推了出去，關上了門。
這下輪到姬成傻了。
“喂，喂！”姬成死命拍着鐵門，一遍回頭一邊望着天邊漸漸落下的青日叫道，“說好的傍晚之前弄好就讓我進去呢！”
裡面沒有迴應。
良久，姬成拍累了，靠着鐵門軟塌在地上，忍不住哭喪道：“完蛋，這下要跪了。”
庚元年九月九日，值酆都大帝誕，大帝下令：凡冥界鬼者，不得於落日之前遊蕩在外，否則以企圖偷渡陽界爲由，斬首示衆，絕不姑息。
這是姬成之前在《大陰八》上看見的一段記載，還記得那下面還有一個備註，說所謂的遊蕩在外甚至包括鬼魂的房屋以外，也就是說但凡不是在建築之內的都算是遊蕩在外，就好像姬成這樣。
“怎麼辦？”姬成自問，在心中忍不住自答了起來。
逃？不可能，姬成默默感受着背後那股一直牽引着自己的波動，知道陽三絕對不會就這麼輕易地放他走。
他走到花園內，望向這棟歐式建築頂端那根挺立的煙囪。
“要不然從那裡進去？”姬成心中猶豫着，在考慮到底要不要從煙囪裡進去。
就在這時，“嗡！”的一聲，彷如古鐘用力被敲擊的巨大磬聲開始從冥界的正中心傳揚，一路漂洋過海，來到了姬成的耳中。
姬成臉色一變，擡頭見青天瞬間化作黑日，頓時就知道所謂的傍晚之時已經到了。
他不再遲疑，“嗖！”的一聲就竄上了這棟圖書館的房頂，像只狸貓一樣橫移豎突，迅速來到了那跟繚繞着金黃色紋理的煙囪旁。
姬成踩了下房頂，搖搖頭，知道這房頂頂不住他等下的縱身一躍。
“可要是不能跳，那怎麼上去呢？”不來不知道，一來姬成才覺得這根菸囪是真的高。
他仰頭望着煙囪沉吟了下，計上心頭，笑了起來：“幸好我當初的爬樹技巧還沒有忘記。”
姬成低頭呸了聲，吐了口口水在手，細細地磨蹭了起來，爲了等一下增加摩擦的力度。
很快，姬成雙手搭在煙囪上，三下五除二，再三下五除二，爬到了煙囪口。
他蹲在煙囪口上，剛想跳下，卻忽然轉頭看了眼遠方。
在那裡，一道道形如鬼魅的幽靈四下挪移，就像是在搜尋着什麼一樣，速度奇快。
就在姬成轉頭的那一刻，一道鬼影忽然擡頭望向了姬成的方向。
“奇怪，剛纔明明覺得那裡有人。”那道鬼影低聲嘟囔了句。
“怎麼可能，那裡可是那位的住處，怎麼可能會有其他人。”他身邊的一個鬼影回答了句。
“也許吧。”很快，他們就離開了這個地方。
“呼！”
姬成呼了口氣，腦海中止不住地回想起了剛纔看見的那一雙閃爍着烏光的冰冷雙眼。
那是怎樣的一道眼神，竟然可以讓他都感到絲絲冷意，還有恐懼。
“怎麼樣，怕嗎？”陽三的聲音忽然響起，而姬成的身邊也開始緩緩產生了光明。
姬成回望了眼剛纔爬出來的壁爐，淡笑道：“怕？我怕什麼，反正也不是來抓我的。”
“那要是我讓他們抓你呢？”陽三忽然出聲道。
姬成一愣，再也忍不住內心的鬱氣，對着陽三就怒氣衝衝道：“老鬼，我自問也沒有怎麼對不起你，花我也弄了，草我也拔了，現如今還給你整的灰頭土臉的，你還要我怎麼樣？”
陽三默默地看了眼姬成，忽然笑了：“很好，這纔有年輕人的朝氣。”
姬成語氣一滯，再也開不了口。
陽三走到坐在地上的姬成身前，彎下身子和姬成一樣坐在地上。
“年輕人，打從一開始來我這裡我就發現了，你似乎是有很大的壓力，能和老鬼我說說嗎，看你一直愁眉苦臉的樣子讓老鬼我看得有點不開心啊。”陽三直視姬成的雙眼，彷彿看穿了他的內心。
姬成抿了下嘴，淡笑道：“有嗎，你看我不是都一直在笑嗎？”
陽三不說話，只是盯着他看。
很快，姬成笑着笑着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姬成收回臉上的笑意，冷冷地道：“有意思嗎，逗一個年輕人。”
陽三搖晃着頭，呵呵笑道：“沒意思，還不如老鬼我喝酒有意思。”
他停頓了下，卻又說道：“只不過我是瞧小夥子你很有意思才這樣說，如果你覺得老鬼我說得不好，你就別說也行。”
姬成沉默了下，忽然開口問道：“你想聽什麼？”
陽三眉梢上挑，眼中閃過笑意，正色說道：“全部。”
“好。”姬成點頭，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的他看着陽三就好像看着自己一樣，毫無防備。
陽界二十七年前，他出生在一個敗落荒廢的農村，農村很苦，所幸他的父母對他一直很好。
陽界二十四年前，一個叫做沈心桐的女孩來到姬成的生命中，給了他一個永生難忘的噩夢。
陽界二十……
“後來，我成了仙，覺得自己長大了，需要擔當責任了，也就慢慢改變了從前的行事風格，變得拘謹認真，說話也開始學會了考究，不再隨意說話。”姬成講完，忽然覺得內心的某塊大石頭也莫名地放了下來，輕鬆了許多。
陽三恍然說道：“所以你纔會身爲一個年輕人卻這麼老成，動不動就像那些老頭子一樣淡淡一笑，裝得一手好逼。”
“怎麼說話呢。”姬成忍不住吐槽，實在是爲陽三的心直口快感到爲難。
陽三哈哈大笑，怕了下姬成的肩膀就道：“怕啥，我倆還……”陽三瞬間止住了話，不再言說。
姬成笑吟吟地望着陽三，揶揄道：“怎麼不說了？”
陽三乾笑，想避過這個話題：“那啥，我們還是繼續說你爲什麼來這個冥界吧。”
“不，我就要聽你最後的那句話。”姬成搖頭否定，執意要求。
他望着陽三忽然問道：“或者說，你不敢？”